第一百九十八章
敢在我家穿堂入室大聲喧譁,也只有這位號稱廢話與呱躁之友的頭牌小弟李祁。
「老大你是如日中升的太陽,你是黑夜裡的明燈。」
就見他明明一身沒有絲毫雜色雪狐夾袍,卻一手捏著夏天才用的描彩摺扇死命晃點個不同,一手抓住我袍袖,用一種相當誇張的聲音和表情,高聲傾訴道「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注意形象啊。」我皺起眉頭,他這副表情,讓人很想把什麼東西丟在他頭上「這叫什麼素質。素質啊,你好歹是個王世子,也是主持一方的人了」
他現在身兼數銜,負責好幾個公開半公開的組織結社,雖然手下一大幫都是些官宦勛貴之後,但也能量不小,能讓他著急的事情實在不多。
「什麼。豎直,誰敢在老大你家亂豎直啊,小弟我包打的他永遠別想豎直了。」
「再說。老大啊。小弟我現在是一籌莫展,愁腸滿懷,就想豎直豎直不起來了」他打蛇隨棍上,扯淡起來「這事要沒得解決,我全家老小都沒有豎直的機會。」。
「打住」
待他緩過氣來,我隨又道「又怎麼了,難道你趴牆頭失風,讓什麼不能招惹的人抓了現行。還是去尾行人家,遇上醜女反被倒採花了。或是把很有背景的人搞大肚子,無法善後。還是去行院行樂欠了一屁股風流帳,給人找上王府。」
這廝很有我那個時代的西皮士之風,常常一些特立獨行的舉動,關於我那些專事奇巧,惑上邀寵的非議,也少不了他的一個幫凶的名分。因此,往往招惹了他漢中王老爹的怒火,就跑我家來避禍,上下已經見怪不怪了,一般找個公幹的藉口,派他去外地混一段時間,待家裡的火氣冷卻下來再回來。
聽的我這一番話下來,每說一件,他面上愈青一分,愈加汗流浹背。,小心看著小丫頭好奇寶寶的表情,變了幾色表情才蠕蠕道
「那個。只是一些家事」
我不高興了,抓過扇子敲在他腦袋上,
「你的家事與我何干,你還真以為我是什麼都能管啊,大家都是宗室,什麼事都有宗正府管啊」
「這事比不得尋常」他扶了扶頭冠,為難的靦著個臉說「我家小十三娘出走了」
「哇,是儂儂不見了」小丫頭吐了吐舌頭,扒著我的膝蓋湊過來,一臉的關切。
「儂儂」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這是他家剛過完成人禮的小縣主,算是小丫頭的堂姐妹,謝沅和小東西還應邀參加過她穿花戴簪的加笄禮呢。
「你妹子翹家了,為什麼」八卦是人的天性,我也不能例外,其中到底有什麼內情「比如有什麼心上人,或者是遠大的追求」
小丫頭兩眼亮晶晶的,顯然是想起了我給她講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人情故事。
「難道儂儂也是為愛逃亡了麼」
唐代的女子為愛情與心上人私奔碧綠相當的高,幾乎成為一種讓人津津樂道的風尚,在歷史中可是赫赫有名,遠有前朝權臣楊素家伎紅拂女,推倒大好前途貴族青年李靖相攜夜奔的桃色事件,近有我手下,名門氏族的優秀子弟鄭元和與長安名伎李亞仙,排除萬難離家出走,獨創一番事業的佳話。
「身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如果是這樣,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這麼回事拉」
他腦門上頓時暴突幾根青筋起來,哭喪著臉幾乎要吼出來。
「還不是吐蕃那樁事,府上那個長舌的多嘴,結果。」他突然想起什麼悚然頓口不言,小心的看了眼小丫頭,卻被她反瞪回來。關於吐蕃秘約求親的事情,知道的人相當有限,居然會被泄露給當事人。
「沒關係的」我摸了摸小東西的腦袋「月月不會亂說的」
吐蕃求親,這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大好事,不但暫時消卻了一個重大的邊患,還有可能得到一個強援,雖然說還需要要與西北朝廷溝通,但是作為最直接的收益者,想必不會受到太大的阻力的。
最適合的人選,結果就落到了漢中王家剛過及弈禮的小縣主身上了,按照慣例都是找個這樣的旁支宗室封個公主頭銜嫁過去,這也是漢中王家老二找上我幫忙的原因。
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卻並不是很願意,畢竟前兩任嫁到吐蕃的公主,日子都很不好過。
