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以方家的財力,如善那點銀子,實在算不是什麼的,何氏手腳倒是快,從庫房裡拿了好些值錢的拿到外頭賣了,折成現銀,總算湊齊了四萬兩銀子,然後知禮讓人放出話去,但凡在張氏糧鋪里買過米的,只要身體出了狀況的,一律包醫包治,並每人還給付20—50兩銀子補償。
50兩銀子對於富人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麼的,但對於窮苦老百姓,那可是天文數字了。幾乎可以買上千擔上好米麵了。並且一家五口人省吃儉用,足可以用上幾年時間。
果然,知禮消息一放出去,方府門前已蜂擁了好些人,全拖家帶口的,全淹淹一息要死不活的樣兒,全都自稱是買了張氏的米中毒所致。
如情望著門口那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還特擔心萬一這裡頭有詐錢的,或是在故意誆騙,豈不冤枉白給銀子?
但知禮似早有準備,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把錦衣衛與大夫都請了來,在方府門口處搭了個篷子,錦衣衛和大夫坐在裡頭,與每個自稱中了毒的人診治。確實有中毒症狀就給銀子,沒病的,還是先查查是否在張氏那買過米再說吧。
幾個錦衣衛大漢滿面橫肉,一身殺氣騰騰的模樣,老百姓也聽說過錦衣衛的大名,這些人也是老實巴交的,對當官的天生有種敬畏,他們買了張氏的米中了毒,當然把張氏恨到骨子裡去,但見方家大方出面給予陪償,心裡的憤懣早已煙消雲散,全都一蜂湧地擠到方府。
但這些老百姓見這幾個錦衣衛個個臂大腰圓,面無表情,殺氣騰騰,膽子小的哪裡敢造次,紛紛老老實實地說了實情,買了多少米,吃了多少,還剩多少,有什麼症狀,全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並簽字畫押,這位整身橫肉的大塊頭也唬著聲音道,「若有作假,可要砍頭的。」這些老實巴交的人,在一番恐嚇之下,哪裡懂得作假?也不敢作假。
於是乎,有數百受害者來到現場,先由大夫診治,按病情嚴重者損失最重者最高給予50兩銀子賠償。其餘的依次減遞。
如情統計了大慶朝當時的物價,按一石下白米八錢三分算,一石米相當於180斤,也不過800錢左右。而1000錢才折算成1兩銀子。50兩銀子可以買2777石米,按現代的物價來算,2777石乘以180斤就是將近50萬斤米,按現代普通的米價也要值2。5元1斤,那麼50兩銀子也有100萬元了。現代21世紀初出個車禍最高標準也是30萬左右,若上有老,下有小的,陪付標準最多也是不到200萬,所以,方府給出的陪償標準,也算是很優厚了。畢竟,沒有鬧出人命,只是中了毒,會有些後遺症而已,就得到100萬元,三鹿奶粉事件發生後,那麼無辜可憐的嬰兒聽說還一直未得到賠償,也只有少部份嚴重的,鬧得最凶的,才得了可憐的幾萬十來萬而已。而古代民風淳樸,官員窮凶極惡的狀態下,方府卻是一次性陪得徹底……如情隔著門逢,可以瞧到這些穿著一身補丁的人們那喜笑顏開一臉感激涕零狀的嘴裡高念「大慈大悲」時,心田被深深觸動,不知是因這些淳樸的人而感動,還是因自家便宜老爹會因此降低罪責而喜悅。
其實,先前的估算便是拋算的,八百戶人家也只來了六百多戶,當然,或許裡頭也還有混水摸魚之輩,但總體來說,四萬兩現銀(有整的,也有碎的)分發出去,居然還剩下足足一萬多兩銀子。一些過往路人及愛害者瞧了這些裝了好些籮筐的碎銀子,也紛紛感慨,方家確實不容易呀。連碎銀子都使上了。
如情見外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後,這才慢吞吞回了後院,捏著酸脹不已的虎口及手腕,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家人把四萬兩紋銀全用小鐵錘弄成小塊的碎銀,他們也不容易呀。
來到後院,便聽到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如情苦笑,不知該說知禮很有當官的潛質,還是該說他腹黑陰險。
為了因賠償而讓方府有種傷筋動骨的形像,知禮夫婦又建議乾脆再找來人伢子,賣些下人,再變賣些大宗的器件,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就已表明方府為了收拾妾室的爛攤子,可謂是東拼西湊、傾家蕩產。
