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城這個時候並不知道他班裡最刺頭的幾個學生正抱著一種趁他病要他命的心態氣勢洶洶的往他家走去,不過如果那幾個傢伙知道他們口中的大魔頭班主任其實並沒有生病,他們的表情大概也會很精彩。
其實,他們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麼,他們自己也不一定清楚,畢竟在這個年齡,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旺盛得隨時都會流淌出來的青春需要安放才是真的。但是,當他們走過時而人潮如海,時而冷冷清清的街道時,他們終究覺出了幾分不對。
「喂!幹什麼的?」
「警察叔叔,麻煩你看一看我們身上的校服,我們是中學生好吧?你用那麼兇惡的語氣對中學生說話真的好嗎?」
「扯淡!除了身上的校服,你們哪裡像中學生了?自己照照鏡子,你們和小混混有什麼區別?」
「我記住你的警號了,我會投訴你的。還有,我記住你的樣子了,有種你下班的時候不要穿警服試試。」
「閒得蛋痛了是吧?少給我廢話,這裡不能過去!」
「為什麼?」
「這是我們回家的必經之路,憑什麼不讓我們過去?」
「沒看到警戒線嗎?因為特殊原因這條路現在不能通行,繞路吧!」
「什麼特殊原因?」
「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嗎?」
「我們能去看看嗎?」
「……」
「無聊死了。」
「算了,不想回家,反正還早,我們出去玩玩吧。」
「去哪?沒錢啊。」
「坐地鐵唄,我們有學生卡,整個市里轉一圈也就幾塊錢。」
「你們去吧,我沒興趣。」
「一起吧,我們出來這麼遠了,你一個人回去,要是遇到144中那幫傻鳥堵你怎麼辦?這附近是他們的地盤啊。」
「要不我們去難民營那邊看看吧。」
「有什麼看的,又不是沒見過老外。」
「看著有人比我們還過得慘,不是很開心的一件事情嗎?」
「怎麼走著走著,覺得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了?」
「都回家了吧?」
「你不能動動腦子嗎?這才下午,怎麼可能都回家了?」
「對不起,這條線的公交車暫停運行了。」
「為什麼?」
「……」
當幾隻小強越走越遠,越走越偏,也越走越累的時候,李寂城正迎來住進醫院的第三個黃昏,從13號深夜14號凌晨到現在,許多事發生了,始料不及,又不可阻擋,許多事看起來都並無關聯,但最後當所有的情況像流水一般匯聚起來之後,漸漸變得像洪水一般的難以控制了。
6月16日21點,李寂城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聽到病房裡整點新聞的的開場音樂響起,也聽到走廊里,還有其他病房裡各種不分明,卻充滿了不安的竊竊私語。而在他身後的病房裡,又只剩下了趙溪那個小女孩,繼那個崇拜市長的年輕女人被確診感染送到隔壁的住院樓之後,卓愷人也被單獨隔離了。
醫生們對卓愷人的檢測是並未感染,但他和一個確診感染並已經死亡的外籍女孩有過非常親密的接觸,所以他基本上被認定是要感染的,由於他的不合作態度,他被關在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裡。關他的理由當然不是他被認定要感染,而是因為他和那個外籍女孩有不正當的交易。
當時和鄭見愚醫生一起出現在病房的還有一個警察,因為當著一個初中小女孩的面交代自己前一晚piaochang的事情,卓愷人最開始也是很尷尬的,但後來這種尷尬已經完全被恐懼所取代了,因為鄭醫生說他基本上肯定會感染,他被關進了一個小屋子,他的所有的電子設備還都被搜走了。
他被關進去以前像拍電影一樣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掙扎著,引來了很多人的圍觀,然並卵,沒有人出來幫他說話。
大家都充滿了驚疑,但沒有人會站出來為一個陌生人質疑醫院和警方的行為。
李寂城倒是看在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緣分,給卓愷人送過一次吃的,不等情緒激動喋喋不休的卓愷人跟他說些什麼就退了回來,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他的心情也是非常的複雜。他能看到隔壁住院樓醫生護士們的忙忙碌碌,在夜晚的光影中,那種忙碌讓人心裡滿是未知的恐懼和慌亂。
有人說,今天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那邊住院樓的急救病房至少有8個人被蓋上白布推出來了。