象後世影視里描述的風光和榮耀都是狗屁,純粹為了宣揚民族大團而可以誇大的藝術加工。文成公主嫁過去時,松贊幹部已經有來自泥婆羅的正妃,她不但要受到那些妃子娘族的排擠和構陷,連那些權門宗貴也相當的敵視這個唐國的女子。
雖然她為吐蕃帶去了先進的工匠書籍物種技藝乃至大唐文化和宗教,但也因為帶來的變化,極大觸犯原有的利益階層,招致了傳統勢力的仇恨和敵視。一輩子都在巨大的壓力和各種陰謀算計中度過。但起碼她在世的時候,還是唐吐關係最好的蜜月期,王玄策借兵攻天竺,也有她的功勞。
而金城公主更慘,她出嫁的時候本來是嫁給吐蕃達江王子,但這號是個短命鬼,沒等她到,就已經死了,結果將錯就錯嫁給老贊普赤松德贊,而老贊普不但身邊女人眾多,而且妃族勢力極大,甚至金城公主剛生下的兒子被人奪走,而不敢相認,連贊普自己也無能為力。
又陷入母國與夫國爆發綿延戰爭中,一面是夫國上下的不信任和敵意,一邊是母國的訓斥和詔責(吐蕃進攻青海,唐中宗曾下詔質責金城公主不為國家著想消弭戰事云云),左右不是難處,活活被鬱郁而死。
而當初吐蕃人求親時,以吐蕃大部缺水終年難得沐浴,請以河曲源頭之地為金城公主沐湯之所,當時的高宗好大喜功不暇思索就劃給,結果金城公主是否真來洗過澡已不得而知,但吐蕃人得了這快水草豐茂之地的滋養聲息,據以作為低地屢屢進攻唐朝的跳板。
後來流幹了無數大唐將帥士卒的血,直到名將王忠嗣、哥舒翰於攻上高原,於青海海置龍城軍,又以慘烈代價攻拔高原要塞—石堡城後,建立振武軍後,才真正堵上了吐蕃人對低地的野心。
我所受後世的教育,卻都刻意省略掉她們所受的苦難和血淚,卻摻雜了太多一相情願的美好傳說。就好象松贊干布為文成公主修建的不搭拉宮之說,也不過是美好意願的牽強之說,真正的背景,是由於吐蕃效法唐朝建國制官後為了鞏固王權,迫切需要一個國家的象徵和固定的政權中心,來保證統治機構的穩定,特別紅山宮建立後,將大貴族、首領、領主居所強制定居在周圍,形成了古邏些城原形。
而為唐朝的文成公主、尼婆羅的赤尊公主修建寺廟之說,那也只是為了通過宏揚佛法,緩解國內部族親貴間尖銳的矛盾。
松贊干布以弱冠之年,被那些大貴族推上贊普的位置時,正式內憂外患的最激烈時期,內有蘇砒等新附三族造反,外有世仇羊同大舉進攻,內部還有象雄等勢力尾大不掉的親貴大姓,試圖把持朝政,把年輕的贊普變成新的傀儡。
因此什麼促進民族大團結都是屁話,國家與國家之間只有利益,作為一個雄才大略的國主,松贊干布也不會輕易為一個女人犧牲自己的國家的利益。只是當時兩方相互的需要,松贊干布需要一個強力的外援來來壓制國內野心勃勃的大權貴,而唐朝也需要在河西走廊上一個可以牽制強敵突厥的盟友,一拍兩合僅此而已。而當突厥衰亡後,吐蕃擴張的野心和唐朝在西域的傳統利益發生衝突後,戰爭也就不可避免了。
前代老贊普赤松德贊,雖然算不上怎麼雄才大略,但巧妙有效的利用了唐朝的親緣關係,來制衡過國內那些不安分權門諸侯和大貴族,所以雖然時戰時和,但與唐朝的聯繫一直沒有中斷。
而本代贊普赤德祖贊雖然有個唐朝公主的母親,但是首先他是吐蕃人,其次他是吐蕃人的王,然後才有限的作為中原皇帝的遠房外甥,不可能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親戚關係,而犧牲自己國家部族的利益。
而且他在歷史是個雄才大略很有野心的王,既希望通過戰爭消耗那些勢力膨脹的族王、大貴族、領主們。又希望通過戰爭的武勛和戰利品,來拉攏親近自己的勢力,因內亂而被大為削弱的唐朝,不可避免的會成為了他王霸之路上的墊腳石。
所以這個公主嫁過去,可以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白白便宜人家而已。光想想和一群一生都難得洗幾次澡全身都是牛羊膻詬的野蠻人生活一輩子,就足夠讓大多數女子聞風喪膽的。更別說向王昭君那樣,父死子繼,兄死弟及的連嫁匈奴三代單于,生了兒子管兄長叫爹爹的成績。
而且根據參軍團推演的結果,還有另一種相當可怕的可能性,這個恭切誠懇得天花亂綴的和親要求,或許只是是一種鬆懈警惕的障眼法或者緩兵之計,出兵助戰的請求,也未必不是一種埋伏的木馬屠城計的中土版。一旦西北邊防因為大舉內調而空虛,再加上突然翻臉的遠來「友軍」做內應,西北不復亦。
畢竟,國與國之間只有利害關係,薄薄的一紙盟約並不能真正的約束什麼,一切條款盟誓都是建立在雙方的力量對比上,一方勢力弱失去足以保障盟約平衡的力量,另一方乘火打劫背盟而擊,在歷史上也不是很希奇的事情,在國家利益的大義下要找藉口還不容易麼。