除了賠償的銀子全用了部份碎銀外,家裡大宗的家具器件都全讓人搬了出去,這會子,人伢子也登門,何氏與林氏合力把府里一些做事不得力或是與張姨娘有關聯的下人全統統發賣了出去。這樣一來,外人都會誇讚方家果真言而有信,不愧為書香世家,有錯能改,善莫大焉。
當天鬧了很大的動靜後,得到賠償的老百姓帶著感感戴德離去後,方敬宣也差人送了些銀子來,後來如善也免不過樣,又送了五百兩銀子,甚至慶昌侯府和余家也各送了一萬兩及兩千兩銀子來,方敬宣和如善都是方家出嫁的女兒,她們幫扶娘家也是情理之中,余家閨女是方家的媳婦,身為姻親,也可以意思意思一下的。慶昌侯府夫人與方家媳婦同姐妹,這回也是雪中送炭,傳揚開去,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讚美的。因為有諸多人相幫,方府先前蒙受的形像陡然高大起來,外人紛紛誇讚方家諸子不愧為讀書人,不但孝順,還能擔當大責,是個有擔當的。區區一個姨娘犯了事,居然出動全家給收拾爛攤子,這樣的氣魄,放眼整座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當天晚上,方敬瀾與張姨娘及一干她的心腹婆子全被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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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敬瀾在大理寺的牢房裡呆了三天,這三天來,簡直是度日如年了。雖然大理寺的人對他還算客氣,沒有用刑,也沒有逼供,也只是很客氣地詢問了些關於張氏之事。自己的妾室在自己眼皮子下做出這樣的事,方敬瀾頭都要氣炸了,但是他不愧是能屈能伸的讀書人,很快就坦承了張氏所犯下的罪行,並竭力承擔即將下來的一切後果——知禮第二日便來與他通氣了,先坦白從寬,再演個苦情記。
方敬瀾這一招玩得妙呀,原來還鄙夷他沒能管好內宅的官員,見他如此痛快承認自己的失責,並深深忤悔,反還給了些許佩服,也沒過多為難他。只是讓他簽字畫了押,等待進一步的刑部問責。
而張氏,張氏就沒那麼聰明了,先是狡辯再扮柔弱,後來見扮柔弱行不通後,又強辭奪理,最後還耀武揚威,把她嫁入豫郡王府的女兒也給搬了出來,並且還威逼利誘,極其囂張,可惜她運氣不大好,審問她的可是大理寺最公正嚴明無私的楊士河。這位楊士河為官清廉,京里數一數二的「釘子戶」,軟硬不吃,脾性極怪,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生平最恨的就是貪官污吏、為虎作倀、為非作歹之人,一旦有犯事的官員犯在手上,不死也要脫層皮了。偏張氏犯了他的大忌,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想當然,張氏狠受了一頓苦頭。
最終,在見識了這位楊大人鐵面無私後,張氏總算老實了,交代了罪行。剛開始她還想遮遮掩醃不肯說實話的,但最終與手下心腹的供詞不符,又狠受了排頭,這才老老實實把罪行全吐了出來。
又過了兩天,刑部發了話下來,按如情的解釋便是:方敬瀾內宅管束不力,以至引發如此禍事,按律當革職查辦。然,鑑於認罪態度好,並積極作出賠償事宜,以彌補過錯。就從輕發落,革去鹽運使司的職務,外放至湖北襄陽任知府,任期四年,以觀後效。
大慶朝官員升遷制度自有一套較完善體系,一般情況下,中了進士,一是進翰林,二是外放,任期滿後,或政績不錯,又繼續往肥點的地方任職,若成績繼續開花,便從知縣升知府,再從知府一路往下一級一級地升上去。一般外放個四年到八年,如果中央有人,便能進入京城為官。如果中央沒人,便在地方上當個土黃帝也是不錯的,但總體來說,同樣品秩的情況下,京官卻要比地方官高半個品秩。
方敬瀾貶至襄陽任知府,原先的三品肥官陡然貶了六個品秩,也算是近乎滅頂的打擊,尤其方敬瀾今年已四十有三,外放幾年回來,近五旬的年紀,正是成熟穩重的年紀,只要京里有人,升官的可能性還是滿高的,但不知又要熬多少年了。
