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覺到我在看他,便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笑容。
過了一小會,他又問我:「你身邊那個累贅應該進隧道了吧。」
我先是皺了皺眉,片刻之後才回應他:「沒這麼快。」
吳林很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望著石階頂部出起了神。
當時我以為,他停在這裡不動,也是因為感應到了石階頂部傳來的危險氣息,又或者他正在思考那股危險的氣息究竟來自於什麼。
直到幾分鐘以後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停下不動,只是怕李淮山被卷進來。
沉默一直在持續,空氣中的潮氣又給這種寂靜平添了幾分憋悶的味道。
最終還是我忍不住開口:「你們那個葬教,到底是幹什麼的?」
吳林後也不回地對我說:「如果你身邊有一個不停問問題的人,你會不會心煩?」
說完這句話,他才轉過頭來看我,此時他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我盯著他,眉頭慢慢皺起。
吳林從鼻子裡吭了口氣,又說道:「其實在這樣的地方,我心裡也有很多解不開的疑問。如果旁邊有個人不停地地問我問題,就像是在不斷地提醒我,我和他一樣,對將要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你知道那種無知的感覺吧?特別沒有著落,特別不踏實。」
我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一些:「你們這些端狙擊槍的人是不是都喜歡說教?」
吳林愣了一下,之後又笑了笑,說:「你說的是外面那個傢伙吧。他玩槍玩得確實好,和我不相上下。」
我也無奈地笑了:「你這是誇他呢,還是夸自己呢?」
「誇他,順帶著夸一夸自己。」吳林中途改變了話鋒:「李大累贅應該進隧道了。」
經我點了一下頭,他才舉起汽燈,朝著石階上方攀了過去。
我本想和他並排走,他卻用手擋了擋我,執意要我跟在他後面。我就這麼跟在他身後慢慢地走著,吳林的每邁出一步都非常小心,他左手提著汽燈,右手一直抓著狙擊槍的槍帶,我離他很近,能清楚地聽到他改變了呼吸的正常頻率。
他將每一次呼吸分成七次來完整,四段吸氣、三段呼氣,在他調整呼吸的同時,我隱約感覺到他身上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你問我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這我可回答不上來。
那就是一種朦朦朧的感覺而已,如果你當時就站在吳林的身後,也會感覺到他正變得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滄桑,就像是一隻匍匐在石階上的老烏龜一樣。
大約攀了一百多級石階之後,地面突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石階上方就傳來「咚」的一聲脆響。
是水泡炸裂的聲音,但這次的聲音比之前我和李淮山聽到的都要尖銳,還引起了一串一串接連不斷的回聲。
在這之後,我就聽到了「嘩啦啦」的流水聲。
我還記得水潭後面連著一條斜著向下延伸的水道,從潭口溢出的水經由那條水道流入地底深處,流水聲將離我們越來越遠。
可這一次,流水聲卻順著石階上方慢慢朝我們這邊逼了過來。
我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即從口袋裡摸出檮牙。
吳林也端起狙擊槍,讓槍口指著傳來流水聲的石階上方。
「我說過,當同一個空間中同時出現兩個倖存者的時候,整個空間的危險指數就會大幅上升,不過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倖存者總歸會倖存下來。」
就在我滿心戒備地盯著斜上方的黑暗時,吳林突然說了這麼一番話。
我嘆了口氣,對他說:「發現你這人不是一般的囉嗦。」
吳林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話似的,繼續說道:「想當年,東北老林里的一夥掘參人曾在長白山腳下挖出過一棵參王,你猜,在參王的根須底下連著啥?」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就沒回應。
他也不管我回不回應,依然自顧自地說著:「參王下面,竟然連著黃泉水,黃泉水和參王的靈韻滋養了土壤,也在地下孕育出了一種不屬於陰陽兩界的怪物。掘參人挖出參王的時候,那些怪物突然從土壤里鑽了出來,將在場的所有人屠殺……」
我中途將他打斷:「你說的那種怪物,是青火蟲吧?」
吳林將半張臉貼在槍背上,嘴上說:「當地人叫它土鰲子。這玩意兒身上有劇毒,而且心理比較扭曲,喜歡往人腦殼裡鑽。」
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確實看到過一些關於土鰲子的描述,書上說,這種東西第一次被發現是在1913年,而有幸見到它們的人,也的的確確就是長白山的掘參人。
