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說話的時候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可我也知道,當時的情形肯定不是一般的兇險。
我和溫老闆、俞老闆沒交過手,也不切身體會過他們的修為,不過當初在仉家的時候,我曾聽七爺說過,但凡是能為老巷子看守門戶的人,都不是小角色,修為在行當里就算不是最拔尖的,至少也是一流水平。
可他們兩個聯起手來,在野人王面前也走不了一個回合,這種事光是想想都覺得心裡發毛。
也不知道他們幾個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
說完這番話,李淮山就嚷嚷著乏了,要好好睡上一覺,我也沒攔著他,讓他先去水潭那邊洗洗臉,收拾乾淨再睡。
可李淮山卻說涼水一沾上臉他就清醒了,到時候反倒不好入睡。
一邊說著,他就走到山谷中央,直接鑽進了我事先搭好的帳篷了,又將背包放在帳門口。
這傢伙已經累到連營帳都懶得扎了,我無奈地嘆口氣,撿過李淮山的行囊,從裡面拿出扎帳用的工具,和乾枯的河道上忙活起來。
溫老闆他們也都到了極限,紮好帳篷以後,洗都不洗就睡了,只有丹拓一個人鑽出了帳篷,問我要了一根煙,坐在地上悶悶地抽著。
我感覺他可能有話要單獨對我說,於是讓江老闆先去休息,獨自留在了丹拓身邊,陪著他一起吞雲吐霧。
等江老闆進了帳,丹拓才慢慢吐出一大口雲霧,深有感慨地對我說:「你那個小兄弟真是不錯,這一路走下來,大家都休息過幾個小時,只有他一直沒合眼,說是山里瘴氣太大,怕走錯了方向。」
我笑了笑:「二狗就是嘴巴碎點,做起事來還是挺靠譜的。」
丹拓先是點了點頭,過了小片刻,又問我:「野人王的事,你怎麼看?」
我說:「其實剛才我就在想,野人本身智力不高,欲望蓋過了智慧,按理說,應該無法感應天地大炁吧。野人王的術法,到底是怎麼施展出來的。」
術法修行之道,最重要的兩個字就是「心靜」,所謂心不清則無智,心靜則六智皆明,倒不是說術法修行需要多高的智商,只是在修術、施術的時候,必須保持心境沉斂,欲望太強的人,是無法修煉術法的,只因想要的太多,雜念太多。
當然,在修行者中,也補發欲望遮天的孽主,可這些人也只是在追求欲望的時候才會心存雜念,修行中,心境總歸還是要比常人更為安寧的。
可野人這東西,說白了就是一種茹毛飲血的畜生,它們只為欲望而活,怎麼可能懂得如何收斂心性,既然不知收斂,又如何施展術法?
丹拓將菸頭扔在地上,用後腳跟狠狠地碾滅,隨後點了點頭:「咱倆又想到一塊去了,我也覺得,野人王應該不具備施展術法的條件。要是沒猜錯的話,當時施術的人,應該不是野人王,而是那隻藏在地底下的仙蠱。」
我說:「蠱物也能修煉術法麼?」
丹拓:「原則上應該不能,可那隻千年老蠱畢竟得了仙體,不能用尋常眼光來看待它了。小二爺,你家裡頭,還有什麼親人嗎?」
我不由地笑了:「我家裡頭親戚可多了,認都認不過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丹拓將頭靠在營帳上,仰望著天空,慢慢吐出一句:「我有個兒子。」
我從煙包里拿出一根煙,遞到他的嘴裡,又拿出火機,想幫他點上,他卻擺了擺手,示意現在不想抽。
「我來緬甸的時候,沒把他帶出來,聽說他現在在潮州那邊開了公司,幹得還不錯。」丹拓自顧自地說著:「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去看過他,他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我這麼一號人。小二爺。」
說著說著,丹拓突然轉向了我,眼神中透著十分鄭重的光彩。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有點不自在,尬尷地笑了笑:「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呢?」
丹拓沉了沉氣,說:「小二爺,如果我這次沒能活著出去,你能不能去一趟潮州,給我兒子帶著信,就說在緬甸這邊,有個人一直掛念他?」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都兩說呢。」
丹拓:「就算咱們這一隊人都死了,你也絕對不會出事的。我了解寄魂莊的人,如果他們不能保證你活著離開野人山,就不會讓你來。」
我吐了口煙雲,安慰丹拓:「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咱們既然一起進了山,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嗨,我不該這麼說,你是前輩,我是後輩,稱兄道弟有點不敬了。反正不管怎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拼了命也會護你周全。你想見自己的兒子,那就自己去見,我才不摻和你們家的家事。」