其實,因內宅闖出來的事兒禍及官運,確實挺冤的,但遺憾歸遺憾,卻沒有人同情方敬瀾。但方敬瀾丟了鹽運使司的官兒,發配外省任知府,對方家來說,也還算能接受,至少,仍是有官職在身,先前比起知禮最壞的打算,丟官閒賦在家又要好太多了。再來,知禮三兄弟沒有受影響。已是難能可貴了。更難得的是,因為此次知禮把這件事處理得極好,在民間及仕林極有威望,並且極得上司器重,甚至連當今聖上也破例召見了兩回。只要能得天子賞識,方家不愁沒有未來。
方敬瀾回到府後,如情嚇了一大跳,先前還風度翩翩英俊瀟酒的中年大叔,原先也只不過幾根白頭髮點綴其間,可這才短短三天時間,便平空生出了大半華發,原本還算平滑的臉上也刻上好些皺紋,臉也瘦了一大圈,看起來在大理寺的三天時光著實讓他吃足了心裡方面的苦頭。
方敬瀾神色極其狼狽,幾乎鬢髮散亂了,全身臭不可聞,神色陰沉沉的幾乎可滴出水來。李氏連忙讓人燒了熱水好生侍候著梳洗一番,而張氏則怯生生地跪在松鶴堂里,一臉的篷頭苟面,衣服髒亂不堪,身上還穿著先前的衣裳,如此炎熱的天氣,又在大理寺呆了三天,早已汗臭一身,三步遠的人都能聞到身上的臭味。
衣服裙子上還有好些破損,十指血跡斑斑,臉頰紅腫已看不出原先的姿色。可以想像,她在大理寺還得到了刻意的關照。
再來,她身後的張婆子等人也衣衫濫縷,極不成樣,此刻正神情恐惶地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一下,就算因恐懼的汗水沾濕了衣裳,從額頭一滴滴往下掉時,也不敢隨意動彈。
眾人或站或坐在周圍,全紛紛給以厭惡痛恨的目光。唯有知廉夫婦面色複雜地一併跪在下首,一言不發。
老太君坐在首座,面無表情,半闔著眼,也不瞧張氏,只一味的雙手撥動著佛珠。
老太君不開口,李氏等人也不敢貿然開口。
如情立在老太君身後,冷眼瞅著張氏,心中並無多少同情,反還有隱隱的幸災樂禍。但目光接觸到知廉夫婦時,心裡又複雜起來了。
因為同是庶出,知廉又特受方敬瀾寵愛,一直養在張氏身邊,而她卻養在老太君屋子裡,是以她和知廉一直不甚親厚,比起知禮知義冷淡卻又隱含關懷不同,她與知廉,近乎是陌生的熟悉人了。
但這種陌生,隨著林氏的到來而有所打破,也讓如情認識到,這個三哥,雖然有個最愛蹦達的姨娘,但為人還是不錯的,至少讀書肯用功,沒幹過壞事,從不說兄弟姐妹的壞話,唯一的缺點便是不夠大氣。在雖冷漠卻冷漠得有個性的知禮面前,少了份獨當一面的氣場。比起說一不二處事果決的知義,又少了份外露的霸氣。總之,在兩位嫡兄面前,少了份氣場與霸氣,但不管如何,張氏這樣的歪瓜還能生出個好棗,也算是方敬瀾的福氣了。
但如今,如情也挺同情他的,被老娘連累,他也是冤枉的緊呀。
足足過去小半個時辰,如情見林氏跪得搖搖欲墜的身形,頗不忍心,輕輕推了推老太君。往林氏的方向呶了呶嘴。輕聲道:「奶奶,地上涼,還是先讓三哥三嫂先起來吧。」
老太君微微睜眼,瞟了他們夫婦一眼,冷哼一聲。「我又沒讓他們跪著。」
一身玄衣的知禮這時候也開了口,「三弟,你撫弟妹回屋去吧,我看弟妹身子有些不適。」
知廉原先也發現了林氏的不對盡,但他一向性子柔弱,在這種關頭也不敢貿然開口,聞言忍不住給知禮如情投去感激的一瞥,跚蹣著撫了林氏出去。
回到院落,知廉把林氏撫到椅子上坐下,很是歉疚,對林氏道:「對不住,讓你受累了。」想起林氏為了替自己姨娘彌補過錯,嫁妝都撕去了一半。
林氏疲憊地笑道,「誰叫咱們是夫妻呢。相公千萬別這麼說。只是姨娘的事,相公打算怎麼開這個口?」
知廉沉默著,張氏讓方府幾乎糟受滅頂之災,父親丟官貶職,方府散盡大半家產,這回張氏就算有九條命估計都不夠填了。但是,張氏再是可恨,總歸是自己生母,身為兒子的,哪有袖手旁觀之理。
只是,他在方家除了得父親寵愛外,嫡母李氏卻拿他當眼中釘,老太君對自己雖一視同仁,但也是不冷不熱。兄長優秀又能幹,與自己並不親厚。姐妹們平時候連面都幾乎見不著,親情生疏到如此地步,他一已之力,估計是難保住張氏了。
但林氏想法又比知廉樂觀些,她握著知廉的手,緩緩道:「相公別太輩觀了。老太君雖然恨極了姨娘,但也是個心軟的。大哥大嫂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再來四妹妹也是個心善的,相信只要老太君四妹妹還有大哥大嫂他們不落井下石,公爹應該會看在你的份上,不會要了姨娘的命的。」
知廉深深皺著好看的眉頭,「娘子說的也有道理。大哥大嫂和四妹妹的為人,還是不錯的。可是,太太恨極了姨娘,還有,爹爹一向注重名聲,又熱衷名利,此次因姨娘而受了牽累,等會不知會氣到何種地步。」對自己父親,知廉還是滿了解的。
