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客似雲來
又曰
「太子喻,梁某人,素有博見,可中外事以咨」。
「建寧殿下曰,聽說老大生意做的很大,頂得上半個節度使,不知小弟可附翼否」
半個節度使,這話聽得我微眉輕皺。
這兩天來第二次有人這麼說我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由我開個頭創立了各種體制,龍武軍不知不覺已經膨脹,自我增殖一個龐然的怪物了。兩衛三軍,還有倍半的附屬編制,已經超出尋常儀仗內衛的範疇了。
相較原本龍武左軍的萬五編制,不曉得旁長了多少倍,還有流民大營等相應的工場體系支撐,以及一個大府的錢糧產出作為後勤保障,已然形同自己自足一個小型的內循環體制,實質上已經和後世割據一方對抗朝廷的某些藩鎮相去不遠,這對任何想加強集權的統治者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過好在這隻隊伍的組成成分實在太多太雜,連我這個主將亦要號稱三不知,(不知道部下有多少,不知道編制有多少,不知道產業有多少),上頭還有個老皇帝直接坐鎮,實在難說能對朝廷形成什麼作用,要不然早象前上司陳玄禮一般,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踢到哪裡去高升?
「咱家的話都到了」
聞季泯了口茶
再次感嘆起來,「老奴倒有些羨慕老張公公了,太子府上沒幾個人,上下眼色卻盯的緊,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就被言以事。哎,要不咱家倒想到軍上門下來討些生活」
「那我不成了挖太子牆角的古今第一人了」乃一笑而過。
別看這傢伙很不省心,喜歡大發牢騷摸樣,可扯了半天關鍵地方口風還是把的緊要,知道什麼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絲毫不露底,這也是宮廷里基本的生存之道把。
突然水榭外遠傳來下一聲通報,一名值日參軍,匆匆進來見禮,耳語一陣後,我乃對道,「將作監的軍二所內抓到一位可疑人等,自稱寧之遠,說是是來使的隨員」
將做監轄下的軍二所,僅次與軍器監所屬的軍一所,保密係數要低一些的單位,所研究的產品也是軍械以外,與後勤民生相關的軍民兩用產品,壓縮口糧烘培、偽裝披風制染、軍用藥酒調製,冬季行軍用的簡易手爐等都是其產物。
現在正將大規模將民間收羅來的各種食材,烹製脫水加工更成耐久便攜的乾貨。在大量運用臨時招募人手情形下,被有心人滲透進個把也不免。只是這不是什麼技術含量很高的東西,我還巴不得多流傳的更廣一些呢。怎麼還有這麼苯被抓住的。
聞季聽在耳中,不免面上一陣扭曲,很有些憤恨的心中暗道,這廝果然還是對自己這個正使陽奉陰違的,不聽訓誡還是暗中去刺探人家的私禁,這梁剝皮的名聲,可是那麼好相與的。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
隨又皮笑肉不笑的嘿嘿然,「無妨,此人是內侍監李公公的人,與咱們不是一路,軍上儘管處置,咱家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好了」
「哦,哪個李公公」
「就是那位李靜忠,今上賜名輔國的李大公公啊」
「恩」我心中暗然,果然是這傢伙,他的手倒是伸的好長啊,看聞季幸災樂禍的態度,這其中似乎有值得挖掘的東西啊,顯然我當初埋下一些東西,也開始發揮了點作用。
乃轉頭吩咐那值參道:
「執拿的童子軍暗哨第二隊,警惕可嘉,賜食加餐,假一日,首先發現情跡可疑的那位隊頭,加賜新衣」
待參值得令告退去。
「老聞啊,想不想賺點零花錢」我突然笑咪咪的,讓他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軍上說笑了,老奴只會侍侯人,哪還懂得其他的東西」他似乎拿不準我的意圖。
「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家現在手頭搞了點小生意,想走西域的路子,在西北那裡還缺個分號什麼」
他心中一驚,這傢伙膽夠大的,做生意做的居然打上太子府的主意,
不過,他心中心中一動,突然想到這位北軍大人很會摟錢。「善營治貨殖」的名聲,連老主子那裡都有所聞的,所謂的「小生意」,可一點都不小,據說能和他沾點生意邊的,現在都是身巨萬的傢伙,聽說他還專門收容長安出逃的胡商,利用他們的關係和人脈組成商團,對西北所謀不小。太子門下的虧空,老是靠接受臣子的敬奉,也不是個長久辦法。
不過權衡厲害,這其中的利頭大,干係也大,委實叫人難決的,不由他苦著臉說
「軍上不是為難老奴了,咱家好歹也是太子門下,這嫌要避的不是」
看他患得患失的仍有些猶疑的意思,我再次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雖然本朝之制,太子府上是不能與民爭利的,但是門下的下人何止千萬,有個弄點小本生意補貼家用又有什麼希奇,使個無關緊要的出頭就是」
「這個」他的表情開始鬆動。
「你其實還可以拉上建寧殿下嘛,他好象欠我不少地」
他心中略定,怎麼還忘了個建寧王,暗道自己糊塗了,太子門下與民爭利怕招找物議,但是作為普通宗王的風險就小的多了,太上的近宗五王,莫不是都有自己的產業,有他出面干係就小的多,