在留觀樓這邊,從什麼位置能看到住院樓急救病房的狀況,李寂城沒有親自去驗證過,自然也不能確定這種話的真假,但是院方被下了封口令,情況就很不樂觀。而即使是官方公布的數據,截止到目前為止,整個廣源區的死亡病例也已經達到了44人。
也就是說,如果以最初的不到兩百的確診患者來進行計算的話,這個病毒的致死率已經超過了20%。當然這麼算並不準確,因為兩天裡增加的確診患者數目在不斷的增加,就在這個醫院裡,也增加了幾十個人,整個廣源區肯定就更多。
但,這個數字總已經很嚇人了。
被留觀的疑似患者已經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不是簡單的感冒發燒的問題,而是很直接的面對死亡了。是的,這種病從確診到死亡的時間很短,沒有官方公布的數據,留觀者們根據自己的觀察,發現這個時間大概也就不超過48小時。
樓道里,已經開始出現了哭聲,更多的,是叫嚷著要出去,之前自願半自願留觀的人們,開始打電話找各種關係,希望離開這個醫院。
而醫院方面接到了指令,也加強了安保,不允許留觀者隨意的從醫院出去。而為了配合醫院,門口增加了站崗的警察,這些穿著新式警服的警察,也都穿上了防暴的輕質複合鎧甲,戴上了防暴頭盔,配上玻璃盾牌,在醫院門口那麼一站,讓人的內心更加的恐慌。
而這個時候,就是官方的整點新聞,也已經並不諱言整個廣源區都已經被隔離的事情。只是在電視上呼籲居住和滯留在廣源區的市民們保持冷靜,不要聽信謠言也不要惡意違反市政管理措施。
之後是那個偶像市長又出來講話,他依然是出外景,表明自己依然在廣源區和大家一起面對疫情,呼籲市民們積極配合防疫檢疫措施,並再三強調廣源區的生活物資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也不會封閉任何對外交流的渠道。
李寂城試過,電話打出去打進來都沒問題,手機上網也不受影響,但是網上的消息經過了過濾,凡是那些惡意的,或者容易引起恐慌的言論,都被屏蔽了。
而為了安撫廣源區被隔離市民的情緒,手機端和pc端都開通了專門的通道,可以了解這一次的「逆行者」病毒在廣源區以外,以及其他城市和省份乃至世界範圍內傳播的情況,也能連線醫學專家,了解這個病毒的病理以及目前國際醫學界給出的預防和治療方案。
然後許多人發現,繁盛市對這一次的疫情應急措施,似乎已經是做得非常好的了,因為應對及時,處理果斷,使得疫情在最早和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了控制,並未向市內其他區域大規模傳播,而且在廣源區隔離後進行的後勤保障措施,簡直可以作為進入教科書的應急典範。
現在打開手機,可以在各種圈裡看到「廣源挺住」之類的口號,整個城市都表示願意盡全力支援廣源區,不管是供水供電,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補給朝廣源區傾斜,絕大多數的市民都表示十分的支持。還有各種虛擬的、實體的鮮花祝福,以及對離世患者的悼念等等,經過輿論的引導,疫情雖然來得兇猛,輿情卻還算得上是積極的。
但是身在廣源區的人,心態卻難免有些不一樣。
「廣源挺住。」
聽起來是一句很暖人的口號,但也有人指出,這並不是一場必須由廣源區獨立承擔的自然災害,廣源區是被「挺住」的。
有人說「廣源挺住」的溫情下面,是人為的強制隔離,並附加了從14號開始晝夜施工的隔離牆的照片,這道隔離牆不僅是封閉了廣源區的出入口,而且圍繞著整個廣源區周邊建造起來。隔離牆由具有軍方色彩的特種施工單位施工,牆體用的是一種複合材質,通過機械的模塊化施工,一夜之間就能搭建出高達20米,厚度有2米的隔離牆出來。為此還拆除了一些低矮的建築,遇到高樓,則是和高樓連在一起,從高樓內部進行封閉。
這並不像是一個臨時的措施,那種看上去就很科幻的隔離牆,像是要把廣源區永遠的和整個城市分割開來一樣。
儘管類似的消息和圖片也隨後就被屏蔽了,並沒有人特意的出來闢謠,但是稍微冷靜一點,都會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阻止廣源區的人外出,把各個出口攔住就好,因為有警察在,正常人也不會拿自己去挑戰鐵一般的秩序。所以修20米的高牆怎麼想都是扯淡,如果說修這種高牆是為了阻止病毒的傳播,那就更扯淡了。
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伴隨著對死亡的恐懼卻很真實地迅速蔓延。這種不安和躁動的情緒雖然因為市長几次出鏡表示他人在廣源而稍微得到緩解,但也正像冰面下的溪流,在平靜中醞釀著一股巨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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