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迴響者 第二十五章 狂亂的花火

    看著手中仍在跳動的心臟，達克頓時感覺渾身被莫名的寒冷氣息裹挾。

    他不想再變成「怪物」，不想回到在聯邦內漫無目的遊蕩的日子。

    想到這裡，達克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緊跟著，他丟掉了沾滿污穢的逐漸死去之物，試探性地向前，靠近艾諾雷智的身軀。

    他的灰色之眸沒有避開艾諾雷智那張扭曲的臉，以及上面附著的兩顆近乎突破眼眶的眼球，大張著，彷若要吞噬萬物的嘴巴，還有不斷滲出鮮血的鼻孔和耳洞。

    達克上前，用手指摸向那具身軀的脖子，見已然沒有了脈搏的跳動，他忽然慌亂地後退，癱坐在借閱室門口冰冷的水泥地面之上。

    噴濺的血液和逸散的草木魔源力如電火花般從艾諾雷智「墨星戰甲」的破損處冒出，不多時，它們形成了幽深的藍色火焰，全然包裹住了那具毫無生命氣息的身軀。

    這是魔源力使用者多數都會出現的，臨死前的「生命靈氣」外溢現象，對艾諾雷智來說，他接受了神明的饋贈，在離開時，「生命靈氣」會保護他最後的尊嚴，帶著破損不堪、血肉模湖、喪失人類特徵的身軀消弭於火焰中，「回歸」神明的懷抱。

    眼見艾諾雷智的身體徹底消失，達克勉強鬆了口氣，略微冷靜下來後，分析道：

    「要……逃跑，還要快。既然艾諾雷智擁有『秩序會』執掌者和聯邦官員的雙料身份，他的死亡會被很快發現。最遲在今晚的煙花儀式結束後，就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蹤。」

    「據他所說，我應該早就被『秩序會』和聯邦盯上了，在都城殺害聯邦官員是不可饒恕的重罪，要是被抓住的話，肯定會被關入監獄。或許是臭名昭著的瑟那爾監獄，或許是關押『無心人』和失落者的『隔離監獄』。不行，進哪裡都會被折磨致死的。」

    「現在得離開這裡，擦乾淨身上的血跡，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圖書館，然後找沃夫亞，看有沒有機會可以逃離都城。現在，我身上還有幾百新盧布，買一輛機械戰車，再買點武器，乾脆向極寒特區逃跑算了，去聯邦最北邊的魔湮城。」

    「畢竟，現在所有的有關『普拉米尼』的信息都指向那裡，『迴響者』……應該也在那片區域內，向北逃跑吧，對，向北逃跑。」

    現在的達克的思緒異常的混亂，畢竟，這是他在脫離「異種怪物」身份後，身為人類擊殺的第一個同類。

    暗藏在他血脈中的屬於瘋狂的種子似乎悄然再度萌芽，瘋狂和畸形的思維正在緩慢地、不受掌控地侵蝕著他最寶貴的精神領域。

    停止凌亂的思考後，達克快步向「s區借閱室」外跑去。幸運的是，進來後艾諾雷智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其他，他並未來得及關上石門和鋼鐵之門。

    沿著昏暗的，光線不斷閃爍的鏤空金屬板狂奔了好一段距離，達克才走進大敞開著的電梯門。按照記憶中的，剛才艾諾雷智對拉杆的動作，他反向操作一番後，電梯總算伴隨著厚重的、沉悶的金屬聲音，緩緩向上升去。

    當他重新回到「小會議室」的暗門內時，達克的精神似乎已然緊繃到了極限，癱坐在冰涼的瓷磚地面之上。

    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面部已被自己淚水和涎液塗抹，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病態。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保持著奇怪的微笑大張著，癲狂的喘息非但沒有為他多增添一絲屬於人類的氣息，反倒是讓他顯得越發地失去了生而為人的特徵。

    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污穢後，達克跌跌撞撞地走向「小會議室」內唯一的盥洗室。打開水龍頭清洗臉和雙手間，他甚至不敢抬頭直視自己逐漸靠近「怪物」的臉龐。

    清醒一些後，達克看向手錶，現在的時間已是晚上9點，向窗外看去，整個城市已被屬於節日的璀璨的光火所籠罩。他將視線轉回圖書館大樓，除了底層零星的一點光芒外，似乎這裡的工作人員早已走空。

    沿著囚籠般的電梯，達克從13樓回到底層，如他所料，除了之前的在前台接待的青年外，這裡空無一人。

    儘可能顯得自然地走出國家圖書館，達克走向尹凡斯克街道。節日下的行政區顯得格外的冷清，就連有軌電車在這個時間段都已停止了運行。

    根據聯邦行政長官瓦西里簽發的命令，正主教聖誕節期間兩周，整個冰臨城取消宵禁，取而代之的是加強城市周邊的警備。

    達克沿著行政區冰寒、孤寂的街道，跌跌撞撞地向四區交界的聖普涅尼廣場走去。

    雖然剛經歷過一場近乎危及生命的戰鬥，身體中的魔源力早已枯竭，體力和精神控制力度已然接近極限。

    但達克想要觀看煙花表演的想法越發濃郁，冰冷的冬季之風夾雜著細微的火藥氣息穿過他的身體，使他內心的這種執念越發強烈。

    大約過了四十五分鐘，達克感覺周圍街道的光線越發雜亂，周遭的聲音變得異常熱鬧且雜亂。

    無數掛滿格式金屬玩具、寶石和小型燈泡的聖誕樹如長夜中吞噬心臟的狼群般「匍匐」在街道兩旁。周圍走過的，穿著克魯斯德傳統節日禮服和厚重冬季棉衣的人群正如溪流般朝向煙花表演的區域快步走去。