林氏道:「按最壞的打算,姨娘是少不了皮肉之苦了,並且,府里也是呆不下去了。等會兒,相公還是主動站出來承擔吧,相信公爹對你的疼愛,應該不會牽怒到相公身上。只是,姨娘這輩子,只能在莊子上或俺堂里度過了。」
知廉沉重地點頭,「只要能保住性命,我已無他求了。」
*
果真如林氏料中了,老太君等人雖極恨了張氏,但見到知廉又重新跪在堂下時,這時候也只能把頭撇到一邊去,一言不發了。
這時候,秋天的陽光已過了屋頂,外頭亮晃晃的顏色逼得外頭的奴僕全跑到陰涼處納涼了,雖然很是好奇張氏會有命運,卻也無人敢接近正院一部。
近午時的陽光漸漸從屋子裡往外移,知廉就跪在離光線不遠處,直熱得汗流夾背,全身冒汗,張氏等人更是跪得搖搖欲墜,初秋的衣裳穿得單薄,跪在地上大半個時辰,也是極要人命的。
總算,方敬瀾梳洗了一番進來,知禮夫婦起身相迎,方敬瀾冷哼一聲,坐到老太君下首的頭一把椅子上,隨手拿了茶盞喝了口茶,忽然把茶杯往張氏擲去,怒吼一聲:「你個賤人,害我不淺。」
張氏不敢躲避,生生承受了這一擊,肩膀痛得厲害,但她顧不得痛,爬了幾大步跪倒在方敬瀾跟前,哭喊道:「老爺,妾身知錯了,連累了老爺,甚至連累了方府。可是老爺,妾身也是有苦衷的呀。」
李氏恨恨「呸」了一聲,「你個不要臉的賤人,壞事做絕還有臉在這兒妖言禍眾。你跑到外頭做那起子沒臉的讓人戳骨頭的事來,銀子你倒是賺得叭啦響,出了事就讓咱們替你收拾爛癱子。如今倒好,還有臉渾說自己無辜有苦衷,你個沒臉沒皮的,再敢狡辯半個字,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張氏望著氣如鬥牛的李氏,哭道:「太太發這麼大的火做甚?難不成,是怕我把太太曾做過的事給抖出來?」
方敬瀾身形一震,望了李氏一眼。
李氏只覺胸口一陣怒氣翻騰,怒吼一聲:「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行得正站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門。你你你……事到如今,居然還敢怪罪到我頭上……」
張氏哭得好不悽慘,仰著頭直視李氏,也跟著冷笑一聲:「那太太敢對天發誓,從來沒有剋扣過我的月銀,沒有打罵過我屋子裡的丫頭,更是從來沒算計過我?太太敢發誓麼?」
李氏滯住,古人相信亂鬼神力之說,天打雷劈這樣的毒咒還真的不敢隨意亂發的。
再來,李氏對張氏可謂是恨之入骨,這些年來可沒少打壓過,剋扣她的份例還真沒少幹過,所以只能一時無言。
張氏逮到機會,又慘笑一聲:「太太不敢發毒誓吧,太太時常剋扣我的份例,害得我們母女吃不飽穿不暖,還時常受下人的氣,因為老爺也不待見我,混得連個奴才都不如,太太,我之所以想著在外頭找個行當來做,還不是為了能有口飯吃?我知道,我這回闖下了大禍,可我也沒法子呀,自從知廉娶了媳婦,可太太仍是按以前的份例發放,廉哥兒一個大男人,成日裡全用媳婦的嫁妝過活,我這個當姨娘的也不忍心呀,若不時常補濟點兒,不知混成啥樣?還有我的善丫頭,這回嫁進王府,明著是給備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可只有我知道,那些全是虛抬。想著自己的骨肉處處受人賤踏,我心裡如刀割呀,可我在方府連個下人都不如,如何給兒女撐腰?也只能另想辦法,這回,為了給善兒準備嫁妝,這才挺而走險進了比行價更低的米來,想著多賺點銀子,好給善兒多備些嫁妝,多給知廉做些上檯面的衣裳,可誰能想到,那些該死的混人居然這般坑我。」
張氏邊說邊抓著頭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氏傻眼了,也氣得幾乎暈厥,這個黑白顛倒的賤人。
方敬瀾聽到這兒,又用疑惑及怒不可竭的眼神盯著李氏。
李氏心裡一慌,連忙喊冤,「老爺,她簡直是胡說八道,我身子不大好,最近兩年已把官中鎖事都交由了知禮媳婦打理,這府里所有開銷及份例銀子都是知禮媳婦在管,與我有什麼關係?張氏真被剋扣了份例,也要找知禮媳婦才是。」然後又瞪了張氏,恨不得生吃了她,「自己犯下了滔天禍事,如今還死不悔改,又想渾賴到我頭上,果真是賤得沒骨頭了。」
方敬瀾又把懷疑的目光瞪向何氏,沉聲道:「知禮媳婦?你姨母說得可是事實?」
何氏從容起身,恭敬回答:「姆母說得沒錯。最近兩年府里份例銀子都是經由媳婦之手。按規矩,老太君20兩銀子,太太15兩銀子,媳婦一家子30兩,三弟屋子裡20兩銀子,而兩位姨娘都是各二兩銀子,每到月底都讓人發放下去的,從來沒有短過一個子兒。所以,張姨娘所說的這些,媳婦也挺納悶呢。」
