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太子的變化有多麼巨大,杜遠秀依舊覺得他並非冷酷無情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連皇后病危他都不肯回頭看望一眼。杜遠秀不是為自己感到害怕,而是為了東方旭。
一個人若是六親不認了,那麼他的下場也不會好。況且,那是一個即將成為帝王的人。
心中的不安越發的放大,杜遠秀始終在心裡告訴自己,不會的,殿下在最後的關頭一定會出現!他絕對不會忍心看著他的母后悽慘離世,不論如何,那都是生他養他的血親!忍不住抬頭望向宮門口,多麼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見那回頭是岸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卻有一名青衫男子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年輕的丞相在公公的帶領下邁著急促的步伐跨入宮內,杜遠秀的眼中難以抑制的划過一抹失望,殿下他……當真絕情至此?
「娘娘,丞相大人來了……」
此時的皇后仿佛憋著一口氣抬起眼來,「季大人……」
季錦撩開衣擺跪下身來,「微臣參見皇后娘娘。」然而他的心中卻是咯噔一聲,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看見過皇后了,如今一眼竟是覺得判若兩人,從前那位雍容華貴,辰國最高貴的婦人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薄得猶如一張紙,仿佛風輕輕一吹都會散了。
「娘娘還是歇著,莫要起身了。」
見皇后要坐起身來,他急忙迎了上去,不想卻被那婦人一把抓住,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季錦的手臂里,「丞相,救太子!一定要救太子啊!」
救?誰都明白皇后這話中的意思,季錦那張俊美的面容之上流露出幾分惋惜,「娘娘,此事,臣只怕無能為力。」
「不,只有你能勸他!你是先皇封的丞相,身負重任,如今只有你能勸他!」皇后似乎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知道季錦和太子的關係並非君臣那麼簡單,而且縱觀朝中,也只有他有這個能耐,可以想到辦法將太子拉出那個泥潭。
季錦卻是苦笑一聲,「娘娘,如今微臣也是自身難保。」
皇后難道不知道,如今太子在朝中處處打壓自己,先前被他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都被以各種理由罷免了,太子寧可讓其官位空置,也不肯用自己選中的人,如今朝中已經無人敢再隨意諫言,氣氛十分緊張壓抑。
原本還有幾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就因為在早朝之上與太子的意見發生了衝突,就被太子除去官職允他們提前告老還鄉,絲毫沒有給先皇面子。
**霸道,如今已經成為辰國朝堂的主基調,沒有任何言論自由的權利。
「不,本宮知道你的能耐,當初先皇就曾經在本宮面前提起,倘若有一日辰國陷入了困境,可以仰仗季丞相!你是辰國歷代最年輕的丞相,沒有人能達到你這樣的高度,而且你與太子同齡,他總會聽你的勸……還有,去,去找鳳家的大少爺,還有那柳雲峰,他們都是太子最好的朋友,一定可以勸阻他的!本宮不能,不能看著辰國的基業就這麼白白的毀在一名女子的身上啊!」
一抹濁淚划過眼角,皇后捶胸頓足,「都是本宮的錯,當初就不應該留那柳雲姝的性命,倘若早一點殺了她,也就不會有如今的事情了!」
季錦心中一動,卻是垂下眼來沒有說話。
皇后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腕,「絕對不能讓那個妖女回來!不能讓太子見到她!丞相,答應本宮,找到那個妖女,然後殺了她!殺了她!」皇后的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悔恨,杜遠秀緊皺著眉頭,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其實她知道,這與御太醫又有何過錯呢?是太子陷得太深了,錯得太多了。
見季錦不說話,辰皇后好像想到了什麼,她緩緩放開了對方的手,「你……你是不是也……不,你比太子更理智,本宮相信你一定會以大局為重的!這是本宮最後一次請求你,季大人!」
身為一國之母,她如此謙卑的與一名臣子說話,實在是走投無路的最後希望。而更讓季錦動容的,是她作為一名母親的無奈與失望。可是這個請求,他卻是無法答應。
「皇后娘娘,請恕微臣無法答應。」季錦的臉上泛起一絲愧疚的苦笑,「微臣無法蒙蔽自己的心,若真的要取御太醫的性命,微臣也是辦不到。況且如今御太醫下落不明,微臣沒有那個能耐尋到她。」
「季大人!」身後的杜遠秀緊張的開了口,她那眼神仿佛在說,此時此刻,騙騙皇后娘娘也好啊!
