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醉月閣因為四處環水,更加有些清冷。
昏黃的月光盪在水上一波一波兒的蕩漾開來,讓夏青心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從前世起就極怕水,自然是知道在水裡的滋味有多難受,想起沈姨娘和年幼的夏子然在這麼冰涼的水裡泡了許久,她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尖叫。
可是她到底是憋住了,這裡不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再難受再想生氣發泄都要忍下來,在這個打哈欠都可能蘊含無限意味的地方,情緒是不能外露的。
白芷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趕了過來,她臉色稍稍有些凝重,扶住夏青心擔憂道「姑娘怎麼不找個地兒坐坐?」
夏青心也不說話,只搖了搖頭,看著燈光大亮的醉月閣,涼著嗓子道「白芷,要是······」她頓了頓,只覺得嗓子實在緊的難受,眼裡一熱道「要是娘親和然兒都去了,我怎麼辦?」
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有個可以依賴的依靠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而夏子然和沈姨娘就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
她至今還記得剛剛穿越來的時候,沈姨娘給她的第一個擁抱,多麼奇異的安撫了她的不安。
她想起當初自己被罰時,夏青笙在一旁的譏笑和沈姨娘滿臉的淚水,所有的過往來來回回的織成了一幅畫,在她腦海里迅速的跳躍,讓她幾乎要支撐不住。
白芷和夏青心感情極好,一些事也只有她才懂,她嘆了口氣,將手心覆在夏青心手上「姑娘別擔心,孫叔的醫術極好,有他親自照料,姨娘想必是不會有事的。」
她說是這麼說,但她如何不知道沈姨娘身子一直都不怎麼好,這次溺水聽說還耽擱了些時候才救上來,情況怕是並不怎麼好。
可她也知道夏青心這個人心思極重,什麼事都要往壞了想,現下若是再一刺激她,真不知她驚怒交加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只好先軟語安慰著。
夏青心又如何不知道白芷說這話的意思,她咬了咬唇,眼淚順著臉流進嘴裡,鹹的發澀「若是我娘親有事,我定然不會放過夏青筠!」
白芷心內便冷不防一驚,她有些驚詫道「方才連翹不是說太太和姨太太來過這兒嗎?難道怕姑娘以為是大小姐下的手?」
夏青心轉頭看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太太若是要打擊我,只會因為一個原因,便是我威脅到了夏青筠的前程,可是今日正午之前,才藝比試根本還未開始,按著太太素日深藏不露的本事來看,她斷不會選在此時,否則不就坐實了她不能容人的名聲了麼?這麼多年她都能忍過來,難道現在反倒憋不住了?這種蠢事她才不會做,同理,姨太太又是新來客居於此的,你說她會蠢到此時得罪一個正受寵又前程未定的主家小姐麼?」
要是害死一個人真有這麼簡單,那沈姨娘還能活到今日?
古代什麼都不好,但是總算有一點,就是名聲有時候比命都重要。
大太太就算為了自己賢良的名兒,也不會毫無名目的去動一個安分守己又被夫婿遺忘了的姨娘。
何況在古代,正妻和姨娘是雲泥之別。梁氏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挑這個時候害死一個姨娘來給自己添堵。
就算當日幾乎要和她平起平坐,囂張跋扈的梁汀若,梁氏都能忍住十年,波瀾不驚,最後才無懈可擊的來了一個一網打盡。何況是現在除了一兒一女別無其他威脅的沈姨娘?梁氏沒有這麼蠢,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而孫姨媽,一來她雖是梁氏的姊妹,但到底是客居,現在身邊又還有個亟待出嫁的女兒,就算是為了自己女兒前程,也斷然不會和害人性命這種事扯上關係。
白芷前後一想,知道夏青心說的的確有道理,但仍然不解道「姑娘說的這話也有理,只是大小姐這般做有何好處?要知道她這樣做簡直是在嫁禍大太太和姨太太,那可是她母親和姨媽啊,若是以後被揭發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嫁禍?」夏青心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有大片大片的梨花被風吹落到池塘里,她仰頭去看,冷笑道「誰會認為是嫁禍?你以為我都看得透的事,老太太那樣的人便會被蒙在鼓裡?老太太才不會傻到為了個姨娘去找太太的麻煩,夏青筠這麼做,能震懾的,或者說,能逼的,只有我。」
