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么嬸牢記接生婆的叮囑,從此堅拒燉雞燉肉,只吃平常飯菜,而且強烈節制食慾,每頓只吃個半飽。
牛么嬸為了能夠順利分娩強忍食慾,但是肚子裡的小生命可不幹了,異常生猛地踢蹬她的肚皮表示強烈抗議。牛么嬸儘管心痛肚裡的寶寶,不過她撫摸著肚子安慰寶寶說:
「小乖乖,忍一忍,現在不節食,你在肚子裡長得太胖,出來時就會特別痛苦。萬一遇上難產,咱娘兒倆的命都可能給搭上。等你出來以後呀,地上跑的,地下鑽的,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天下不管啥子好東西,只要你喜歡吃,老娘都給你弄來。」
肚子裡的小生命似乎聽懂了他娘的教導,竟然不再揮拳掄腳,只在他娘的肚子裡慢搖輕晃。牛么嬸感受著那歡快的胎動,幸福的感覺洋溢全身。
牛么嬸胖得多走兩步就累得不行,不過為了孩子,她聽從接生婆的囑咐,儘量下地走動。有時竟然要走出門去,到山坡上轉悠。她的婆婆和表姐家人為安全起見,都勸她不要出門,但是她認為,只有去外面,才能加大運動量。況且她在屋裡呆得過久,肚中的小生命就狠勁踢肚皮,她一旦走出門散步,小生命就表現得安安靜靜,似乎小生命喜歡每天出門溜達。
一天表姐要去山腳集市上採買生活物品,牛么嬸要求同去。但是集市有些路遠,又都是崎嶇山路,來回至少要大半天。婆婆和表姐家人好勸歹勸終於讓牛么嬸打消念頭。不過到了下午,她要求出門轉悠,說順便到埡口上迎接表姐,於是婆婆不得不陪著她出門。
牛么嬸肚子太大,她根本瞧不見自己的腳尖。婆婆扶著她走在山路上,提醒她前面有條小坎,臨到坎前她卻忘了,腳尖踢到坎上,打了個趔趄,幸好婆婆拉得緊,沒有摔下去。
婆婆說這條土坎是在警告今天出門兆頭不好,還是趕緊調頭回去妥當。
牛么嬸笑她的婆婆迷信,不過是不小心被土坎絆了一下,與兆頭扯得上什麼關係。她說成天呆在屋裡悶得慌,特別想到埡口上看看風景。
牛么嬸倒不是真想到埡口上看風景,這大山裡頭除了山還是山,有什麼看頭。在外躲藏了幾個月,她著實想她的家想她的大兒子想她的丈夫了。
走到埡口上,牛么嬸呆呆地望著當初逃進山來的路,那條路時而上坡時而下坡,彎彎曲曲地倒幾個拐,消失在一堵大石崖背後。
她不勝傷感地想,生個孩子,也得東躲西藏背井離鄉經受一番離家之苦,這個世上,生孩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自然而然的事情麼?為何就說是違法違規自私自利?誰說這世上的人太多了,這裡這麼多荒涼的大山,山外那麼多空曠的田地,哪裡不能修房住人啊?!
當牛么嬸這樣想著時,肚裡的小生命也輕輕蠕動著,似乎是在安慰他的母親。她感受著胎動,一時又覺得小生命善解人意,為他吃苦受累也是值得。
從大石崖背後轉出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匆匆朝埡口走來。待走近些,牛么嬸瞧清兩人的穿著比較時髦,不象山里人,女的與她年紀相仿,挽著男的手臂。她猜測是進山走親戚的小夫妻。
婆婆附在她耳邊低語:
「瞧走路的樣子,有了!不知是否也是進山躲藏的。」
迎面而來的女子肚子扁平,走路正常。
牛么嬸到底太年輕,雖然已有兩次懷胎經驗,卻不能從走路的細微變化上瞧出女子懷孕的跡象。她很好奇,直盯著女子觀察。
當那個女子走近時,牛么嬸肚中的胎兒一時大動起來,似乎興奮得在肚中跳舞。她撫摸著肚皮暗想,這個機靈鬼,難道你也瞧見生人了麼?
那女子被牛么嬸盯得一臉不自在,走到她面前站定,疑惑地問:
「姐姐認得我嗎?」
「認不得,」牛么嬸趕忙紅著臉解釋,「我婆婆說姐姐懷孕了,我硬是沒能瞧出來。」
「呵,」女子笑著承認,「大娘眼光真利害!兩個來月了。」
「瞧你婆媳倆的穿著不象山里人,難道你們是躲在這裡的親戚家中超生嗎?」男子開口直問。
「是的!」牛么嬸同樣給予爽快的回答後,立刻反問,「你們也是麼?」
「唉——」女子指著男子嘆氣說,「說來話長,我的女兒都快三歲了,他爸媽嫌棄,逼著我生兒。我倆都在省城的飯店工作,城裡對超生查得緊,我不得不辭職回老家,老家的計生幹部又攆上門,他趕緊送我來姑媽家躲藏。」
「妹兒話不能這麼說!」婆婆開口到,「做老人的哪是愛兒嫌女,是希望兒子媳婦多生兩個,為你們以後養老著想。我媳婦頭胎生的就是男孩呢,我同樣支持她超生!」
「姐姐的姑媽家在哪兒?」牛么嬸問。
「向陽溝裡面那個戰鬥村。」女子指著埡口裡面回答。
「我也住在向陽溝戰鬥村的表姐家。」牛么嬸興奮地嚷嚷,「我倆逃到同一個戰壕來了!」
「哈哈,那我倆就是勝利會師的戰友了!」女子大笑。
「大城小村掃蕩緊,媳婦們上山打游擊。生他十男又八女,超生的隊伍綿不絕。」牛么嬸高興得即興編出了順口溜。
女子拍手稱讚唱得絕妙。
牛么嬸肚子裡的小生命也蹦跳得無比歡快,她拉上女子的手摸自己的肚皮,並說到:
「這小子好象上輩子就認識姐姐,從你走過來到現在,他一直在肚子裡上竄下跳,高興得很!」
「哦?」女子說,「看來他非常喜歡我這個陌生阿姨。你怎麼曉得是兒子?我要說呀,你這大得出奇的肚子,一定懷的是雙胞胎!」
「算命先生說是一胎,是個兒子,我不曉得是不是真的。」牛么嬸回答。
兩個潛逃他鄉的懷胎婆聊得投機,便互通姓名互告家庭住址,牛么嬸於是知道女子姓鄭,比她大兩歲,男的姓付。
她暗笑著想,這兩口子的姓一「鄭」一「付」,與相貌一樣好生般配。
她很想提議兩家人結成乾親家,如果女子懷的是男胎,那就和自己肚中的小子做兄弟,如果她懷的是女孩,那就和小子做兄妹,以後兩家象親戚一樣常走動。但是男的說時候不早了,要趕到姑媽家。
牛么嬸提議陪著他們一起往回走。婆婆卻指著山路說:
「看,表姐回來了!」
牛么嬸便依依不捨與那兩口子道了別,這才望向山路。
大石崖背後轉出三四個背著背蔞的山民,表姐與他們一路朝埡口走來。接著又轉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手裡拎著黑色提包,一瞧模樣就知道不是這山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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