丹拓盯著我看了一眼,又將視線挪到了夜空中,自言自語地說著:「從進山那一刻開始,我就有種感覺,總覺得,我們這一脈百年前種下的孽,要在我身上應驗了。」
我看著丹拓,丹拓卻不再看我,只是望著夜空出神。
其實我很想知道,他的先祖先師們究竟在野人山中埋藏了怎樣的秘密,但我心裡也清楚,像這樣的事情,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會說的。
「你兒子叫什麼?」沉默良久,我才問出這麼一句。
可丹拓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眼見丹拓的表情有些寂落,我就試圖將話題岔開:「對了,你們是怎麼從野人王手裡逃出來的?」
丹拓悶悶地說:「不是我們逃出來了,而是野人王不敢深入山林,追了二十里就撤了。說來也是走了大運,要不是它主動撤走,我們幾個還真有點扛不住,這些人一直在山裡趕路,大家的腿腳,早就疲了。」
說完,他嘆了口氣,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夜半時分,丹拓也鑽進帳篷休息去了,我一個人坐在這幽長的谷道中,心緒變得格外凌亂。
凌晨三點,溫老闆和俞老闆和我換班守夜,連續跋涉了好幾日,說實話我也乏了,也就沒推脫他們的好意,一鑽進睡袋,沒過幾秒鐘就陷入了沉睡。
不一樣的夜,卻有著一樣的夢境。
野人山的這場大汛持續時間不長,由於在大雨停歇之後,我們前前後後在山路上耽擱了六天時間,此時汛期只剩下最後一個小尾巴,估計再過一兩天時間,河道的水位就會回降。
第二天早上,我們在峽谷中稍作修成,金向前和俞老闆到附近的林子裡抓了些野味回來,大家湊在一起,好好祭了一下各自的五臟殿,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和李淮山短暫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計劃,由於汛期眼看就要過去,我們不打算繼續耽擱下去,直接調轉方向,前往連雲峰。
這一次,我們故意放慢的行進的速度,途中儘量挑靠近河道的地方走,只要河裡有魚,我們就儘量多捕上一些,掏了內臟,烤成乾巴巴的魚乾,留著進內山的時候食用。
由於一年前殺魚的那次經歷在我心中留下了陰影,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打算吃這些魚乾的,李淮山知道我是什麼情況,一路上只吃野味,背包里的食物動都沒動,我明白,他是想將自己的那份口糧全部留給我。
進山這麼久了,一路上我一直留意著身後的情況,跟蹤者一直都沒有出現,加上我們在這裡繞了這麼多路,就算有人跟著,估計也早就跟丟了。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我心裡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變得鬆弛起來。
人都說,意外總會在你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這話一點都不假,離開時山谷之後的第三天,連雲峰已經出現在了視野的盡頭,此時的我依舊靠著左眼的視野觀察著周遭的炁場,但主要是為了防備野人和野蠱,至於那個只在我腦海中出現的追蹤者,早就被我拋在了腦後。
可就在我們越過最後一片窪地,還差不足一公里就能進入連雲山的時候,一陣大風呼嘯而過,金向前突然停下腳步,快速舉槍,將槍口指向了窪地旁側的一座山頭。
他的舉動讓我剛剛鬆弛不久的心弦頓時繃緊,我轉過頭,朝著槍口所指的方向觀望,就見在山頭上,有一個很小的光點,那裡好像有一個光潔的鏡片,此時正反射著晴空中的陽光。
「林子裡有人,是個狙擊手。」
金向前一邊瞄準,一邊壓低聲音對我說。
狙擊手?
我立即拿出望遠鏡,朝著山頭上仔細觀望,就見光點出現的位置,有一片很茂盛的灌木叢,一條黑乎乎的槍管從草木的間隙里鑽了出來,此時就正對著我們。
也就在我舉起望遠鏡朝山上觀望的時候,灌木叢快速抖動了幾下,金向前沒有絲毫遲疑,立即開槍,可距離太遠了,他的槍法也不是特別高超,這一下沒能命中目標,只有灌木叢旁邊的泥土大片崩飛。
怪不得金向前瞄了半天不開槍,原來是沒信心打中。
接下來,金向前又快速調整槍口的方向,打算射出第二發子彈,我立即拍一下他的肩膀:「先別開槍。」
在單筒望遠鏡里,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草叢裡鑽了出來,堅實而又稍顯苗條的身材,一身乾淨利落的野戰服,還有那對即便離得太遠看不清,也能隱約感覺到一絲陰鬱的眉眼。
眼前這人,竟然是吳林!
我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他。
(本章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9s 3.677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