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犟點好!」
朱允熥上前,緩緩將老爺子扶坐下,笑著說道,「犟的人,沒什麼彎彎繞壞心腸,更不會口蜜腹劍。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再說十五叔的犟,是為了大明朝的家國天下,是為了您老和朝廷的臉面!」
「您老一生征戰,刀光劍影,十五叔這做兒子的自然不願意墮了您的名頭。」
說著,朱允熥一笑,「至於臉破了相,也沒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立足於設世,又不是看臉!」說到此處,又低聲一笑,「百年之後,史書上評價十五叔,壯懷激烈剛勇無雙時,也要提一句,您老教導有方!」
「哎!」老爺子微微嘆息,苦笑道,「當年定下分封的時候,那些遭瘟的書生還整日在咱的耳邊聒噪。說啥陛下此舉是造就國中之國,是為了皇室子弟的萬年富貴!」
「真該讓那些遭瘟的書生們來看看,咱的兒子是如何為了這大明拼殺的!」
「父皇!」朱植上前,跪在老爺子膝下,笑道,「兒臣不用給誰看,兒臣更不用旁人怎麼說。兒臣是大明的塞王,是您老的兒子,戰死沙場也好,鎮守邊關也罷,都是兒臣的宿命!」
「好孩子!不枉咱心中惦記你!」老爺子拍拍對方的頭頂,大笑道,「路上累了吧?用膳沒?來人!」
「奴婢在!」朴不成上前。
「挑好吃好喝的,給咱的老十五接風!」老爺子大聲道,「拿酒來!咱家爺仨好好喝一場!」
「這.......還是大早上呢,就喝酒?」朱允熥笑問。
老爺子眼睛一斜,「你要不想喝,外邊玩去!」
朱允熥無法,只能笑著陪老爺子坐下。
卻發現,遼王朱植沒坐。
「十五叔,坐呀!」朱允熥笑道。
「臣,還未叩見殿下!」朱植整理下身上凌亂的袍服,鄭重行禮,「臣遼王朱植,叩見皇太孫殿下,殿下千歲..........」
「這是幹什麼!」朱允熥快步上前扶起,拉著對方的手,「十五叔當我是外人嗎?」
「禮不可廢!」豈料,老爺子一旁正色說道,「老十五跟咱怎麼都行,私下裡兩父子沒那麼多禮數,別人也挑不出嘴來!可你不行,你是皇太孫,未來的皇帝,他先是你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叔叔!」
「記著,別說你十五叔,就算老三他們來了,也要對你大禮相見!」老爺子繼續道,「名分大義,不能馬虎,更不能含糊!」
「父皇說的是,君臣父子的名分絕不能亂!」不等朱允熥說話,朱植大聲道,「今日皇太孫還可以對兒臣稱王叔,翌日皇太孫登基,兒臣就是大明之臣!」
老爺子這話讓朱允熥感觸頗多,看來今年的春節,老爺子又會再一次在全家人面前,狠狠的立一番規矩。豎立起朱允熥的無上權威,告誡自己的兒子們。
「說得好!」老爺子點頭,豈料隨即臉一板,瞪著朱植,佯怒道,「他登基?怎麼,你現在盼著你老子死!」
「兒臣豈敢!」朱植趕緊上前笑道,「兒臣巴不得父皇萬萬歲!」
「萬歲不敢想,能多活幾年,多看看兒孫就心滿意足了!」老爺子又斜眼看看朱植,忽然開口罵道,「你這不孝子,咱看戰報的時候,嚇得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說著,拽下布鞋,啪的輕輕抽打一下,「你兵敗就兵敗,為何要把媳婦送回來?」
當日,遼王朱植帶著手下的殘部,一心報仇雪恨不惜戰死。所以命令他的貼身護衛,將懷孕的妻子送回了京城娘家武定侯郭英的家中。
