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行當里成名已久的行家裡手,老左還請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沒什麼修為,可論身份的重量,在場的人加起來也不入他。
這個人叫王大富,如今正坐著我們那個組織的頭把交椅。
說真的,在見到王大富之前,我曾不止一次想像過他的樣子,後時候我腦子裡浮現出的是一個手攬浮塵,仙風道骨的老道,有時候也會浮現出黃裳持念的老僧,再不然就是像三爺或者七爺那樣的民間高人。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就是一個身子微微有些佝僂的小老頭,其貌不揚這四個字幾乎就是為他這種人發明出來的。
當老左告訴我,眼前這位老者就是王大富的時候,我心裡就有種衝動,很想當著大家的面,和他好好聊一聊組織內部的權利紛爭,可老左制止了我,他見我要開口,就一直在拉我的衣角。
見老左這麼殷切,我也不好由著性子來,只能拱作了個揖,向王大富問了聲好。
老左朝著在場的諸位長輩拱拱手,說道:「我和大非離開一下,諸位長輩請自便吧。」
其他人都和善地點了點頭,只有澄雲大和尚嚷嚷起來:「剛來就要走啊,還沒和我熟絡熟絡咧。」
他一開口,陳道長當即一個大白眼甩了過去:「你囉嗦個蛋錘!」
澄雲和尚也怒了:「我錘你大爺!說誰囉嗦!」
「說得就是你,這兩天你一直在那叨叨叨,叨叨叨,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說。」
老左也不拉架,趕緊朝我招招手,帶著我除了門。
到了門外,我才開口問老左:「就這麼放著不管嗎?」
老左沖我擠擠眼:「不用管他們,以前我師父還在的時候,澄雲大師就比較囉嗦,陳道長脾氣躁,他們倆吵起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屋子裡立即傳來了澄雲和尚和陳道長的叫喊聲。
「說誰囉嗦(脾氣躁)呢?」
老左縮了縮頭,趕緊拉著我跑,快到店門口的時候,羅有方也跟過來了,他邊跑邊問老左:「你要帶著仉若非去哪啊?」
「去內閣。」老左說:「我們得進去查證一些資料。」
聽到老左的話,羅有方的眉頭立即擰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內閣?那可是咱們寄魂莊的禁地,別說是外人不能進,就連我們這些師兄弟,也沒有進去的資格。」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朝我這邊瞄。
老左伸手拍了拍羅有方的右肩:「師兄,你就別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操心了。對了,我夏師伯在嗎?」
「大掌門和二掌門都在。」羅有方乾淨利落地回應道。
老左點點頭,也沒別的廢話,立即拉著我離開了翡翠山莊。
這邊我們剛出山莊,就聽羅有方在後面吆喝:「這怎麼能是雞毛蒜皮的事兒呢!」
老左沒搭理他,就是拉著我一路狂奔,好像是怕羅有方突然衝過來將我們攔住似的。
其實以羅有方的修為,左有道想跑,他就是拼上命也攔不住,可老左還是一副很忌憚他的樣子。
我能感覺除了,不管是寄魂莊的師兄弟之間,還是老左找來的那些長輩,對於老左,他們都有著一種發自肺腑的關愛,而老左對於他們也是敬重有加。
這是一種近似親情,但仿佛又比普通的親情更加醇厚的感情,如同一杯薄酒,飲之不醉,只暖心田。
像這樣的情分,在人人都以利益為先的老仉家並不多見。
老左先帶著我穿過了一片結構複雜的竹林,又走過一條土路,最後穿過一片淡淡的霧瘴,寄魂莊的門牌樓才顯現在我的眼前。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老左快速說了這麼一句,就舍下了我,獨自穿過了門樓。
我看樣子,我能不能進入寄魂莊,老左一個人說了不算,他還得進去向他的兩位掌門師伯請示一下。
雖說現如今老左也是寄魂莊的三大掌門之一,可他畢竟還是個後輩。
趁著老左還沒回來,我反正閒來無事,就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座門樓。
門樓的整體是石木結的,石牆外抹了一層蛋黃色的防潮漆。用來做牆緣和搭建樓頂的木頭全是清一色的老杉木,最老的木材至少有兩千年的歷史了,時至今日,卻連一絲多餘的裂縫都沒有。
能看得出來,寄魂莊門人在護衛自家基業上可算是花費了不少心思,這麼老的門牌樓竟能保持常新,修葺所花費的資財可謂巨大。