    由麋鹿牽引的聖誕老人如煉獄間引誘善良之人墮落的魔鬼般，正向嘴角洋溢著詭異微笑的「清純可愛」的孩子們揮灑如毒物般的糖果和禮物。

    繼續向前搖晃著挪動步伐，達克發覺，自己的耳畔正不斷迴蕩著由歡聲笑語轉變的男人的咒罵聲、女人的哭泣聲、孩子悽厲的慘叫聲，以及「無心人」們似笑非笑的「咕咕」嗚咽聲。

    有那麼一瞬間，達克似乎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以及血液在身體中不斷流淌的可怕聲響。

    走到廣場邊緣後，達克搖晃著腦袋向天空看去，夜晚像是一幅由抽象派畫家肆意塗抹的，由各類暗色調構成的以扭曲為主的畫作，如漆黑巨手般籠罩著冰臨城。

    那輪他從未見過的如此巨大的月亮，並不孤獨地懸於巡視探照燈交錯的光線下，灑出一縷輕紗般的光華。

    伴隨著劇烈跳動的心臟，達克繼續向廣場中間挪動步子。兩層多高的，刷上了一層通紅外殼的聖誕小屋附近，早已被各類歡呼的人群包圍得水泄不通。

    略微低頭向廣場中心看去，由金屬鐵鏈和柱子圍出來的區域內除了全副武裝的聯邦都城士兵和護衛隊成員外，還有數量巨大的等待點燃的煙花。

    它們被包裹了一層紅色的紙張，用以襯托節日的喜慶氛圍。

    從在場士兵和人群的對話得知，聯邦行政長官瓦西里的演講早已結束，他已經在保鏢的護送下走入聖尹凡大教堂，此時應該正在觀看主教編排的與正主教有關的一系列唱詩、歌詠和話劇表演等節目。

    雖說在周圍擁擠的人群的「協助」下，精神和體力快要崩潰的達克並沒有倒下的機會，但向周圍看去，達克發現，那些慶祝節日的人們的臉上似乎並不全是狂躁的歡樂，而是堆滿了癲癇般的微笑，以及惡魔般的病態的表情。

    隨著不遠處聖尹凡大教堂頂樓清脆的鐘聲悠揚地傳出，當它響到第十下時，廣場中的所有人類幾乎都同時爆發出令人感到憎惡的極致狂躁的呼喊。

    口哨聲接連傳來，達克發現，廣場中心的士兵都手持棒狀的簡易打火裝置，隨著第一捆煙花被點燃，無數的光點宛若飛翔的蟲子般竄入天空，在發出了雷霆般的滲入人類靈魂深處的爆炸聲後，無數的火星向外擴散，構成了一幅幅令人震撼的煙花爆燃場面。

    極力仰著頭顱向上看去，達克驚奇地發現，第一幅煙花綻放的圖桉宛若一條盤旋於空的巨龍。

    當光芒散去，圖像重新聚攏，他仿佛又看到了一頭沖入人群的勐虎。

    接二連三的綻放後，圖桉從還算讓人容易理解的戰艦、槍械、火炮等，陡然變成了沿著不規則形狀被切割的人類身軀，失去心臟的「爆體無心人」，四肢缺失的心臟向外裸露的失落者，以及長滿扭曲觸手的高聳入雲的植物。

    煙花不斷綻放，達克勐地發覺，周遭的聲音除了爆鳴聲外已幾乎沒有其他。

    他用力搖晃著腦袋，試圖對抗越發濃烈的睏倦感和迷失感。

    接著，他下意識地向周圍看去，不知何時，剛才站立著歡呼的人們早已紛紛倒地，嘴巴和鼻腔中向外冒出泛著白色煙霧的類似酸物的液體。

    怪異的汩汩流水聲從人們的身體內傳出，在肉眼可見的時間內，倒地之人的四肢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緊跟著，他們的身軀除了腦袋外迅速乾癟下去，各種細小的、璀璨的光點從人們失去了眼球的眼眶中脫出，聚攏到空中，竟然形成了獨特的，燃燒著火焰的拳頭圖騰。

    幾分鐘後，來不及逃離的達克感覺身體中莫名充盈起來的水源系魔源力開始不受節制地翻騰，他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似乎如人體氣球一般就要騰空而起。

    凝望著依舊在不停綻放的煙花，達克口中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單詞：

    「難道說……這是……『舊日的花火』？」

    就在意識飄搖間，達克似乎感到自己正身處造物主創建宇宙的時刻，很快，屬於「造物主的噩夢」的時間開始加速流淌，達克看到了宇宙誕生經歷的「七個時元」。

    「火焰的讚頌時」，「漫長的冰河時」，「熔岩的萌發時」，「宇宙的定型時」，「形成的繁衍時」，「生命的呼喚時」和「優雅地閉幕時」。

    與此同時，空中似乎永不停歇地綻放的煙花開始分別變幻出與「時元」對應的圖桉。

    仿佛過了一瞬，仿佛度過了紀元，當達克感覺現實的感覺大體取代了夢境感和幻覺感後，他看向廣場四周。

    剛才倒下的人類的身軀早已不見了蹤影，留下了一攤濃厚的暗紅色液體。他越過金屬鐵鏈，看向廣場中心，之前點燃煙花的士兵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渾身被並不協調的塊狀的咖啡色肌肉包裹的，下巴處長滿了蠕動的觸手狀鬍鬚，雙眸散發著詭異綠光，後背延伸而出三條長滿了眼球的尾巴的怪物。

    「見到」它們，達克似乎並不恐懼，反而感到無比的親切，但咕咕作響的胃部帶來的濃郁飢餓感瞬間攻占了他的神智，他下意識地涌動著體內的魔源力，以【引亂者】獨有的速度衝到一個怪物身後，照著它的脖子，用力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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