方敬瀾正沉吟,張氏又哭喊起來,「大夫人,您也是當家的人,應當知道像咱們這樣的家庭,一個月區區二兩銀子又做什麼?買個頭面弄個首飾都遠遠不夠,若再加上打賞下人,二兩銀子哪夠。」
何氏面不改色,又輕聲道:「那張姨娘覺得,您一個月究竟要多少銀子才夠使呢?」
張氏滯住,一時沒了語言。
何氏又道:「張姨娘口口聲聲說我短了你的銀子,那好辦,咱們就對對賬吧。」然後又吩咐喜慶去拿賬本來,當著大家的面與張氏算了起來,「張姨娘屋子裡有2個婆子3個大丫頭還有2個二等丫頭2個粗役,每月里發放月錢就要八兩銀子單七百錢,吃飯花銷統共是九兩單六百錢左右。平時張姨娘手腳挺粗的,時常愛摔壞些杯子碗碟什麼的,每月里單補充器具都要三十兩銀子。再來,姨娘每月制新衣,買胭脂水粉,便是八十兩銀子左右。請問姨娘,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都讓官中包了,您那二兩份例銀子如何用得出去?」
張氏一時滯住,忽然又道:「可是我的知廉和如善他們銀子不夠使呀,我,我平時候還要接濟他們兄妹倆。」
知廉想讓自己姨娘少說兩句,可惜他跪得較遠,夠不著,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姨娘作最後的捶死掙扎。
何氏又道:「二姑娘未出嫁時,除了月例銀子外,算上其他花用,一月也是差不多近百兩的花銷,再來,府里誰人不知,二妹一向受公爹疼寵,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誰敢短了她?府里的下人,誰敢怠慢她?再來,二姑娘雖明面上只有二兩份例銀子,但據我所知,公爹時常私下裡給二妹銀子,每次出手都是五十兩以上……敢問姨娘,二姑娘是想吃山珍還是龍肉?需要您單獨補貼?」然後又轉身,溫和對知廉道:「三弟,一個月20兩銀子的份例,三弟和弟妹可否夠用?」
知廉面紅耳赤,先前未娶妻前,他一月5兩銀子的份例,並且在賬房裡一次性可以支取20兩以下的銀子,大多時候,父親也私下裡給他銀子。後來,娶了妻子林氏後,林氏與他一番大道理講下來,他不再時常往外跑,豬朋狗友的聚會也少了許多,也很少去賬房支銀子了。林氏又會精打細算,人情往來他也不必憂心,因為還沒分家,一切都由官中所出。一月20兩銀子當作零花,除了打賞些下人外,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自己姨娘卻不依呀,時常覺得他受了李氏與大嫂的怠慢,一會兒嫌屋子裡的奴才侍候不盡興,非要給他再找幾個,一會兒又嫌他身上的衣服做工不好,料子也不高檔,穿出去會沒面子,死活要給他弄頂級的上等面料……知廉避開張氏投來的期待目光,對何氏道:「大嫂賢慧豁達,處理公道,20兩銀子足夠了,還有節餘。」
張氏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你這個孽子……」
如情在心裡偷偷替她接過後邊沒有說出的話,「胳膊往外拐;不顧老娘死活;我生你有何用。」
知廉低頭,聲音低得幾乎不可聞,「說句忤孽不孝的話,您確實做錯了。若是安份守已,哪會淪落為今天這種地步。姨娘就愛處處強出頭,可爭來爭去的,又有何意義呢?明明一家人,為何要爭得四分五裂?」
張氏再次絕倒,又見李氏沖自己冷笑,方敬瀾面帶寒茫,並雙眸開始眯起,這是他暴怒前的徵兆,不由冷汗涔涔,又想狡辯,幕地,老太君一聲暴吼:「夠了,連知廉都比你想得通透,偏還不知死活。事到如今,還想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看樣子,大理寺你還沒呆得夠本,是不是要我再把你送去好生惦念?」
自從張氏進了方府的門後,將近二十年了,這還是頭一次近距離與老太君見面,先前一直不屑的老太婆如今高坐在堂上,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張氏望著方敬瀾一眼,心生不忿,正想說話,老太君卻斷然道:「你什麼性子我還不清楚麼?慣會顛倒黑白,般弄是非,挑撥離間。府里除了廉哥兒他爹外,哪個不知你為人?你想混淆黑白到他那說去,想在我面前狡辯,還是不要再浪費口舌了。」
回應張氏的還有李氏的冷嗤及知禮夫婦的冷眼旁觀,知廉暗自著急,自己姨娘什麼德性他最清楚了,可是,他除了求情外,又能說什麼呢?