我又掏出一堆質地各色的欠條,「貌似我還是某些人的大債主啊」
「什麼洛王、新平王、豐城王、臨晉王、新蔡公、譙郡公、榮陽公。」
他腦們上的汗,又下來了。
計議必定,我搖了傳喚手玲,「給我傳溫學士」
「是」
隨後那正在公關「公」的滿面紅光的溫哲屁顛屁顛的進來
「老溫,東西準備的如何」
「請軍上過目」他呈了一疊禮單上來。
作為一個長期混跡省台的老官僚,對各種人情事故分寸,看的很透徹,誰誰可能喜好什麼,怎樣投其所好,,什麼樣身份的人適合送什麼樣的東西,這類沉浮人事幾十載,交際往來的學問,把握的很通透。怎樣保持適當的距離,又能讓對方滿意,怎樣以讓人感覺到隆重,又不留口實和把柄,怎樣以較少的付出,獲得最好的效果,都能在禮物的樣式和種類搭配上,體現出來。
因此在錢糧物資上,給他一個自由掌握的額度。甚至是名下所出的各種新產品的優先適用,通過那些混過臉熟的老關係,金錢珍貨開道,在西北朝廷里,也有了一點基礎。
西北朝廷的內外三省,六部九卿,內外官的諸院、監、司、使、署、局、坊。
正好借這機會和渠道,讓他和聞季商量著,補充了一些名字和項目,一起捎帶過去,順道一併打點了周全。
然後。
作為涉及軍國政要的,他這個高級家奴出身的內臣,自然要迴避,另有人來交涉。
「這位是知秘書省章柳章大先生」,聞季為我介紹時如是說。
只是光看聞季介紹一句,就自覺不自覺的要用眼睛暗瞟上兩三道,就知道這號身份不低,似在暗示他可以決定名為正使聞季的交涉結果。
章台柳,堂前燕,這都是古詩中常用的斷句,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馬甲,不過人家喜歡化名,不想透露身份,我懶得去點破這層。喜歡叫馬上風也是他的自由。
心理還是稍稍有點驚呀,作為一個上位者起碼的觀察力,這傢伙並不在我對賀使隨員印象中,更象憑空冒出來的,難道是來自別有任務的另一路人。看來這世上喜歡玩虛虛實實無間道的,可不止我一個。
秘書省又稱秘書監,蘭台,與宮台省同為皇帝直屬的內三省之一,秘書秘書顧名思義,其作用相當於皇帝私人顧問、文書、幕僚、智囊等多種職能構成,兼科舉人才儲備的複合體系,由於聚集常常在宮城北門下待旨聽候,歷史上又被統稱為北門學士,可以與宮台省、內侍監的宦官們,並為皇帝身邊最具有直接影響力的兩大群體。
作為皇帝的內務機構之一,其下還有寵文館、麗正院,集賢殿、翰林院等眾多皇家直屬的圖書、學術、教育、研究機構。
同時也是國家人才儲備的地方,唐朝的科舉考試,有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兩段制,通過制科和常科的國家公務員考試,獲得的舉人、進士什麼,只是讓士子獲得一個出身,也就是為官的資格,諸如可以混吃等死,當國家的米蟲,因為就算什麼都不做,也不用擔心餓死。還有見官不拜等權利,但是要想做官,則必須通過吏部的考揭試(相當於崗前職業考試)合格,才能放官。
而且即使通過了吏部的崗前考核,也不是什麼什麼人都可以獲得外放官的機會,相當部分人就被安排到秘書省所屬的這些館、院、學、殿中去當任九品末流的修史、編書、校字閒職,(大致相當與現在的各級非行政單位編制的協會、顧問組,專家團、黨史研究室什麼),如果沒有野心的話,這裡就是混吃等死最好養老的地方,唐朝官員的工資收入雖然說不上高薪,但維持一個象樣的生活,還是足夠的,如果有上進的渴望,就要從最底層一步步做起,磨練上幾年,然後找機會外放或者補缺,或者乾脆熬到最基本的學士資格,才算真正仕途的開始,我家那位溫學士,在翰林院就當了整整10年庶吉士,然後攀附上權貴才有機會挪了位置的。
要說太監屬於領導的生活保姆和日常勤務,北門學士就是國家領導的秘書團和書記處,這些殿、院大學士就相當於國務院辦公廳、書記處主任,再加上眾多值勤、站崗、保鏢、司機性質的殿值、內衛、侍御,構成了完整的以國家首腦為核心的內務體系。
現任的秘書監也是個大名人,後世教科書歌頌過無數次,作為促進中日友好典範的島國人,阿部仲麻呂,漢名晁衡,相比大多數在唐朝操持賤業為生的島國人,他算是外國人在唐朝混的比較好的,不過這廝正請大假,正回日本老家探親呢。
因此說他是秘書省內事,這其中範圍可大了,身份可高可低的很值得玩味了。單單就以學士們來說,就分做三六九等的,屬於近侍、內臣的他們,身份地位是隨著皇帝的喜好和親近程度決定的,往往隨意行性和變化很大。
就象為了方便給老皇帝說事,我在麗正書院也掛了個頭銜,只是每當被人恭敬的稱呼起這個麗正常事頭銜的時候,我總會覺得怪怪的,老聯想到韋小寶他老母最初討生活的地方。
要說我這位皇帝岳父作為太子的早年其他方面表現平平,但是看人的眼光很有一套,頗有古風,身邊的那些伴讀、密友,都是一時俊傑,諸如王忠嗣、皇甫唯明,乃至大舅韋堅,後來不是能臣就是名將。甚至連老皇帝都感覺到了威脅,才有了後來李林甫炮製的所謂的太子親叢謀逆案,以盡剪之。
這人一身櫧袍烏濮,相貌不怎麼出色,骨骼輕奇而似做風走,一雙眸子偶泛如星河燦爛,酷似青城山那青微子老頭,特意提點過某些身懷修身練氣法門的人士特徵。
一臉神情,淡然無物,倒讓人想起顧塏之神仙卷里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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