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394、千日醉

    他這回來,不獨帶了枇杷糖來,零零總總十來樣小玩意兒,也不知道怎麼把這些帶在身上,還能進來的半點聲響也無。↖頂↖點↖小>

    丫頭早早就叫明潼支出去,她向來覺淺,越是有人在側,越是睡不安穩,必得一室里安靜了,她才能闔眼,原來就不喜歡丫頭上夜,後來更是翻身吐氣都能醒,乾脆就不要人守著了。

    吳盟似也知道她這回連外室也沒留人,踩了軟毯子,沒挨到她身邊就已經開口:「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

    從袖子裡甩出許多東西,叮噹相碰著甩到塌上,明潼捂了喉嚨忍下一聲咳嗽,屋裡不曾點燈,自然也瞧不分明,他卻上前摸了她的手:「這是胭脂,這個眉黛。」

    他的掌心發燙,碰了她冰冷的指尖,她想瑟縮的,叫他牢牢握緊了,被迫接了那一盒子胭脂,圓圓的小瓷盒子裡頭盛的是胭脂膏子,比那些個輕粉要貴得多,明潼還記得才進冷宮的時候,這些還有人拿身上不多的首飾去換一盒胭脂。

    她除了必要打扮,這些個水粉輕易不用,妝檯上擺倒是擺著,放上半年幹了,再扔了換新的:「你怎麼會有內造的胭脂?」

    吳盟不疑有它,她是皇后的族妹,見過用過也不稀奇,卻不知道她是光憑著摸就出來的,還只自個兒早就忘了,卻連一小匣子胭脂,都能叫她輕易想起來。

    &個顏色,我覺得合適你。」黑燈瞎火看得見什麼顏色,他這麼說了,明潼也不應他,才剛問了是一時好奇,過後就又後悔,問了也是白問的,她心裡也沒那麼想知道。

    一桌的零碎玩意兒,除了胭脂還有頭油,桂花味的,味道又輕又浮,卻不是內造的,想是今年的新桂花才打下來做的,除了頭油還有香珠,全是女人用的東西。

    這些東西,偏偏全是明潼平日裡不用的,她其實吃的很簡單,用的也很簡單,這些個有是有的,出門見客進宮拜見,俱都用得上,可說喜歡實也並不喜歡,一套青金石的爐瓶三事,打小時候用起,一直到現在還擺在屋子裡,用了十來年,依舊還是看著這個藍最舒服。

    明潼每回見到他,心裡都止不住的升出點厭煩來,有時濃有時淡,既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走,便也就不再想了,他不走,就把他趕走。

    明潼把手上的胭脂盒子扔到一邊:「慧哥兒開年就進宮去了,你也不必再來了。」她見過的男人,太子得跪在他腳下仰望他,鄭衍不必說,這樣兩個全然不同的男人,有一樣是相同的,當面駁了面子,都要暴跳如雷。

    太子的法子簡單,他越是生氣越是好涵養好儀態,事後再找人的麻煩,鄭衍又不一樣,他生氣便是真箇扔不出什麼狠話來,也總得跳一番。

    可吳盟卻好似不曾聽見,半點也不在意,拿了個香露打開來問她:「我喜歡這味兒,你聞聞。」遞到她鼻尖,沖她吹了一口氣。

    鑽了滿鼻的香味兒,明潼不自覺偏了頭去,吳盟卻倒了一點在手上,捏了她的腕子,替她抹在腕上,跟著就是耳後,再往下就是頸項。

    手指碰了髮絲,頸上一片滑膩肌膚,指尖生著老繭,輕輕颳了一下,跟著又是一下,明潼身子一縮,想躲又躲不開。

    他蹲在她跟前,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明潼知道接下來他要幹什麼,背後扣了剪子,她不拿這個絕不安心,指尖分明按著,卻捏不住,想著是不是順了他一回,他自此就能不來。

    可誰知道,他的手指頭在她頸項上揉了一會兒,就又鬆開來,吸得一口氣,手指緊了又鬆開,這才笑道:「你聞聞,賣這花露的人說,便是抹在這幾處才香久些。」

    明潼叫這暖香氣激得一陣咳嗽,吳盟替她倒了水,她要伸手要接過,他偏不肯,非得餵到她嘴裡才算,明潼咽了下去,抬眸看他,又看不明白他:「你作甚非要留下?」

    兩個只能於暗室相見的人,今兒倒打開了天窗說亮話,她捂了襟口,吳盟從懷裡摸了顆糖出來送到她嘴邊,明潼張口吃了,含著糖道:「你若是求一夕之歡,我掙不過你,你若是想求旁的,我更不能給,你在我這兒,做的都是無用功。」

