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十三了,我得回宮準備給父皇賀壽,這幾天你隨意安排吧。」趙澤安有些無精打采,拿毛筆隨手畫了個小烏龜。
容佑棠欣然點頭:「好啊,那預祝九殿下未來幾天玩得開心。」
趙澤安把毛筆一扔,幾步撲倒在羅漢榻上,悶悶不樂地說:「但願如此。」
「怎麼了啊?」容佑棠好笑地問。
趙澤安沒接觸過什麼生人、也沒經歷過苦難折磨,所以還像普通小孩那樣天真率性。此刻他就抱怨道:
「宮裡很無聊的,御花園我早玩膩了,舉手投足都有規定,祝嬤嬤動不動就說我。」
「祝嬤嬤?」容佑棠好奇,心想:竟然有人敢讓九皇子不痛快?
趙澤安的身份太敏感:淑妃意外死亡,承天帝雷霆震怒,打殺大批涉事人員,又嚴令皇后用心撫育么兒。所以,眾人對趙澤安表面上都關照有加,最喜歡通過他展現自身的仁愛寬厚——但不可能是真心,能在宮廷站穩腳跟的,真心早餵了王八了。
「她是母、娘娘的陪嫁丫環。」趙澤安有些彆扭地改了口,小聲說:「娘娘本來有四個陪嫁丫環的,不知怎麼地,只剩祝嬤嬤了。」
金碧輝煌的皇宮裡,哪個角落沒死過人?
容佑棠想了想,委婉提醒道:「皇宮是您的家,您年紀還小,萬事當由長輩代理,莫自個兒扛著。」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想必皇家也不例外。
「反正我還不想回宮!」趙澤安苦惱地表示,趴著捶打錦墊,突然又爬起來說:「哎,你知道嗎?那隻海東青死了。」
「我——我當然不知道啊!」容佑棠為之一振,忙放下書卷,用驚奇的語氣追問:「怎麼死的?前天在馬廄還聽它鳴聲嘹亮得很。」
趙澤安也覺得惋惜:「就是啊,在這府里養著時多麼囂張!可它是貢品,萬壽節馬上到了,三哥昨天把它送進皇宮瑞獸園,那園子裡全是珍奇動物——誰知大哥進貢的白虎突然狂性大發,把拴著腳的海東青給咬死了!」
哦,原來是推給了大皇子。
慶王真夠乾脆果敢的,轉眼就把麻煩送給他人解決了!
容佑棠不由得肅然起敬。
慶王書房
「您果然料事如神!瑞獸園那邊,大殿下氣壞了,嚴審兩名涉事馴養人,結果那包藏禍心的塗契族奸細挨了幾板子就死了!萬壽節在即,大殿下只能草草結案。」謀士伍思鵬擊掌讚嘆。
郭達卻提出異議:「昨天我也在場,觀大殿下的神態動作,不像裝的,倒像是真不知情。」
「他確實不知情,查出來了,這次是二哥乾的。」趙澤雍低頭寫字,手很穩,「二哥想借我的手傷人,咱們索性將計就計,搶先下手。現在變成海東青被白虎所殺,大哥不會疑我,只會去找二哥麻煩。」
伍思鵬快意道:「正是,讓他們斗去,那兩位爭了二十多年,花樣百出!因為『立嫡立長』這事,朝臣不知道吵幾回了。」
「兄弟雖不少,但就大哥二哥呼聲高,暫且由他們去,只要別把手伸到我眼前就行。」趙澤雍淡淡表示。
郭達慶幸又後怕:「多虧表哥細心,發現那塗契人有問題,否則後天萬壽節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亂子來。」
趙澤雍心裡說:不是我,是容小子發現的。
那小滑頭雖然機靈聰敏,卻太不穩重,冒失又缺根筋,罷了,還是讓他繼續領著小九玩吧。
雲消霧散,陽光和暖,容佑棠在曲廊望月亭里翹首以盼,幸好沒等多久,趙澤雍就從院子裡出來了。
「殿下!」容佑棠一溜小跑迎上去。
「嗯?」趙澤雍略放慢步子。
「多謝殿下賞賜,小的受之有愧。」容佑棠中午回家前,管家指著一堆價值不菲的東西,說是慶王賜下,所以他少不得要來謝恩。
「是你應得的。用心當差,照顧好小九,日後還有。」趙澤雍氣度沉穩地囑咐,一貫出手大方。
容佑棠只能點頭稱是,剛想告辭回家時,趙澤雍又開口說:「明後幾日,小九會回宮祝壽,你自個兒聽夫子安排吧。」
嘿!可九殿下是讓我自由行動的,你們兄弟倆說話怎麼一點兒默契都沒有?!
容佑棠腹誹的同時,想討個假回家盤年賬並給夥計下人分發節禮。前面有台階,他卻抬頭去看慶王,一腳踏空,眼看要往下栽
啊——
容佑棠大叫,本能地閉眼,準備挨摔,誰知整個人忽地被抓住後領子、一把揪了起來!
