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視鏡里,我似乎看到放在車後座上的包裹上長出了頭髮,很長,而且是突然湧出來,與包裹外層黃色的防水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急忙回頭,卻什麼都沒有,包裹還是原來的包裹。
只是後面那輛車的遠光燈從車窗透了進來,有些晃眼,隨即,那車一轉輪,從側面行了過去,而且故意放慢了速度,車窗搖了下來,一個女人探出頭來,同時還伸出了一根中指,對著我比劃了一下。
那女人挺年輕,長得好像也不錯,因為光線的關係,看不太清楚,不過,就是她再好看,也不可能讓我對她有什麼好感,我也搖下了車窗,伸出頭去,大罵了一句:「傻逼,臭娘們兒…;…;」
車已經遠了,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我強壓怒氣,轉頭又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包裹,心想,大概是之前的遠光燈晃眼,看錯了吧。
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我急忙從車座下面找手機,估計王智等得著急,又回撥了過來,結果拿起手機一看,不是王智打來的,而是張叔,我忙接通,還沒說話,張叔那邊就喊了起來:「還沒送到?」
「嗯,張叔,王智說不用送…;…;」
「趕緊送過去,別聽王智說什麼,他那邊我會和他說的。」說完電話就掛了。
我愣愣地看著手機,半晌反應不過來,媽的,這是什麼事,一個讓送,一個不讓送,你們都是領導,都是大爺,老子是孫子行了吧,問題是,老子這孫子該聽誰的?
我晦氣地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決定還是給王智打個電話,問問什麼情況,撥通之後,那邊顯示通話中,又等了幾分鐘,再打還是通話中,到後來乾脆關機了。
我暗罵一聲,把手機丟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這都什麼事,心裡有些不忿,但工作還得做,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聽張叔的吧,雖然不知道他和王智到底誰說了算,但聽張叔的口氣,似乎並不懼怕王智,再加上我和王智畢竟有同學這層關係,在他那邊也好說話一些,萬一不聽張叔的,丟了工作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開車繼續朝城東行去。
李明旺住的地方,略微有些偏僻,這個時候,路上基本已經沒什麼車,周圍空蕩蕩的,顯得一片漆黑,唯有孤零零的路燈發出朦朧的光,可能是年久的關係,燈光有些泛黃。
李明旺的家,是一處獨院的三層小樓,這裡不是別墅區,所以很顯眼,不過,路不怎麼好走,為了一會兒離開的時候好調頭,我沒有將車開過去,而是停在了道邊,自己抱著箱子朝他們家走去。
走了幾步,發現包裹箱子的防水袋上好像有東西,心裡頭有些犯毛,放下來仔細瞅了瞅,只見上面是一個人的手掌印,顏色有些泛青,便好似這箱子被人打了一巴掌,起了淤青一般。
我愣愣地看了一會兒,伸手擦了擦,根本擦不下去,又抽了根煙,給自己壯膽,仔細想了一下,估計是幫我扶箱子的那個同事手上粘了東西吧,想到他還扶我一把,急忙脫下了外套。
外套上卻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不由得撓了撓頭,大概只是右手上粘了東西而已,把菸頭丟出去,又抱起了箱子,真是自己嚇自己,能有什麼事,我如此想著,便大步朝院子行去。
院門沒有關,院子的左面,搭著一個靈棚,看來,喪事還沒有辦完,但奇怪的是,靈棚前並沒有守靈的人,大半夜的看到靈棚,怎麼說,心裡都有些毛毛的,好在院子裡燈光明亮,並不顯得陰森。
張叔說過,不讓我和他們家的人說話,現在沒人,反倒方便了我。順著院門朝裡面望去,果然屋門上掛著一塊布,我快步走過去,將包裹放下,伸手把掛在門上的破布扯了下來,看了看,好像有些陳舊,本色應該是黑色的,但有些地方已經掉色,顯得發灰。
「幹嗎的?」
突然,屋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瞅著我問了一句。
「我…;…;」剛要開口,突然想起了張叔的話,趕忙閉上了嘴,轉頭就走,那人卻不依不饒,直接追了過來,伸手抓在了我的手腕上,他的手勁很大,捏上來賊疼,我急忙甩開,扭頭便跑。
剛邁開步,便聽「噗通!」一聲,回頭一瞅,身後的男人正好一腳踢在了包裹上,被絆倒了,包裹也被他踢散了架,裡頭用紅綢子包的東西「骨碌碌」地滾到了我的腳下。
