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葉春秋來說,朱厚照並不是一個令人難以讀懂的人,所以他沒有太多的深究,便明白了朱厚照對李東陽寬容的緣由。
在朱厚照的心裡,李東陽代表的是一個過去,是一個過去朱厚照的父皇所引領的時代,作為三朝老臣,李東陽幾乎與先帝朱佑樘度過了太多的生涯。
朱厚照終究還是心軟的,其實葉春秋很清楚,朱厚照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天子,任何一個合格天子所擁有的品質,在他身上都尋覓不到任何的蹤跡。
可是葉春秋卻清楚,朱厚照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喜怒哀樂的人!
而葉春秋更明白,大概也是因為朱厚照是這樣的一個人,所以他們才能在身份懸殊之下,成為最好的兄弟。
葉春秋心裡吁了口氣,也不過是一聲嘆息罷了。
之所以有這聲嘆息,是因為他太過於了解,朱厚照在聖裁時的猶豫和掙扎了。
「這個傢伙……」葉春秋不禁搖頭苦笑。
不過對於朝中的動向,有時卻令葉春秋不由擔憂起來,新軍戰勝了韃靼人,並且一舉開始鎮守大漠,這使得關外鎮國府的實力與日俱增。
可實力的瘋狂增長,自然而然也引起了朝中許多『有識之士』的警惕,再加上反商的讀書人雖是群龍無首,可對於鎮國府依舊報以仇視的態度,青龍的許多事,都遭到了他們的抹黑和嬉笑嘲諷,甚至有專門的報紙以譏諷鎮國府和商賈為樂,而且居然也能熱銷。
也就是說,反商的需求還在,雖然在朝中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抗衡力量,可是葉春秋卻很明白……這些人依舊還是多數的。
這便是葉春秋寧願在青龍的原因,關內擁有上千年的舊俗,理學的學說,更是深入人心,在那片土壤里,催生了無數的大儒,他們保守,因循守舊,沒有意願,甚至是仇視任何改變,畢竟從前的那一套規則對他們是有利的,新政可能動搖他們超然的地位和特權,所以對於任何可能改變的事物,他們會發自本能的進行反對。
也正因為如此,一群新的儒生也已經開始出關了,葉春秋專門設立了崇文館,將一批新的大儒蓄養起來,讓他們編撰儒家經典。
葉春秋對於這個還是有過深思的。要對付這腐朽了千年的儒學,要嘛就是獨立創新,弄出新的學說取而代之,要嘛就是在儒家的經典之下,對理學進行批判和否定。
前者太難,葉春秋知道孔聖人和孟聖人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只怕就算是鎮國府的商賈們,雖然對於關內許多讀書人心裡厭惡,卻也絕不敢將孔孟而聖打倒,那麼……就只好選擇後者了。
於是,改造儒學,就成了崇文館裡的最大職能了!
此時年末將至,葉春秋在老鎮國府里,此時剛剛見了大儒方默,這位新近聲名鵲起的大儒,在青龍很有幾分名氣,而且得到了商報的追捧,他現在乃是崇文館的副總裁,職責就是修書,詮釋四書五經。
葉春秋對這個人很有興趣。因為他提出了返璞歸真,意思便是,當今大行其道的理學儒派,是歪曲了經典,因而對於程朱進行毫不客氣的批判,可他推崇的是什麼儒呢?乃是漢儒!何謂漢儒,講究的是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事實上,漢儒和理學是全然不同的,譬如同樣一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而今的程朱詮釋之下,乃是作為臣下和兒子的,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於君父,而這位方默副總裁,卻認為這是程朱歪曲了經義,實則這句話孔孟的本意在於,則是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它國,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父為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子為父望,子不正,大義滅親。夫為妻綱,夫不正,妻可改嫁,妻為夫助,妻不賢,夫則休之。
什麼是正呢?
即是每一個人遵守自己的本份,葉春秋此時是君,那麼有了權力,亦要有理所應當的義務,若是城門吏見了鎮國公,理應行禮,而鎮國公雖是高高在上,亦要回禮,以示居上位者對於臣下的尊重,否則,即便是城門吏,亦可臣投它國,而若君正,予以臣下尊重,那麼臣下,方要以死報效。
這裡的君臣父子,不是理學的所謂極端的忠誠和孝順,而是各安本分。
獲得了葉春秋的接見,這讓方默很是激動,他的這套理論,雖是得到了一定人的支持,卻同事也得到了許多的批評,鎮國公特意見他,顯然是別有深意的。
當他抵達了鎮國府,由人領著到了葉春秋的鎮國府公房,先朝葉春秋行了一禮。
葉春秋少了幾分和下屬談公務時的肅然之態,含笑道:「先生請坐。」
方默顯然有些嚴謹,搖頭道:「公爺居上位,學生雖是卑賤,可是公爺也應對學生回禮。」
「啊……」葉春秋倒是在報紙中看過他不少的文章,方才想起什麼。
這個傢伙,還真是……挺較真的。
葉春秋只得起身,給他作揖還禮,賓主這才落座。
葉春秋率先道:「久聞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在崇文館裡可住得慣嗎?我記得先生乃是浙江人,和我也算是同鄉了,先生在這裡,只怕飲食不入口吧。」
方默道:「這裡衣食住行,都很方便,飲食也是花樣極多,倒也不至於水土不服,只是天氣乾燥了一些。」
葉春秋倒不是一個太能跟人寒暄的人,接著便直接進入正題道:「先生的文章,我倒是拜讀過,有一些文章倒是很有道理,只不過,先生何以認為程朱誤人呢?」
方默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談話,和自己的學說息息相關,此時的自己,倒是頗像是賈誼,他最害怕的便是那一句,可憐半夜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方默沒有猶豫,便答道:「因為程朱歪曲經義,十惡不赦!」
這位方大儒倒不是一個喜歡轉彎拐角之人,這點倒合葉春秋的意,他勾起一絲溫和笑意,道:「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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