至於土鰲子的樣子,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只能照搬典籍上的文字:「身乾的形狀似蝦爬,但體積要比最大的蝦爬子還大兩三圍,頭殼末尾生對鉗,可開石斷金……一個族群中常常有青、紅兩色的鉗蟲混生,故粗名其為青火蟲。」
看得出來,整理這段文字的人至少應該是民國年間的人,通篇文字幾乎全是白話。而且在他看來,所謂的土鰲子,就是一種外箱和蝦爬類似、身上長了鉗子的長蟲。
這種描繪其實是精準的,土鰲子雖然外形像皮皮蝦,可它們在移動的時候,確實又會像毛毛蟲那樣蠕動。
說起來,最初在書上看到土鰲子這種東西時,它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我不明白吳林為什麼突然提起它來了。
不用我開口發問,吳林就對我說:「在這樣的破碎空間裡,基本上只要是有點積水的地方,就一定會藏著幾隻土鰲子。」
在他說話的時候,冰冷的潭水已經順著石階流下來了,嘩啦啦的流水聲不絕於耳,而在這陣流水聲之外,我還聽到一陣非常嘈雜的噪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水潭裡爬出來。
「咱們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下來了。」
吳林樂呵呵地嚷了一聲,隨後就按下了扳機。
嘭的一聲槍響,槍口的火光沒等消失,在遠處的石階上又迸出了另一道火光。
借著那短暫出現的火星,我隱約看到正有一條條影子順著水流快速朝我們涌過來。
但火光消得太快,我也沒看清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就問吳林:「是土鰲子嗎?」
吳林:「不是土鰲子還能是啥?早知道該帶把微衝進來,狙擊槍的攻擊頻率太低了。你小心點,可別讓它們給你開了瓢。」
一邊說著,他就將狙擊槍重新挎在肩上,又探手從腰間拔出了匕首。
我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吳林身邊,這時候石階上方的噪響變得更劇烈了,而且我能聽得出來,從上面過來的東西正加快了速度朝我們靠近。
吳林微微彎曲膝蓋和腰部,對我說道:「土鰲子怕強光,也怕巨響,咱們只要撐到它們的大部隊衝過來,我就有辦法對付它們。」
我朝著斜上方打了打光,在手電慘白的光束中,已經出現了不少快速蠕動的土鰲子。
仉家典籍上說,土鰲子比體型最大的皮皮蝦還要大兩三圍,我不知道最大的皮皮蝦有多大,也不太確定兩三圍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單單一隻土鰲子就有我的整條手臂那麼長,半條大腿那麼粗。
在它們身子兩側張開的那一對鉗子,比用來擰水泵的鐵鉗子還要大。
如果被這傢伙夾上一下,估計連骨頭都碎了。
我當時就對吳林說:「撤到石台上去吧,這地方太狹窄,很容易被著了它們的道。」
吳林:「不行,石台離隧道太近,你帶來的那個累贅說不定也要遭殃。嘿嘿,就憑他那點本事,要是真碰上土鰲子,只有被開瓢的命……過來了!」
沒等話音落地,我就聽到「嗚——」的一聲長音,一條土鰲子靠著尾巴的力量從石階上一躍而起,想支疾馳的弩箭一樣朝我飛了過來。
之前我還打算用檮牙應付它們,可這些土鰲子不是邪屍不是鬼物,身上除了一點點煞氣,既沒有陰氣也沒有其他邪氣,檮牙在它們面前,就是一把普通的鈍刀。
吳林手裡拿著匕首,卻眼睜睜地看著那條土鰲子將大鉗對準了我的額頭,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眼看那對鉗子已經快到我眼前了,我只能倉促出手,一掌拍在了土鰲子的腹部。
震勁一出,土鰲子的先是在半空中猛地顫了一下身子,接著就塊破抹布一樣軟塌塌地墜落在地。
吳林在我身邊咂舌:「一掌就拍死了!」
他剛開口,又有一隻土鰲子飛了過來,他就這麼一邊說著話,一邊輕盈地閃腰身,在避開土鰲子的同時劃出匕首。
鋒利的匕刃從土鰲子的頭頂一頂劃穿尾部,以至於那隻土鰲子從吳林頭頂上飛過的時候就變成了兩半。
我眯了眯眼睛:「好細膩的手法。」
吳林沖我一笑:「細歸細,可效率不如你高。看樣子,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應該從仉侗那裡偷一偷師。」
一邊對付土鰲子,一邊談笑風生,我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緊張,而吳林則似乎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身上那份逍遙氣質沒有一丁點做作的成分。
不過很快,不管是我還是他都逍遙不起來了,前兩隻土鰲子剛死,後面就有大批大批的土鰲子跟了上來,一時間手臂長的鰲子開始漫天亂飛,我和吳林只能快速後撤。
他一邊撤一邊沖我喊:「你稍微堅持一會,它們的大部隊很快就過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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