我只瞅了一眼,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滾過來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嬰兒,這嬰兒很怪,全身發黑,只有肚皮的位置是白的,而那發白的地方,居然還有一張臉,而且是一張成人的臉,很清晰,甚至能夠辨別年齡,應該是一張老頭的臉。
我渾身發緊,那男人也怪叫了一聲,緊接著,屋子裡便聽到了一陣吵鬧聲,我不敢停留,沒命地朝著院子外面跑了出去,上了車,手抖的厲害,半晌都發不著車,終於聽到熟悉的發動機聲響,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
現在也顧不得限速之類的東西,我只想趕緊地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車在馬路上奔行,心好像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我現在終於知道張叔為什麼說這個包裹特殊了,媽的,裝死人的,自然特殊,就算是個嬰兒,那也是死人。
我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腦袋,不斷地回想之前的事,這樣一走神,只聽「轟!」的一聲,車追尾了,右面的車燈撞在了前面那輛車的左面,保險槓都飛了出來。
前面那輛車停了下來,一個女人下了車,看樣子好像是我之前來時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女人,她轉過頭,朝我走來,滿臉是血。
我早已經被嚇得沒了章法,看到她這幅模樣,下意識地一踩油門,直接沖了過去。那女人的身體被撞飛了起來,腦袋磕在擋風玻璃上,發出一聲悶響之後,整個人又飛了出去,只在玻璃上留下了一灘血跡。
我從後視鏡瞅了一眼,只見她已經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有心停下看看,又不敢,一咬牙,又加了一擋,給了一腳油。只剩下「一隻眼」的車,帶著一灘血,回到了停車場。
我坐在車裡,不敢下車,依舊有些發懵,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了。
那個女人估計被撞死了,我胡思亂想著,熄了火,爬在方向盤上,突然有些想哭,長這麼大,我連和人打架都很少,現在卻撞死了人,回想之前那一幕,那個女人是下車之後,又被我撞上的,事故判斷的時候,會不會判我個故意殺人罪?
我才二十多歲,就成了殺人犯?以後怎麼過?我都不敢往下想了,連那嬰兒屍體的事,現在都忘記了,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倒在地上的樣子。
我使勁地扯著自己的頭髮,不明白昨天我還為能找一份好工作高興,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禍事降臨。
過了良久,大概連著抽了半包煙,當煙盒裡已經沒了煙,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想過去自首,但很快這個念頭就被打消了,藥家鑫也是去自首的,不還是被判了死刑,我就算不被判死刑,判個無期,我這輩子也毀了。
可是,不去自首,讓警察找上來,更麻煩。我戰戰兢兢地思索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女人沒死,這樣的話,或許我還有一線生機。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我被猛地嚇了一跳,強制鎮定之後,拿起了手機,只見,是張叔打來的電話。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慢地將電話接通。
「喂,貨送到了嗎?」
「送、送到了…;…;」
「沒出什麼岔子吧?」
「沒、沒…;…;」
「回來了嗎?」
「沒…;…;」不知怎地,我下意識就撒了個謊。
「快些回來,別在外面耽擱。」
「好、好的,我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我朝著停車場對面那還在亮著燈的屋子瞅了一眼,張叔應該還在裡面吧。看了看擋風玻璃上的血跡,我急忙抓起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塊布子,下車把血跡擦了乾淨。
他媽的,不管了,橫豎是個死,能躲一天躲一天吧。
就在我剛剛拿定主意,打算盡力地將車上的痕跡清除之時,突然,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我的頭皮,陡然便是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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