而方敬瀾則面色差愧,蒼老近乎十歲的臉上全是駭人的怒火,指著張氏怒道:「賤人害人不淺,母親還與她多說什麼,亂棍打死拖去亂崗埋了便是。」
張氏身形一軟,驚駭欲絕,連忙跪到方敬瀾跟前,「老爺……瀾郎,妾身千錯萬錯,總歸與您生養了一雙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就看在妾身與您多年的情份上,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想當年,瀾郎曾經許諾過妾身,一心一意要與妾身一個名份。可後來瀾郎並未兌現,仍是娶了太太進門,這些年來,我伏低作小,站著立規矩,跪著端茶,想著只要能與瀾郎在一起,這些苦又算得什麼?那時候瀾郎是何等的瀟灑自大?想著當年,咱們在月下品銘,對鏡畫眉,倚窗眺望,何等愜意,瀾郎都忘了……」她淚水漣漣地望著方敬瀾,見他臉上似有鬆動,受到鼓舞,繼續加勁,「可是,隨著朱妹妹進門,妾身年老色衰,老爺對我……」
知廉連忙磕頭,「父親,姨娘犯下滔天大錯,按理是該家法處置。可否懇求父親瞧在兒子的份上,網開一面,放姨娘一條生路吧。」
方敬瀾望著酷似自己的小兒子,心頭一酸,三個兒子他都疼,但長子次子多的是器重,唯獨這個小兒子,與他完全是臭味相投,並且又酷似自己,沒由來的,三個兒子中他最疼的就是他了。
張氏最後察言觀色,立馬打蛇棍跟上,跪倒在方敬瀾跟前,軟語哭求,「老爺,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雖然逼不得已,可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求老爺看在知廉的份上,不要為難知廉,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呀。」
方敬瀾扭曲著臉,恨不得吃了張氏,他十年寒窗苦讀,再一路熬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如今成就,到頭來卻因這個無知婦人斷送了大好錦繡前程,怎不讓他怒中火燒。
可是,知廉卻又是如此的可憐無辜……
李氏見丈夫有動搖的跡像,連忙道:「老爺,這賤人害你還不夠嗎?如善做出讓人丟人現眼的事來,如今,咱家又讓這賤人給連累得散盡大半家財,如美正與楊家論及婚嫁,如今,也因這事耽擱得不成樣,為了替這賤人收拾爛癱子,如美的嫁妝都沒了著落……」說到這兒,李氏已是又氣又急,最終還哭了起來,她就如美這個唯一女兒呀,如今因張氏的原因,連累成這樣,怎不讓她氣恨?