聽他隱晦的說完
「儂儂好可憐餓」小丫頭撐著小臉蛋,十分同情的說。
「這聯姻之說不過是個口頭意向,兩國通婚哪有這麼簡單,三禮六聘國書寶冊,距離變成現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期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我卻很不已為然。
「就算捨不得她去,也可以想想其他辦法,怎麼會鬧到離家出走了」
「還不是大娘那裡的人壞的事」他腦袋耷拉下來。
顯然還牽涉到王府中糾葛,居說漢中王家的正妃是出身大閥盧門,娘家背景很大,在內府幾乎可以說一不二,對這些庶出的子女談不上重視,但也不會太優待,身邊人狐假虎威一點也不希奇。
「再說,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法子,如果迎親的隊伍,在象雄或者羌唐的境內被盜賊殺光,你說回發生什麼事情」我如是說。
「什麼」饒是他平日嘻哈無端的,聽了這話腦門的晶瑩汗水一下就趟下來了「老大你不是說笑把」
當然不是說笑,如果有內應,用特殊的藥物,把整隊放到,乃至人間蒸發也不是問題。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當做讓那些幕僚團和參軍團推算各種情況的對應之策的時候,就有考慮類似的手段。
把整件事情做成一筆糊塗帳,吐蕃人迫切需要這個盟約的話,自然不會被這點意外影響決心,如果只是虛與委蛇圖謀大事的話,也會低調處理,就算一點都沒有誠意,也只是被迫提前翻臉而已,再說這唐吐聯姻,吐蕃國內反對的勢力肯定不少,比如那位攝政的馬向,只要一點點風聲,就足以讓整個生出巨大的變數,如果送親隊伍在對方國內出了意外,也有足夠的懷疑對象來背黑鍋,為吐蕃內部的紛爭和動亂製造契機,所謂一舉數得。當然具體細節怎麼操作,就需要看松州前線主持事務的那位駐外長史魏方晉,臨機應變的把握了。
話說回來。
「對了,你老爹不是總領一道的留後麼,他老人家一聲令下,別說八軍州六鎮兵,就是劍川四十州的太守、刺史也有協從的義務,還用的著我越俎代庖」
「這事不能張揚,事關朝廷體面,有什麼風聞,我家也擔待不起」他的臉跨的老長,
看的我心中再次嘆然,皇命如山,不管當事人願意不願意,作為皇族宗室,從小含金鑰匙出生,什麼都不用付出,養尊處優到這麼大並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縣主,就是皇帝親生的公主,也不免要有這種為政治需要犧牲的覺悟。
這也是很讓人既矛盾又無奈的事情,在這個圈子了解的越深,就越是深有感觸,從小被刻意優越放任的生活和已經固定好人生軌道的將來,貧寒出身的傻小子考上狀元取到公主多數只是戲文上良好景願的情節,我和小東西的關係算是一對奇怪的例外了,可從另一方面來看,也可以說是因緣際會形勢所逼下,皇家利益最大化的體現。
不管事情成不成,暴出逃婚這種醜聞,以管教不嚴,損辱國體被減爵去職還是好的,但如果被人推波助瀾要嚴厲追究起來,光光為了在國家間的面上有個交代,這位喜歡讓人稱他「老伯」王爺好不容易經營的政治基礎,也不免要前景晦暗上很長一段時間。
「父王震怒,已經派了府中的家將、親事、長隨、僕役易裝四出潛尋,所尋未果,但這事干係體大,不便聲張,成都府上,也不好驚動,所以來求老大你了」
龍武軍,因為掌握相當程度地方幫派會道門的背景影響,而這些幫會組織又在地方上擁有相當的人脈和眼線,顯然他希望能夠藉助這些力量。當然不是平白借用,這件事也很可能變成那位喜歡扮豬吃老虎的漢中王殿下的一次政治危機,假以我手,無論有沒有結果,都是個大人情。
「那我讓白虹、貫日一起來幫你好了,必要的時候你還可以找老溫,不過我也有條件。」
安排最好的畫師,送走了這位心急火燎的小弟,薛景仙也回來了,聽完了來龍去脈,他的分析也和我想的差不多。
「死胖子,又帶了什麼東西來了」
就聽小丫頭在堂下歡呼起來,「是波斯貓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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