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詩不是自己的,可是黃信眼下也只能承葉春秋的情,厚著臉皮接受:「後進慚愧,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
王華鄭重其事地搖頭:「話不是這樣說,為官之人兩袖清風者大有人在,可是真要做到公私分明,卻是難了,老夫歷經宦海,見識多了那些清廉自守之人,可是能做到約束自己親眷者卻是寥寥無幾,莫說是別人,就是老夫,也未必能做到。」
黃信有些飄飄然,怎麼聽怎麼舒服,誇獎自己的可是比自己不知道高到哪裡去的吏部天官,蒙他器重,甚至不必他親自出面,只需要一個眼色,不曉得朝中多少他的門生故吏就會把自己高高捧起來,他心裡打著腹稿,在想如何謹慎的回應。
誰知王華突然道:「子義,葉春秋你認得嗎?」
「啊……」黃信滿臉詫異,葉春秋……這個人,他可是化成灰他卻是記得,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怎麼王公問起葉春秋,難道他叫自己來,是專門為這葉春秋的?
想到這裡……黃信狐疑起來,葉春秋現在只是個童生吧,噢,這時候應當參加府試了,可是他的層次,莫說是距離王公,便是距離自己,那也是十萬八千里,王公怎麼會突然關注這麼個小小童生?
「認得,此子大才啊。」黃信幾乎是脫口而出。
開玩笑,且不說葉春秋贈詩之恩,單說黃家和葉家的這段佳話,黃信也要為葉春秋吹捧到死啊,把葉春秋捧得越高,自己的名聲就越大,黃信現在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正能量,搜腸刮肚的搜羅了一肚子的溢美之詞,再加上他這御史天生自帶的三寸不爛之舌,立即文思如尿崩:「此子恰好與後進為鄰,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看著……,從前看到葉家的人,黃信可是捏著鼻子走,不瞪上幾眼,再踹上一萬腳都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不過現在,他仿佛身臨其境一般,繪聲繪色地道:「他小小年紀便才思敏捷,知書達理,勤奮用功,在奉化四鄉八里之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雖是出自紳士之家,卻是待人謙和。」
「這些時日,後進與他有一些書信來往,據聞他已過了縣試,高中了奉化縣案首,在一干童生之中脫穎而出……」
王華素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臉上也不禁微微被一絲愕然取代,本來問起葉春秋,是因為鄞縣楊家來的一封書信,自己和楊賢弟最愛象棋,那楊賢弟修書送來了幾份象棋殘局,這幾日王華苦思冥想,居然發現這殘局玄妙無比,竟是無解。
人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無解的難題,何況還是自己的興趣愛好,王華飽受這樣的折磨,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注意到了書信之中提及到的葉春秋,雖然只是寥寥幾語,王華想到這葉春秋既然是奉化縣人,恰好與黃御史是同鄉,就索性請黃御史來問一問。
本來只是隨口一問,誰曉得黃御史竟把葉春秋捧上了天。
王華哭笑不得,心裡不由說,楊賢弟在書信之中說此子不過十一二歲光景,十一二歲的孩子,怎麼像是聖人一樣。
學問又好,品德又高,知書達理,乖巧懂事,這還是孩子嗎,分明是妖怪吧。
本來這種較為誇張的吹捧,王華也只是一笑而過的,偏偏吹捧一個孩子的人是黃御史,黃信剛正不阿的形象已經樹立,尤其是那寧願自己吃虧,也要勸說家人與鄰為善的事跡也已傳遍了大江南北,這樣的人胸襟廣闊,公私分明,怎麼可能會睜眼說瞎話呢?
雖然只是個小小御史,可是公信力卻是滿滿的,不由不信啊。
「啊……竟有這樣的孩子嗎?」王華不由感慨,他臉上沒有露出太過的複雜情感,哂然一笑:「奉化人傑地靈,若真如黃荊所言,此子倒是很教人期待。」
黃信眉飛色舞,他感覺到自己的話沒有生出王華的反感,於是猛地意識到,似乎這個葉春秋成了自己與王華之間的橋樑,葉春秋……還真是自己的幸運星啊,嗯……理應好和這個小子多親近親近了:「自然,春秋不過是少年人而已,比起王公……」
王華卻是搖頭笑了:「都是寧波人,何來的高下尊卑之分,老朽不過是痴長你們這些後輩幾歲罷了,噢……」他低頭,不露聲色地掃了案牘上的棋譜一眼,然後淡淡道:「天色不早,子義若是回去下榻,怕也只有殘羹冷炙,不妨就在老夫這裡將就用一頓便飯吧。」
黃信這一下真是眼淚都要出來了,不說自己和王華關係將來會到什麼地步,只說今夜自己在王家用了飯,消息傳到都察院裡,那都御史、副都御使,還有僉都御史等上官和同僚們,看自己的眼睛還不要流出血來?
他忙是應下,心裡感慨萬千,這人的時運來了,真是城牆都擋不住。
「子義,葉春秋棋藝如何?」
棋……黃信心裡猛地想到,據聞王尚書最好下棋,他訕訕道:「這就不知了。」
「哦。」王華不置可否地笑了,這笑容在黃信的眼裡顯得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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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
天氣已是越來越炎熱起來,葉春秋在客棧里住了七日,等著放榜,府試和縣試不同,回家一趟不易,所以葉春秋只能在這兒住著,甚至情況允許,葉春秋打算要這裡等著院試。
當然,一切的前提還是府試能夠過關。
畢竟考試依靠著的是光腦,縣試已經得了案首,不過這一次府試,葉春秋還是不太有把握。
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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