「……為了湊銀子,家中里里外外都捋了個乾淨,方家,怕是只剩下空殼子了……」李氏擰著帕子,心中恨得滴血。
方敬瀾緩緩閉眼,面色猙獰,他真的恨不得吃了張氏。
知廉聲音又喏喏地響起,「求您網開一面,給姨娘一條生路吧。送莊子裡也好,送廟裡剔發修行也罷,總之,只要給姨娘一條生路,兒子定刻苦用功,奮發圖強,彌補姨娘所犯大錯。」
張氏身形一震,早些年,她也是個官家千金,後來家道中落,這才不得不投靠遠房表親李家。成了李家大小姐的貼身丫頭,有一次也曾隨主子路過李家一處莊子裡,進去歇了一宿,親眼瞧到李家莊子裡關押的兩個姨娘,全篷頭苟面,衣衫濫縷,面黃肌瘦,被管事婆子呼來喝去,做苦力,吃糟康菜,日子過得好不悽慘,後來打聽了才知道是犯了錯的姨娘,被收進莊子裡看管起來。
李氏冷笑一聲,「你口口聲聲說放張氏一條生路,那誰來給我一條生路?誰來給老爺一條生路?誰來給方府一條生路?老爺如今因為你那賤人姨娘丟了官,甚至耗盡家產替她收拾爛攤子。可就算如此,老爺的功名官位,你能給掙回來嗎?」總之一句話,張氏不死,她絕不罷休。
知廉咬牙,一時無言。
張氏見狀又哭天搶地道:「老爺,是妾身的錯,妾身真的知錯了。可是,若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妾身也斷不會那樣做呀……」
老太君冷冷吩咐夏林家的,叫來幾個粗壯婆子,上前把張氏給捆了,張氏大驚,使命掙扎著,大叫:「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總歸替方府生養了一雙兒女。我的如善如今是豫郡王府的世子妃,不看憎面看佛面,你們不能這樣打她的臉……」
老太君冷笑一聲:「哦,你不提如善我都還忘了。自從方府出事以後,真丫頭特意讓人送來了三千兩銀子,如情和朱姨娘也各把自己的私房體已全拿了來,朱姨娘甚至把頭上的叉子也給取了來拿去折成銀子。而你的寶貝女兒,咱家去豫郡王府找她時,正病著呢,連床都下不了。你女兒這麼能耐,為何大理寺的人不瞧在豫郡王府的份上對方府從輕發落?」
張氏萎頓在地,不敢置信,「不會的,善兒不會這樣的……」她也是為了能讓如善找得好婆家,有豐厚的嫁妝,這才挺而走險呀。
老太君譏笑一聲:「可事實上,你那引以為傲的女兒,統共就給娘家八百兩銀子吧,而方府給她備的嫁妝,可遠遠不止這個數。而晴丫頭,拿出的雖少,卻是她這些年來所有私房體已。教女如此,你還有臉在這兒大放闕詞?」
張氏張口結舌,還想辯駁,老太君已不耐地揮手,幾個婆子連忙拿了繩子把她捆成粽子,張氏大叫:「不,不要,老爺,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拖累了你,可是,當年你曾經對我承諾過,今生今世,就愛我一人,不叫我受委屈……知廉,快替我求情呀,我可是你姨娘呀,你不能見死不救呀……嗚……嗚嗚……」一張不知打哪來的爛布條堵住了她的嘴,張氏臉紅心急地掙扎著,可幾個婆子力氣比牛大,拖的拖,抬的抬把她給抬了下去。
老太君制止了知廉妄想求情的話,緩緩道:「張氏犯下如此大錯,緣是因個貪字。」她望向方敬瀾,又道:「先前的貪,是貪榮華富貴,而有了老爺的寵愛,又想貪名份。有了哥兒姐兒傍身,又想貪更多的。直到如今,總算因這個貪字斷送了自己,也斷送了方府的大好前程,還把老爺拖累至深。」
如情深以為然,覺得老太君說得精闢了。
方敬瀾也沉重點頭,恨聲道:「母親說得極是。這個賤人,害我好苦。」
老太君又道:「可張氏能有今天,也是老爺慫出來的,怨不得任何人。」
方敬瀾滯住,忽然面紅耳赤,心頭臊得厲害,也悔恨無比,忍不住捶胸頓足,「都是兒子,被豬油糊了心,只一味的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留她份體面。而她卻仗著我對他的容忍,做出如此禍事。」
如情聽在耳里,只覺無比刺耳,張氏什麼樣的德性,便宜老爹哪會全然無知。但是呢,方敬瀾一直太把自己當回事,覺得一個女人在內宅里再撲騰也撲不出什麼名堂來。所以就睜隻眼閉隻眼吧。反正,女人為他而爭來斗去,也大大滿足了他的大男人自尊心吧。
知廉眼巴巴地望著父親,知道他已氣極,也被連累得極慘,再來這些年來,自己姨娘早已不得寵,之所以仍然好吃好住的供著,有泰半原因也是因為他和如善的關係。如今,親妹子置娘家危難不顧,享自己的福去了,光靠他一人支撐,估計也是獨木難支了。
知廉又把求救的目光望向老太君,希望她能網開一面。
老太君也望著他,緩緩道:「張氏的事,廉哥兒不必插手。我和你爹爹自會酌情處置,不會令你為難的。」
知廉小心翼翼地道:「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君緩緩點頭,「張氏做出如此滔天大錯,還連累家族至深,把她凌遲處死也是綽綽有餘。不過,看在廉哥兒的份上,就暫且繞她一條命,送去尼姑庵里剔發修行,在佛祖面前誠心懺悔自己所造的孽吧。」
老太君又望向方敬瀾,「老爺覺得這樣處置如何?」
李氏忿忿不平,很想大聲說輕了,真的太輕了,應該把她的狗命來抵的,但見老太君目光如刀鋒一樣尖利,心下打了個塞顫,涌到喉間的話又吞了回去,但心裡卻暗自罵著:只是繼母身份,憑什麼如此囂張?也不嫌管過頭了麼?