然而季錦卻是知道,這樣的謊言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其實皇后娘娘更想要託付的,是太子。季錦知道一旦答應了,不但要用盡一切辦法讓太子回頭是岸,還要輔佐他,維持辰國的繁榮。這樣的重任,已經是他擔當不了的。
若太子有心回頭,絕對不會做到如今的地步。當一個人為情走火入魔,那就只有兩條路,一是上天憐憫他,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二是跌進萬丈深淵萬劫不復,很明顯,太子如今是屬於第二條路。
季錦甚至覺得,就算雲姝回來了,也無法再將太子變回從前那個通情達理仁義忠信的人了。因為有的人,一旦覺得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他就會用更激烈的方式去報復。就好比朝中那些被殺掉的人,或者如今淒涼的躺在偌大冰冷宮中的皇后。
皇后微微一愣,季錦似乎看見她眼中有種別樣的東西在閃動,可是他卻不願意去深究,生怕自己會心軟。
心軟?呵呵,不知何時自己的變化也如此之大,倘若是從前的他,一定會如側妃所希望的那樣,用謊言換得皇后的安然離去,然後再依照自己以往的做法,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如今的自己,居然變得這般淡然,從前看重的東西現在已然猶如手中的浮雲,不願意去緊握,哪怕自己分明看見它們正慢慢的散開。
對於太子東方旭,季錦更多的是感慨。只怕誰都不曾想到,從前那般優秀出眾的太子會變成這副模樣,暴戾自私,越發的有蕭皇的影子。他甚至不由得去想,倘若雲姝知道太子的變化,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辰皇后的手微微顫抖著,眼角竟是浮現了一片淚花,「若、若連你都沒有辦法……本宮和太子……還能仰仗誰……」
季錦微微低下頭來,「是微臣有負先皇眾望。」
身後的杜遠秀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她知道季丞相絕非不負責任之人,只能說他是真的對朝廷,不,對太子殿下失望了。朝中的事情她不是沒有聽說,倘若連這樣的人才都被逼走,杜遠秀不敢往下想像,未來的辰國會變成什麼樣。
要如何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杜遠秀從未覺得自己這般無能。身為太子側妃,她什麼都做不了!除了做念兒的母妃,她簡直是一無是處!
袖中的手慢慢握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中迅速的發芽,蔓延,逐漸爬滿了她整個腦海。
「你該不會……也想休致辭官吧?」哪怕深處後宮之中,皇后還是有些許眼線在朝中,但她之前覺得,只要有季丞相在,總能撐起一片天的。如今……皇后不敢往下想,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黑,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娘娘!」
眾人大驚圍了上去,只見那塊慘白的錦帕上赫然一片鮮紅。
一口氣提在嗓子眼,她的臉色變得青紫,杜遠秀也顧不得其他,拉著東方念便靠了上去,「母后,您要堅持住啊!殿下過會兒就會來的!」
「呵呵。」皇后的臉上帶著一絲慘澹的笑,「不,他不會來了。」自己的兒子她怎麼會不了解,只是沒有想到,她與太子之間居然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噩夢,誰來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場噩夢?!
「母后,臣妾這就去請太子,您一定要……」杜遠秀正要轉身,卻被皇后拉住了袖子,「遠秀,過來,母后有些話要與你說。」
季錦已經安靜的退到了一旁,將剩餘的時間留給她們。
「母后……」
「皇祖母……」東方念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小小的臉蛋漲得通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拉住了皇后的一根手指頭。
「乖,念兒乖。」她慈愛的撫著這孩子的髮絲,回憶仿佛飄到了很遠。「遠秀,千萬不要走母后的老路,一定要教好念兒,他是辰國唯一的希望了……母后會擬一道旨意,在關鍵的時候你再拿出來。千萬要教他,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咳咳……」
這劇烈的咳嗽聲在偌大的寢宮中迴蕩著,皇后的雙眼突然一直,這副模樣嚇得杜遠秀心頭一驚,「母后?」
「皇上……您來接臣妾了?」皇后突然望著半空,臉上居然露出了幾分笑意,「真的嗎?真的要和臣妾一起走嗎?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她的手在虛無的空中抓著,這副模樣嚇得東方念往杜遠秀的懷裡一縮,「母妃,皇祖母好可怕啊……」
杜遠秀早已經淚流滿面,她也知道時候到了。「念兒,不要放開皇祖母的手,拉著她。」
「念兒?」皇后好像回過神來,目光游離過後落在東方念的小臉上,「太子!我的太子!都是母后的錯,母后的錯,母后不該……不該逼得你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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