站在寄魂莊的門口,還能看到門樓另一次側籠著一股青灰色的霧,其實我也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不是霧,只是那顏色實在在現在的天色格格不入。
這會兒陽光正盛,整片老林子都是很乾淨的明亮顏色,就算是剛剛我們穿過的那片霧區,裡頭的東西也只是比較蒼白,卻沒像門中的景色那樣,都帶著一抹傍晚的青灰。
過了這道門,另一側的世界好像被永遠定格在了傍晚一樣。
沒多久,老左就出來叫我,說他的兩位掌門師伯想見見我,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著老左進了門樓。
寄魂莊共有屯蒙、豫咸、守正三脈傳承,屯蒙一脈的掌門姓夏,是寄魂莊宗字輩門人,全名夏宗明,是我們這個行當里最厲害的卜算大師,豫咸一脈的掌門叫趙宗信(和趙宗典的名字很像),論風水堪輿上的早已,他干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我那點風水知識拿來跟人家比,那說白了就是班門弄斧。
夏宗明是個心寬體胖的人,因為命理的緣故,平日裡常穿著大紅色的意思,老左帶著我來到明堂的時候,他正好就穿著一身火紅色的中山裝。
趙宗信這人……怎麼說呢,他很怪,一種說不上來的怪,這人早年間中過屍毒,雖說最後保住了一條命,可身體機能出了點問題,整個人瘦的像具乾屍,渾身上下的皮都是乾乾癟癟的,唯獨一雙眼睛特別有神,亮得幾乎能放電。這人開朗起來特別開朗,陰沉起來特別陰沉,脾氣起伏不定,讓人很難摸清他的套路。
因為趙宗信的模樣太過奇特,進入明堂的時候,我還特意多朝他身上瞥了兩眼。
這一瞥不要緊,可把我給嚇了一跳,因為他身上穿得竟然是一件黑色的壽衣。
這可是死人穿的衣服啊!
再加上趙宗信當時閉著眼,胸口不起伏,渾身上下也沒點生氣,看起來就跟個死人沒區別。
雖說早就聽說趙宗信是個怪人,可乍看到這副光景,我心裡還是覺得彆扭。
稍稍動動腦子也知道,這老貨絕對沒死,他要是死了,老左在來的路上就會知會我一聲,現在他這是裝死嚇唬人呢。
老左一一為我做了介紹,我拜過兩位前輩以後,夏宗明就笑呵呵地指指旁側的一把椅子,對我說:「先坐吧。」
剛才我朝趙宗信作揖的時候,趙宗信可能是裝死裝上了癮,壓根沒睜眼看我,這會兒我落了座,趙宗信還在裝死,夏宗明就看不過去了:「趙宗信你幹什麼呢!」
趙宗信不說話。
夏宗明嘆口氣,也生起了悶氣。
直到老左對趙宗信說:「二師伯,你就別裝了。仉若非這麼聰明,一眼就能看出你在裝死?」
趙宗信這才睜開眼,白了老左一下:「別瞎說,什麼裝死,我這就是想感受一下死了到底是什麼感覺。」
老左無奈地笑笑,說道:「大師伯,二師伯,我想帶著大非進一趟內閣,你們看……」
趙宗信攤了攤手:「這個你問我相當於白問,他能不能進內閣,只有你和夏師兄能決定。」
就聽夏宗明說道:「按照咱們寄魂莊的老規矩,外人是不能進內閣的,你小時候已經為仙兒破了例,可那是特殊情況,現在……」
「現在也是特殊情況,」老左說:「不周山儼已坐大,咱們寄魂莊也為剿滅這隻猛虎出一份力了。」
趙宗信撇著嘴笑:「這些年咱們寄魂莊出的力還少麼?」
「該出的力,還是要出的。」夏宗明一邊說著,一邊分別朝我和老左伸出了手:「你們兩個,都把左手遞過來。」
雖說不清楚夏宗明葫蘆里賣得什麼藥,可老左已經將左手伸出去了,我也就沒再多想,也將左手探了過去。
夏宗明先是端著我們兩個的手掌仔細看了好幾遍,又抬起頭來,用力盯著我和老左的臉。
從看到我們兩個手紋那一刻開始,夏宗明的表情就變得擰擰巴巴的,這會兒他盯著我們的臉,眉頭就慢慢慢慢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最後,夏宗明撇下我們兩個,獨自衝出了明堂。
我和老左對視一眼,也快速跟了出去,就連趙宗信也跟了出來。
夏宗明站在明堂門外,手裡捧著一塊黑漆漆的玄龜甲,他時而抬頭望天,時而低頭看看手中的龜甲,臉色先是越來越沉重,隨後眼神又開始快速地游離,像是在努力盤算著什麼。
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
最終夏宗明先是小心翼翼地將龜甲收好,又轉過身來,看了一下老左,又看了看我。
本來我還以為他有話要說,可沒想到下一個瞬間,夏宗明突然兩眼一閉,身子直挺挺地栽向了地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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