這事朱允熥倒是沒敢瞞著老爺子,萬一將來出什麼事,他真是擔待不起。
老爺子知道後,給郭家送了許多使喚的宮人過去,郭家單獨開闢了一個院子,供遼王妃使用,以禮相待。
外人看來這事有幾分於理不合,可郭英早年是老爺子的宿衛出身,乃是最信任的人,老爺子也沒把他當外人,所以並未接進宮中。
其實還有一層意思,若遼王戰死遼東,剩下的孤兒寡母必然要接進宮裡。但人家少年夫妻,遼王在外征戰,妻子送回京師之中,在娘家那邊,心中悽苦也有個說話的地方。
「那......那不是她有了身子!」遼王朱植低聲道,「在兒臣身邊不方便........」
「王八羔子,狗日的!」老爺子又是一頓布鞋抽打,罵道,「她有了身子,你都當爹的人了,不想著妻兒,就想著報仇打仗。」說著,大罵道,「你打了敗仗,自有你老子給你報仇。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妻兒怎麼辦?若你妻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哪哭去?」
說著,又踹了兩腳,「狗日的糊塗蛋子,若真出了事。你看郭老四罵不罵你,他那脾氣上來,可不管你是不是咱的兒子。他揍你,咱都不攔著!」
「父皇莫氣!」朱植也不閃躲,笑道,「兒臣這些日子,一直和囡囡(nan)通信,讓她安心養胎!」說著,笑道,「等兒臣陪您老過完年,就帶她一塊回遼東!」
老爺子有斜眼白了兩下,隨後沉吟片刻,「大凌河一戰,你那王城也給燒了,需再建起來!」說著,看看朱允熥,「是不是?」
「這是自然!」朱允熥笑道,「回頭孫兒便知會戶部給撥錢,再派遣大臣督造。」
「從寬里花,別怕花錢!」老爺子想想,「內庫里也還有吧?戶部那些瘟書生扯皮,咱爺倆就從自己的腰包里掏,總要給老十五一個風光的家不是?」
「父皇!」朱植再次跪倒,「兒臣不想要什麼風光的王城,若父皇和殿下真的想賞賜兒臣,兒臣求您二位一件事!」
「好好的,又跪什麼!」老爺子柔聲道,「咱們父子,還有什麼求不求的,除了大位咱給了大孫不能給你,你要什麼,說就是了!」
「遼東一戰,兒臣手下的兒郎們死傷慘重,他們遠在內地的家眷.........」
「明白了!」老爺子嘆息一聲,看看朱允熥,「你看呢?」
朱允熥毫不遲疑,「厚賞!」說著,頓了頓,「戰死者每人賞棉布四匹,銀元十塊。家眷中若有老弱父母,孤寡妻兒,每月米糧鹽油,每年的布匹棉花,一概不少。」
「家眷願意去遼東屯田的,每人賞五十畝地,十五年內不須繳納田糧,免除一切徭役。」
「臣,替戰死的兒郎們,叩謝殿下聖恩!」朱植哽咽道。
「除了這些身外之物,孤覺得還要做點什麼!」朱允熥扶起朱植,「大凌河一戰,是我大明開國以來,鮮有的被韃子打到眼皮子底下的窩囊仗!」
「雖說是韃子突襲,但也有平日我們太小看他們的意思!」
「這一仗等於是給咱們一個警醒,以後不可輕敵小視對方!」
「臣明白!」遼王朱植有些羞愧。
他年輕氣盛,往日巡視遼東,在大明萬盛的軍為之下,根本未把那些韃子放在心裡。
「對於戰死的將士們,大凌河邊地,也會豎碑立傳,將其勇武,昭告天下,流傳百世!」
「就將大凌河,改名為英魂河,河邊英魂碑屹立萬古,和濤濤江水一道,護我大明河山!」
聽聞朱允熥的話,朱植已是泣不成聲。
這時,朴不成帶人,抬了酒菜進來。
而殿外頭,也傳來了隱約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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