真輕。趙澤雍下意識掂了一掂,然後才鬆開,皺眉看冒失莽撞的人,見對方衣領被自己抓亂了,竟順手給抻了抻,輕斥道:
「整日慌慌張張的,沒個穩重樣子,像什麼話!」
「是、是,謝殿下出手相救。」容佑棠長長吁了口氣,驚魂甫定,但仍記得要請假,遂開口:「殿下,明後幾日可否允兩天假——」
趙澤雍頓時心生不悅,打斷問:「有何事?」
「呃,年底了,我家鋪子得盤賬並下發節禮,還有不少雜事。」容佑棠據實解釋。
容家的情況趙澤雍很清楚,他低頭,把對方看得大氣不敢出,這才說:「一天。西院夫子俱是大儒,你既想讀書,就得刻苦用功些,收收玩心。」說完大踏步離開,衣袍帶起一陣風。
我哪裡玩心重了?陪伴九皇子那明明是您下的命令啊!
容佑棠不是不冤枉。
然而,他非但有冤無處訴,還得認命地在一天時間內完成盤賬、派送節禮、列出年貨單子等事,然後照常趕到慶王府……跟著夫子學習《孝經》。
十四日,萬壽節,元京城內鑼鼓喧天,夜晚火樹銀花,處處張燈結彩。
容佑棠卻無暇欣賞,他挑燈夜讀,以備明日夫子抽查;
十五日,由於承天帝下令一切從簡,所以皇宮又恢復了平靜,民間更是早拋開。
容佑棠被嚴厲的夫子訓得臭頭,大冬天羞愧得一腦門汗,戰戰兢兢攻讀聖賢書;
十六日,九皇子還是沒回來,慶王也不見人影。
難道他們要年後才回來了嗎?容佑棠執筆練字,剛這麼想,身後就響起趙澤雍的聲音:
「技巧有餘,力量不足,你這字有形無神。」
容佑棠嚇一跳,忙回頭,見是穿著親王朝服的趙澤雍,剛想見禮,對方卻示意免了,而後右手直接覆上了容佑棠的,手掌寬大溫暖,帶著絕對的掌控力量。
「殿下——」容佑棠險些舌頭打結,兩人靠得很近,他幾乎是被慶王擁在懷裡,後頸感受對方溫熱的呼吸,還聞到一股乾淨清爽的氣味。
「放鬆,別繃著。」趙澤雍在書法上頗有造詣,批評道:「腕力怎麼回事?連小九也比不上,基本功太差。凝神,下筆了,微頓,收。不能猶豫,須一氣呵成,手別抖,回鋒收筆。好了。」
一個正楷「容」字躍然紙上,字如其人,這話很有道理,容佑棠不得不服氣。
「再來。」趙澤雍又落筆,嘆息:「怪不得夫子訓你。若換成小九,得讓他腕下掛三塊磚,先苦練一年半載基本功。」
呃~
容佑棠甚慚愧,無言以對,摒除最初的尷尬後,開始專心體會全然陌生的運筆力道、轉折縱橫。
胸中有丘壑,下筆才有神。
不多時,紙上就有了楷、行、草三個「容」字。人比人得羞,字比字……容佑棠很想把自己的字藏起來!
丟人吶丟人。
論出身、論功勳、論謀略、論書法、論長相,他樣樣出色,慶王真叫人羨慕佩服,都不好意思嫉妒的。
——像慶王這樣的,才是儲君的最好人選吧?容佑棠不由自主想。
趙澤雍明顯心情不錯,他見少年玉白的耳朵變得通紅,笑了笑,勉勵道:「多用心,多向夫子討教,好好練,去到國子監別丟了慶王府的臉。」
「是,謝殿下指點。」容佑棠心悅誠服地躬身。
氣氛很不錯,趙澤雍正想繼續打磨小滑頭時,小廝忽然進來稟告說:
「殿下,二殿下攜平南侯外孫周明傑周公子來訪,說是、說是想把那匹小紅馬帶進宮去,供咱們九殿下日常解悶。」
趙澤雍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恢復了平素的淡漠,說:「讓他們候著。」
「是。」小廝領命下去。
這是容佑棠第二次在慶王府聽到周明傑到訪的消息,已經不驚惶了,因為此處外客不得擅入。
趙澤雍端坐,慢慢檢查胞弟的功課,時不時提筆批幾句,非常用心。
晾著貴客?二皇子可是皇后嫡出啊,名正言順,最有希望繼位的人……之一。因為他時至今日仍是皇子,連親王都不是。
「又在琢磨什麼?」趙澤雍出言打斷容佑棠神遊天外,問:「你認為他們為什麼來?」
「小的不知啊。」容佑棠一副茫然的樣子,心想禍從口出,我得慎言。
趙澤雍抬頭,不輕不重瞥了一眼,威嚴道:「哼,你小子眼睛滴溜溜轉,分明有想法,還不快說?」
「……」
「說得好,重重有賞;不說,你今後就別回家了。」省得天天跑,累折你那小身板。
容佑棠脫口而出:「別啊,我爹還等著呢!」
「唔。」
容佑棠已經知道慶王言出必行,只能小心翼翼地說:「咳咳,眾所周知,您年後要回西北,到時九殿下只能回宮住,所以小紅馬送進去相伴也是應該。不過,眼下距您離京至少還有月余,二殿下這就來要馬……有些早了。」
二皇子此舉,名為關愛幼弟,實為警告敲打慶王:你遲早會離開京城回西北,到時小九你可帶不走!
「說得不錯。」趙澤雍點頭稱讚,絲毫沒有動怒,仿佛被二哥敲打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他放下胞弟的功課,起身說:
「先欠著你的賞,隨本王去會客。」
「我不!」容佑棠當場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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