夏青筠這回倒是真的像是鐵了心要將夏青心推出去當這個家族的利益交換品,但是這個利益交換是她們本身一直嚮往的,這回卻迫不及待的要推開,要不是太子出了什麼問題,要不然便是夏青筠自己的問題。
而現今夏甫那個老狐狸沒有一絲不對勁,便說明並不是太子,而是夏青筠自己不想做這個交換品了。
年紀小小的夏青筠果然不愧是梁氏教出來的好女兒,心機比之梁氏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假以時日,絕對是個可怖的對手。
「說來也真是怪得很,筠姑娘這樣做有何好處?她莫非是瘋了罷?她以前可是將這百花會看的極重要的,沒少費心思。但最近卻擺明了一副撂開手的樣子,難道她另有打算?」
夏青心皺皺眉,「自然是另有打算,不然也不會如此費盡心機的要強推給我。前幾日我便看她不大對勁,今日在百花會上更是刻意守拙,若是我沒猜錯,她壓根是不想要這位子。」
夏青筠向來喜歡爭強好勝,從來不肯後人一步的,這會子這麼反常的做法,裡面沒有些緣由才怪。
「只是大太太不許,我也不答應,她便想了法子除了我娘和然兒,又在恰當的時機將太太和姨太太引到這裡,要我誤以為是太太和姨太太動的手,讓我恨極了她們狠下心去搶太子妃位而已。她倒是果真聰明得緊。」夏青心莫名的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恨極反笑。
可不是麼,白芷自己先點了點頭。就憑著夏青心如今庶女的身份,就算再死十個沈姨娘,她也動不了大太太分毫,除非她真的能成太子妃或者太子側妃。
而就算真讓夏青心選上了,能成了太子身邊的人,她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來。就算她真的幸運熬出了頭,到那時候,什麼證據也沒有,她能奈何一個身上有誥命在的侯府太太?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白芷這才想明白了,不由得後怕道「筠姑娘之前還一門心思的想往那位子上爬,怎麼這短短半月來竟轉了心思?而且,我看筠姑娘和淳姑娘此番如此默契,說不得便是商量好了要來對付您。」
夏青心聽見她提起夏青筠的變化,方才想起夏青筠的轉變都源自於她赴宴回來,而孫纖淳麼,從花園那次起,她便知道孫纖淳絕對不簡單,所以就算她們二人有什麼交易,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這個地方,哪裡有永遠的敵人呢?
心思轉了幾圈,她便伸手扶在欄上撐著,眼裡一片清冷「若是不知情,她還會跟夏青筠一樣,故意在百花會上隱藏鋒芒麼,孫纖淳可是從不做沒有好處的事。」
白芷朝地上啐了一口,譏笑道「我一直當笙小姐是個不好的,卻沒料到筠姑娘才真正讓人害怕,當年姑娘病成那樣的時候也就只有筠姑娘沒來落井下石,我還只當她是個好人。她現在這樣急忙的要撇開太子,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難道她還想另外揀了高枝爬去不成?」
「情。」夏青心微微笑起來,眼底卻清幽一片「能夠讓一個女子不顧一切,且甘願犧牲似錦前程的,除了情之一字,再無其他。」她說完,聽屋子裡的腳步聲又紛亂了許多,心裡咯噔一聲,心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竟是要跳出胸腔一般,她勉力朝著白芷道「你明日便尋個由頭去找角門上的馮二,要她去問問她在梁府伺候的女兒,大小姐在梁府里住著的那幾日經常和誰一起。尤其注意著男的,給我問清楚了,凡是有瓜葛的,一個都別落下。」
她這話說的不咸不淡,但白芷的心分明卻跳的快了許多,忙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讓他辦妥當。」
見白芷應了,夏青心有些疲倦的揉揉自己的額頭,推開耳房的門去看夏子然。
按理男女七歲不同席,夏子然雖還未滿七歲,但是夏青笙卻是滿了,按理說確實不該讓夏子然留在她這醉月閣的。
夏青笙又一向看不起自己姐弟,可是這回事急從權,也確實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夏青笙這樣厭惡她們姐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樣嚷嚷著換地方或者要拖地呢。
她正出神,床上的夏子然卻忽然伸腿亂蹬起來,口裡還叫嚷著什麼。
夏青心忙俯下身去輕輕拍著他,柔聲哄道「然兒別怕,姐姐在呢,別怕。」她恍惚間記起四年前,夏子然兩歲的時候,她也這樣的拍著他,哄他睡覺。
夏子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有沒有聽見,竟然哭喊起來,手腳在床上亂蹬。他小小的臉上滿是不安和慌亂。
夏青心抽出手絹給他擦汗和眼淚,這才聽清楚他叫嚷的是什麼。
他在喚她,姐姐,姐姐,姐姐,救救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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