但是,罵歸罵,她卻是沒膽子說出口的,只是暗暗打量對面的知禮夫婦,便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又忿忿不平了:同樣是繼子身份,這小子簡直不及格呀。
方敬瀾原先也想了十種百種讓張氏不得好死的法子,但見知廉直挺挺地跪在那,又想到就算把張氏凌遲,也改變不了他丟官被貶的命運,還不如給小兒子面子吧,於是他緩緩道:「賤人死有餘辜,不過看在廉哥兒份上,就依太君所言。送往……城西的白緣觀吧。」
京城居姑廟也有好多家的,唯獨城西的白緣觀卻較出名,不是那兒有多悽慘,而是那兒的尼姑全是被休棄或是日子過不下去因這那的原因不願再染紅塵,自動剪去三千煩惱絲自行出家,而白緣觀修建的很是普通,甚至寒磣,這兒沒有香客,也沒有遊人,生活全靠白緣觀後山上百畝土地維持,平時租一份部出去收些租子,再自己勞作,日子過得很是艱辛貧苦,卻也自給自足。
把張姨娘弄進去,也不算受刑,只是讓她親自勞動耕作,親身體會一下,她在方府的日子也算是人間天堂了,偏還不滿足,那就去廟裡好生體會一下什麼叫苦日子吧。
知禮八風不動,淡淡地道:「祖母處置得甚好。張氏雖可惡,總歸是三弟生母。送去觀里修身養性倒也是好的。再來,張氏也不是唯一禍首。」
接觸到長子的目光,方敬瀾一陣氣慨憤懣,可偏又反駁不得。張氏闖出這樣的禍,也確實是自己憂柔寡斷,回回心軟所致。
老太君讚賞地望了知禮一眼,點頭,「很好,那就這麼辦了。剩下的,就由知禮媳婦去打理吧。」
何氏道:「老太君放心,我省的。」
白緣觀雖然過得清苦,但總比會被脫層皮的銅杵庵好上太多了。知廉心下鬆了口氣,向知禮投去感激的一瞥。又向老太君鄭重磕了個響頭。
老太君淡道:「也不必謝我,張氏雖然可惡,卻也給了咱們一個血的教訓。妻妾不分,則家室亂,嫡庶不分,則宗族亂;兄弟不和,則禍起蕭牆。張氏一個人,就在內宅里撲騰出這麼大的亂子,先前的如善,如今的毒米案,再連累整個家族。現在,誰還敢認為區區妾室掀不起風浪來著?」
眾人不語,深深震動,低頭沉思,反倒是方敬瀾面上臊得慌,當初,張氏在內宅里撲騰他不是不知道,但總以為一個妾室再撲騰也弄不出風浪來,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哪想會有如今局面。
……
最後,老太君讓知廉起身,並讓他回屋去了。再來又趁機教育大家,苦口婆心,語重心腸,「雖然此次方府近乎折戟,所幸天佑我方家,雖老爺丟官貶職,財產也折了近半,然幾個哥兒的仕途卻未受影響,不幸中的大幸。再來,孩子們團結一致,兄慈弟睦,知禮顧全大局,勇挑大樑,拋卻個人恩怨,一起承擔彌補責任,並四處走動,撒錢如沙,才使老爺不至於丟官獲罪。知廉兩口子也是個明事理的,雖然張氏著實可恨,但廉哥兒也不容易,咱們也不要再苛責他了。再來,朱姨娘和晴丫頭,為了湊足銀子,把自己的私房體已全給拿了出來,若不是我阻攔著,說不定連頭上最後一根叉子都要取下來給知禮媳婦了。」
老太君望向方敬瀾,語氣不無嘲諷,「賢慧識大體的妻子,能讓宗族興旺。而安份的妾室,則讓家室安寧。如今,老爺應該能明白安份為何物吧?」
方敬瀾苦笑著,朝老太君拱手,語氣澀澀的,「母親說得是,都怪兒子鬼迷心竅,只因往日的情份一味的給她顏面體已,卻不料終釀成大禍,害人害已。更令家族蒙羞,連累母親一併跟著受罪。都是兒子的不是。還請母親看在懂事的孩子們的份上,即往不咎。」
直到如今,方敬瀾已過了丟官後的憤怒與心痛了,誠心誠意地懺悔自己的失職。
老太君見他總算認識自己的錯誤,這才把轉移話題,「好了,事情已經發生,再指責已是無益,如今,已到如此地步,這日子還是得過。老爺即將走馬上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容更改。現在,咱們再來說說兩個丫頭的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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