    若是他用強,她也不會喊,可不是不喊就算願意,吳盟明白她的意思,自家也含了一顆糖,他早已經不是少年模樣,眉目冷崚身材高大,這會兒卻彎了眼看著明潼:「我在後悔。」

    明潼嘴角微松,只當他終要回頭,離得遠遠的,哪知道他說:「看你第二次,我就該求了你的,我在後悔。」越是見多一回,就越是後悔一分。


    明潼旋然蹙了眉心,見他絕不是說假話,預備好的冷笑倒笑不出來了:「我不是什麼好人,你也沒什麼好後悔的,此去高官厚祿,賢妻孝子,難道不好?」

    吳盟還真蹲在地上想了一會,在明潼提起來之前,他從沒想過,見他低頭,明潼心裡微哂,原來是個愣頭青,一根筋,若早跟他說明白,說不得這會兒他的孩子都能跑了。

    等他抬頭,明潼就側過臉去,指了窗兒:「你去罷,別驚動人。」她的臉被板正過去,舌頭卷進來的時候,把她驚出的那些咳嗽吞到了喉嚨里,這回不曾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攻占之後,便細細吸吮舔舐。

    這個吻很長,吳盟把她壓在羅漢床上,那些個小東西撒了一地,他摸她的耳朵肩膀,跟她一直都不肯放鬆的肩胛,吻到她喘起氣來,抵著他胸膛的手漸漸鬆了,沒了反抗的力氣,這才放開她。

    明潼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也就這麼由得她看,風吹散遮月雲,月光一時投射進來,清清楚楚照著吳盟的臉,他一手托著明潼的後背,一手撐住身子:「我要是不答應呢?你還有什麼法子?」

    她是沒辦法了,難道還能叫嚷出去不成,吳盟伸手去解她的領口的扣子,明潼以為他終於動了念,手指綣起來,緊緊扒著身下的洋紅毯子,刮出一道道指痕來。

    吳盟替她解開一顆扣子,襖子的領口鬆開來,露出裡面一點肌膚,可他解了一顆就不再往下,勾住她的下巴吻她的脖子,明潼摸到了剪子,卻沒動手,緊緊闔了眼睛,咬了牙等他繼續。

    可他沒再繼續,舌頭碰了她的脖子,引得她一陣戰慄,他就停了下來,替她把領口攏起來:「我真怕忍不住,到忍不住的那一天,你要不願意,就拿它扎我。」

    他的手不知何時扣住她的,十指交握,手邊就是那把纏了紅線的銀剪刀,吳盟抱了她起來,像抱個娃娃似的輕巧,把她放到床上,走的時候停了步子:「你不肯放棄,我也不肯,只看咱們誰拗得過誰。」

    吳盟是想看她發急的,不要板著臉,不要忍耐,有什麼脾氣都能沖他發出來,可是她沒有,她想的還是忍過一夜就罷。

    走的時候他跳上房樑,卻沒立時急了就離開,坐在檐上好一會兒,除了胭脂水粉香油,他不知道女人還喜歡什麼,要是她能當個普通的女人就好,肯喜歡這些就好了

    吳盟跳出去,走到街市上,此時的金陵城再不是先帝在時那樣人人自危,夜市又成了「鬼」市,不到天明還不散,各樣賣吃食的,花粉的,下元節快到了,賣麻腐包子的,煎糍粑的,彩扎的紙船,金包錢的紙錢,忽的有老兒擔了絹扎花朵來,上頭枝枝節節大大小小俱是扎花。

    大朵的牡丹芍藥小朵的玉簪石榴,各色紗花堆得滿滿當當,自有民家男女挨過去買的,一枝五文十文,那女子挑了一朵,比在鬢邊,那男子看著直點頭,數出錢來,就替她簪上。

    東市街西市街一盞盞的掛了紅燈籠,因著皇后有孕,連玉帶橋上都扎滿了花朵,各個節慶都比往常熱鬧,熱騰騰的麻腐包子,撒了紅糖芝麻的熱煎糍粑,蒸籠里一屜屜的小魚餃兒螃蟹餃兒,擔著擔子的豆腐腦細料餶飿。

    腳店擺了五六隻青花缸子,一角角的打酒吃,見著他是單身男客,請他嘗嘗,吳盟要了一大碗澆酒,張著嘴倒進了喉嚨口,一碗頃刻盡了,那燙酒的焌糟又道:「可要嘗嘗鄭家千日醉?」

    鄭家的千日醉,是她又調弄出來的,入口綿長後勁足,這樣的腳店裡賣的都是兌過水的,吳盟連吃了七碗,這才扔下銀角子,往街市上擠過去。

    花粉珠子她不喜歡,扎紗絹人她也不愛,姑娘家的玩物,她就少有碰的,一把盤算一本帳,到似她立身的根本,寧可信錢,也不信人。

    吳盟又知道她根本不愛錢,她捏著這些死物就為著這些死物不會折騰她,他望了天上一輪月亮出神,也分不清是人間燈火還是天上星光,闔了闔眼兒往前去。

    街市越是熱鬧越是顯得他一個形單影隻,東西街市走到頭就是秦淮河,河上畫舫穿梭,一排排的燈火映著人,只看見船挨著船,裡頭人影重重,當中一人錦衣華服,吃得大醉,扒住欄杆吐個不住。

    吳盟一雙眼睛利害,隔得水影燈影人影,分明就是鄭衍,他一面在吐,後面還跟著兩三個妓子摸他腰上帶的荷包三事,吳盟扣住一塊圓石,從這兒打出去,中了小腿,他必要落入河中,人多船多,只要掉下去,再上來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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