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心思去搭理李淮山,只是對張大有說:「如果你手裡頭有可以出售的古董,可以來找我,到時候我幫你估個價,如果能賣出去,舊貨店從盈利所得里抽三成,剩下的全都歸你。」
張大有默默地看著我,很長時間沒說話。
我以為他是覺得三成太多了,又對他說:「抽三成,是舊貨店的規矩,我也不能私自改動。如果你覺得我抽走太多,也可以將古董暫時存在我這裡,等我有閒暇的時候,找個好的拍賣行幫你賣,至於抽成,咱們另行商議。」
張大有依然愣愣地盯著我,過了好久,才脫口問了聲:「為什麼要幫我?」
「我有個弟弟,和你同齡,按說像你們這樣的年紀,應該在學校里上學才對。武陵張家的事,我聽說過不少,我也知道,你這些年肯定過的很艱難。」
在我說話的時候,張大有又張開了嘴,打算說些什麼,我揮手將他制止,繼續說道:「窮就是窮,我也窮過,你在我面前也不用裝著藏著的。其實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窮得心安理得。武陵張家肯定還留下了一些家業,你與其守著那些東西窮下去,不如想辦法讓自己富起來。人,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想別的事。」
張大有沉默許久,才慢慢從嘴裡吐出幾個字:「我可以窮,但張家不可以窮。如果我變賣祖上留下來的家底,張家才是真的窮了。」
我說:「那你想過沒有,你能活多久,等到你把自己餓死了,張家剩下的那點家底,早晚還是會被別人瓜分,到了那時候,張家就不是窮了,而是徹底消失。不如先把自己混壯了,再去考慮如何保護祖業。」
在我說話的時候,張大有一直盯著我的眼睛,李淮山也一直朝我使眼色。
我就想不明白了,李淮山為什麼要這樣,那雙眼睛不停地擠來擠去,就不累得慌嗎?
大概是見我一直沒有配合他,李淮山自己開口了:「當然了,我們這麼做,也是有條件的。」
張大有現在還沒答應賣出祖業呢,你提個毛線的條件!
我瞪了李淮山一眼,他權當沒看見,又對張大有說:「武陵張家之所以發跡,全依賴一個叫宋寶山的人,你應該知道宋寶山是什麼人吧?」
張大有點了點頭,又轉向了我:「宋寶山是個陰差,你也是陰差。」
聽到張大有的話,又聯想起當初莊有學對我說的那番話,看樣子,整個行當里的人早都知道我是新任陰差的事了,只有我,直到半個多月才知道這件事。
二爺他們瞞得真夠深的!
李淮山:「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就好說了。這樣,我們幫你賺錢,改善你的生活,而你呢,要告訴我們,如何催動幽冥通寶。」
聽到李淮山這番話,張大有頓時瞪大眼睛看著我:「你得到幽冥通寶了?」
這種問題不用我開口,李淮山就幫我擋著了:「當然沒找到,幽冥通寶哪是這麼好找的?不過你也知道,陰差早晚是要執掌幽冥通寶的,所以那東西早晚也會落在仉若非手裡。」
張大有看看李淮山,又看向我:「你們憑什麼認為,張家人就一定知道幽冥通寶該如何催動呢?」
既然話都說到這了,我也不打算繼續瞞著:「因為你那位大爺爺,一直在尋找幽冥通寶的下落。張家沒有陰差,他為什麼要尋找幽冥通寶?」
張大有的臉色變得很差,但還是說道:「因為幽冥通寶能拯救張家,讓張家重回巔峰。」
我長吐一口濁氣:「也就是說,你們知道如何從幽冥通寶上借取力量,對嗎?」
張大有搖了搖頭:「其實我知道得也不多,大爺爺說,重振張家是他一個人的事,如果我也蹚了這灘渾水,就會損毀陰德。他來振興,我來守業,也只有陰德齊全的人,才能守住家業。」
李淮山接上了話頭:「你知道得不多,也就是說,多少知道一些。」
張大有再次陷入了沉默,又是過了好半天才問我:「你真的,能讓張家富起來嗎?」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眼神中透著一分罕見的灼熱。
我不敢做出什麼承諾,只是說:「我也不確定張家能不能富起來,但我至少能讓你富起來。」
張大有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斷我是不是在騙他。
片刻,他嘆了口氣,有些漠然地說著:「我知道,陰差是不會說謊的。可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富了,張家還是會繼續沒落下去……那窮和富,又有什麼區別。」
李淮山有時候心思比我活泛一些,此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張大有了,李淮山卻在一旁說:「張家也許會消亡,可只要你還活著,張家的傳承就不會斷,傳承的延續,對於張家來說,或許也是另一種重生呢。」
門閥,之所以成為「閥」,是因為積累了足夠的實力、名望,而之所以稱為「門」,也就是宗族家門,除了因為代代宗親間的血脈相連,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家族傳承的代代延續。
不管對於行當里的各大宗門,還是我們這樣的世家門第,最重要的,莫過於「傳承」這兩個字。
