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過後是八月。
天氣依舊酷熱難耐,即便人什麼都不做,也能搓下二兩泥來。
一切都他媽跟烤熟了似的,絲絲冒煙兒....
~~
咕嚕...
徐盼從草鞋上坐起來,乾癟的嘴唇對準了羊皮水袋,一口熱吞吞的水划過咽喉。
水....並沒讓他覺得多涼快,而且還有一種難以下咽的感覺。
此時此刻,他格外懷念家中的冰酪冰鎮酸梅湯...想家中乾淨的衣服,柔軟的床.....更想..母親。
這支押送囚犯的隊伍走的很慢,非常慢....快二十天了才到張家口。
而因為天熱,他們不得不白天在林間休息,晚上出動,這麼算下來一天頂多走三十來里路。
「呼!」
他重重的嘆口氣,看看周圍那些打著呼嚕張大嘴睡覺的軍漢,露出幾分苦笑。
外邊所有的一切,都跟他在書本上學到的看到的不同,天翻地覆一般的不同。
比方自己所在的這支隊伍,在休息的時候竟然沒有派遣明哨暗哨....
所有人恨不得脫得赤條條的,連鞋襪都不穿...就在涼快地方鋪上草鞋,枕著包袱開睡....
而兵器呢,被隨意的堆在一起。
這萬一要是有敵人偷襲,他們這支隊伍保准被一鍋燴嘍!
「哎!」
他又是嘆氣,下意識的想從羊皮水袋中倒些水出來,洗洗自己那張黏糊糊的臉。
但晃蕩兩下水袋之後,還是作罷了....
「小餘子...」
忽的,徐盼就覺得身後一熱,一股蔥蒜混合著臭腳丫子口臭味,一股腦的涌了過來。
這些味道的主人,是個圓臉小眼睛絡腮鬍的軍漢。
「老王大哥,你怎麼不睡?」
這二十多天,徐盼跟這些軍漢們已熟了。
他是雛兒不假,但自幼在長輩們身邊聽多了軍旅的故事,也上了武學.....還略微的比較會來事。所以他這個生瓜蛋子,不但沒被老軍漢們欺負,甚至大傢伙還挺喜歡他。
當然這份喜歡也跟他在進了這支隊伍的第二天,露了一手五星連珠的絕活有關。
「醒了!」
老王大哥眼珠子通紅,喘著粗氣,「做了個噩夢!」
徐盼下意識的問道,「啥噩夢?」
「夢中我媳婦在家偷人...」
徐盼,「.....」
「跟真事似的...」
老王大哥繼續瞪著眼珠子,「跟真事一模一樣...就好像親眼得見一般…」
老王大哥一邊說,一邊手背對著手背,啪啪啪!
「就這聲,我日他姥姥的...」
「我媳婦那叫喚的....」
「行行行行...趕緊打住!」
徐盼擺手道,「您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老王大哥正色道,「你不是讀過書的人嗎?我找你參謀參謀!」
徐盼,「......」
「你說!」老王大哥盤腿坐在徐盼身邊,「我媳婦會不在家.....真偷人?」
徐盼尷尬無比,「不能吧....」
「那你說我咋能做這樣的夢呢?」老王大哥看著徐盼的眼睛,「啊?」
徐盼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往邊上挪了挪。
他這麼一動,老王大哥也跟著動,反正就是挨著。
「小餘子....」
老王大哥口中不停,「你說,她要是在家真偷人,我咋整?」
徐盼低著頭,半點精氣神都沒有,「我哪兒知道去?」
「你是讀書人呀?你見的多呀?」
老王大哥忽然板著臉,「你說,我要是回家拿刀,把那姦夫一刀宰了.....犯法不?」
徐盼認真的想想,「大明律中,誅殺姦夫無罪呀.....」
啪!
老王大哥一拍大腿,「行,回去我就弄死狗日的.....」
「不是,大哥!」徐盼苦笑,「您這都沒影的事兒,不就做了個夢嗎?」
「哎,我跟你說呀...我媳婦以前呀....」
老王大哥說著,突然閉嘴,「算了,他媽的家醜不可外揚,我不能讓你知道我當過王八!」
徐盼,「......」
「這麼地,幫我寫封家書...明兒到雞鳴驛郵出去!」
「好嘞,您稍等!」
這貨徐盼倒是輕車熟路,直接從包袱中拿出紙筆來。
然後鋪在草蓆上,彎腰提筆,豎起耳朵。
~
「咳咳...」
老王大哥咳嗽兩聲,「開始了?」
「嗯!」徐盼點頭道。
「咳咳...我說....」
「大哥!」徐盼苦笑道,「這是寫信,不是講話!」
「好好好!」
老王大哥不住點頭,抓兩下鬍子,「媳婦,我今天晌午做夢,夢著你了......」
徐盼聽了,提筆書寫。
「夢著你,背著我」
徐盼的手一抖,差點撅過去。
「掐指一算,我離開家已經小半年了....」
「這小半年來,我一次女人都沒碰過!」
「上回周老二說帶我找半掩門的,只要五個銅錢,我都沒去....」
「咱倆是夫妻,我的得給你!」
「我呀,都攢著呢....等回家的時候給你。你在家也給我攢著....別擱半道上,又跟別莊上的人扯犢子...」
「你扯犢子別讓我夢著,讓我夢著了,看我回去不一刀一個把你們都剁嘍...」
徐盼提筆,筆走龍蛇。
「愛妻,一別半年,為夫甚是想念!因昨夜夢中有你,天亮了我都捨不得睜開眼!」
「夫念你,徹夜難眠!奈何軍法如山,不能與你朝夕相伴!」
「愛妻且等,差事雖但軍餉頗足...」
老王大哥眼珠轉轉,看著徐盼寫下來那方方正正的字,「哎,寫真快呀!比我說的都快!」
「還有嗎?大哥..」
「沒了,先這麼地,呵呵呵!多謝兄弟了嗷....」
「您太客氣了,都是兄弟,舉手之勞!」
徐盼說著,在信上寫下最後一行字,「望愛妻保重身體,等我歸來與你把花戴......萬萬保重。」
「寫好啦?」
「哎,您等會!」
徐盼擋住老王大哥要拿信的手,笑道,「墨跡還沒幹呢?」
老王大哥迷惑道,「誰磨嘰了?嫌我話多了?」
徐盼,「....」
「哦,不是不是....我是說寫字的墨...」
徐盼笑著解釋道,「這墨水還沒幹呢..不能疊...」
「啊!」老王大哥恍然大悟,「這傢伙,嚇我一跳....我尋思我說話都多直接了,咋還磨嘰上了呢....」
「呵呵呵,我哪有...」
說著,徐盼心中猛的一驚。
就見草蓆上的紙,忽的無風自動...
不是紙,是地面....
軲轆...
旁邊趴著的帶隊百戶趙安一個翻身躍起,「媽了逼的....哪來的騎兵?起來,起來....」
老王大哥也唰的蹦起來,吱嘎一下,非常利索的給弓掛上弦。
然後回頭看看還坐在地上的徐盼,「一會躲我身後嗷,我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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