李淮山的這番話,確實能扎入張大有的內心深處。
張大有沉思了很久,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豁然。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裡石頭也放下來了。
就聽他對我說:「我雖然不知道如何催動幽冥通寶,但聽大爺爺說過,要想從幽冥通寶上借力,就需要將一縷殘魂注進去,讓自己的魂和幽冥通寶的靈韻合二為一。大爺爺說,只有這樣,才能和幽冥通寶達成默契,而這,也是催動幽冥通寶的第一步。」
說到這,他又顯得有些尷尬:「我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了。」
將一縷殘魂注入幽冥通寶,要說出這種話,也就是碰碰嘴唇,容易得很。可真要從身上提取出一縷殘魂,卻難比登天啊。
三魂七魄,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分離的!
不管怎麼說,張大有至少給了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沖他笑了笑:「這些就夠了。你現在什麼打算,去養老院取骨灰嗎?」
張大有默默地點頭,可隨即又想到了什麼,開口問我:「我什麼時候去舊貨店?」
我說:「回頭我把手機號給你,你來之前先通知我一聲,只要我在,隨時歡迎你來。」
張大有再次點頭。
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這個時間,在濱海開發區根本打不到出租車,好在養老院離浴場也不算特別遠,離開飯店以後,我們就徒步上路,正好李淮山吃得有點多,也需要消化消化食。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張大有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如今他在我們面前已不再刻意端著自己,身上的那份卑微感反而弱了很多,只不過還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快到養老院的時候,我給仉立延打了個電話,本來想問問他骨灰盒放在什麼地方,沒想到他已經先我們一步過來了,順便還給我帶來了一塊新手機。
仉立延說,新手機是二爺買的,本來想在我生日那天作為禮物送給我,沒想到我竟然跑了。剛才他來的時候,二爺還特地打電話囑咐他把新手機帶上,並明擺著告訴他,這個手機里內置了定位系統,以後就算我不開機,二爺他們也能找到我的具體位置。
為了監視我,二爺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來到養老院以後,仉立延的眼睛就沒從張大有身上離開過,他似乎對張大有這個人懷有深深的戒備,我離著仉立延兩三米遠,都能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提防。
骨灰盒就存在養老院的地下室里,張大有見到它的時候,悲傷溢於言表,可他還是盡力壓制著自己,即便全身都在顫抖,卻一直忍著沒哭出聲來。
對於仉立延來說,張大有仿佛是個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這邊張大有剛剛抱著骨灰盒從地下室出來,還沒等緩一緩,仉立延就趕著他走了,說什麼以後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我不知道仉立延為什麼會這樣。
張大有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意思,和我們道別之後,就一個人走向了養老院門口。
他窮得叮噹響,我怕他沒有足夠的路費,最終還是追了出來,李淮山也跟著我追到了門口,仉立延沒有出來。
張大有的步子很快,我和李淮山剛出門,他已經快走到馬路上了。
我立即從後面喊了一聲:「張大有!」
張大有這才停下來,他先是背對著我,用袖口擦了擦臉,隨後轉過頭來:「還有事嗎?」
我三步並兩步來到他跟前:「你還有錢回去嗎?」
張大有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我肯定……肯定能回去的。」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錢,塞到張大有手裡。
張大有擺著手要拒絕,李淮山就學著我的樣子對他說:「問別人借錢不可恥,借錢不還才可恥。這錢你拿著。」
張大有遲疑了一會,才慢吞吞地將錢收好,完了又悶聲悶氣地對我和李淮山說:「謝謝。」
我拿出手機:「我把手機號留給你,另外,你把你常用的銀行卡號也給我,省得以後再問你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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