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如泣如訴,字字帶血。道友閣 m.daoyouge.com
風中,滿是祖孫二人絕望悲戚的哭聲。
御輦上老爺子眼神如刀,大手上的關節畢現,滿臉陰雲。
「皇爺爺,這事,孫兒可能知道一二!」朱允熥小聲開口。
於是,在老爺子微微詫異的目光中,朱允熥把今天在棲霞寺外的見聞,講述一遍。
「那些杭州的官差,如今都在鎮撫司中,這會功夫估計也已經審出來了,孫兒這就召錦衣衛指揮同知何廣義覲見!」
「哼哼!」老爺子冷笑兩聲,「好大的膽子,杭州的官差到京城抓人,抓的還是進京告狀的百姓。老百姓有了冤屈不但不肯為民做主,還不許百姓告狀,不許百姓鳴冤!」
說著,老爺子手上的關節作響,低吼道,「不能為民做主是昏聵,殘害百姓是喪了良心,又蠢又壞都讓他們占全了。咱才吃了幾天素,就以為咱老了?」
朱允熥想想,低聲在老爺子耳邊說道,「皇爺爺,孫兒覺得恐怕事沒這簡單!」
老爺子目光一炙,「說下去!」
「出了人命是大案要案,此案又錯漏百出,杭州府為何草草結案?是否有故意辦成鐵案之嫌?」
「趙家伸冤,為何當地連布政司衙門都不接狀子,而且趙家還被強人威脅,有性命之憂?」
「再者,為何杭州官差從杭州一路追來,沿途抓捕趙家人?」
「而且,官差為何能找到他們?杭州的官差,沒人仗腰子,怎敢在京城抓人?」
大明的戶籍管理比現代更加嚴格,無論是官是民還是商人,出門都要帶著戶籍路引憑證,才能夠進入城池,打尖住店。
趙家人跑了一路,被追了一路,他們的落腳點被杭州官差查得一清二楚。
「杭州府怕趙家進京告狀,他們怕的是什麼?這後面,又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讓官差一路追趕,還暢通無阻?孫兒就不信,他們在揚州,在鎮江抓人,當地官府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朱允熥看看那跪在地上,相擁而泣的祖孫,繼續咬牙道,「這其中,恐怕包含著驚天的大案!」
百姓伸冤難,因為官大於法,甚至官就是法。
若不是真沒有出路,若不是背負血海深仇,趙氏一老婦,如何敢鋌而走險,進京告狀!
今日是朱允熥陰差陽錯之下讓她們逃過一劫,假如他們不曾在城外碰到,被抓回杭州的趙家人,將會是怎樣的命運?
隨便再安一個罪名,就會全家消失乾淨。仿佛大海上一個漣漪,微不足道。
老爺子陰沉的臉掛滿了寒霜,「傳旨,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並錦衣衛指揮使蔣瓛進宮!」說著,又對朱允熥道,「先把這婦人和孩子,安頓好!」
朱允熥點點頭,走到御輦的前邊,大聲道,「趙氏!」
「民婦在!」趙氏摟著孫子,俯首聽著。
「你之冤屈,陛下已經知道了!」朱允熥大聲道,「陛下,定會給你趙家一個公道,給天下人一個公道!」說著,朱允熥環顧左右,「曹國公李景隆何在?」
「臣在!」李景隆翻身下馬,跪在御輦邊。
「趙氏和這孩子,安置在你府中,稍後會有督察院和刑部的人去問話,整理卷宗!」說著,朱允熥的語氣加重,「好好照看,不得出任何的紕漏!」
「殿下放心,臣一定辦得妥當!」李景隆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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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叩闕的消息,風一樣傳遍京城。還沒等聖旨傳出去,各部大臣就已經聚集在奉天殿之外,等待聖訓。
剛剛因為過年而松下來的氣氛,頓時變得緊繃起來。大明這位皇帝,和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同。
歷朝歷代民告官,無論對錯都要流放三千里,進京告御狀更是會被地方官當成亂民格殺。而洪武皇帝,卻是古往今來第一位,鼓勵百姓進京告狀之人。
可以申冤,可以狀告貪官,地方官員不但不得阻攔,沿途還要好生接待。告狀之人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皇爺雖然不喜歡亞聖那句民為重,君為輕。但是皇帝的心中,卻最見不得百姓受委屈。
風有些冷,皇帝和皇太孫在殿中,久久沒有發話召見,這些大臣只能等在殿外,肅立無聲。但明明是冬日,一些官員的額頭上卻滿是冷汗,魂不守舍。
這些冒汗的,都是應天府的官員,事情出在了他們的轄區,他們是又驚又怕。
奉天殿的偏殿裡,老爺子和朱允熥各自坐著,聽著地上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何廣義的奏報。
「回陛下和太孫殿下,杭州的官差並不是杭州府衙的人,而是杭州巡檢司官差!」
「他們一行十八人,從杭州出發,奉了杭州巡檢司巡檢孫效忠之命,抓捕趙家人。趙家已經被抓到的家眷,都送回了杭州統一看管!」
「本來,他們出發之時孫效忠說過,可以..........可以用點手段,讓趙家人不明不白的.........」
「那帶隊的官差頭目還算有些良心,沒有痛下殺手!」
朱允熥越聽,眉頭越是緊皺,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起來。一個巡檢,管著杭州治安芝麻大的官,也敢讓人跨境抓人?
「沿途,是否有地方官府配合?」朱允熥問道。
「有!」何廣義說道,「據杭州官差交代,每到一處他們都要拜會地方巡檢,兵馬指揮。然後由當地的人帶著,在城中客棧,打尖等地查看登記冊,進行抓人!」
「一個巡檢,就有這麼大的能耐?」老爺子怒道。
「杭州官差說,那孫效忠在杭州雖然官小,但是手眼通天,在揚州鎮江等地也有關係!」何廣義繼續開口,「孫效忠雖然是官,但是其家中置有絲廠兩座,糧行油行數家,家財豪富!」
「恐怕還不止!」朱允熥冷笑,「這些,只是能見光的買賣,見不得光的說不上還有多少!」
老爺子微微眯著眼睛,「他們可曾說,孫效忠為何讓他們抓捕趙家人?」
「趙家的案子,就是孫孝忠辦的!」何廣義開口道,「那案子一發,孫效忠就親自帶人辦理,趙家小兒也是他親審的,人證物證都是孫效忠找出來的。一開始巡檢司和知府衙門的捕快中,有人說過此案疑點甚多。但孫效忠一意孤行,並且在杭州知府面前打了保票,說三日破案。」
聽到此處,朱允熥說道,「皇爺爺,這孫孝忠應該就是此案的關鍵,只是不知道,他身後是誰?」
「狗賊!」老爺子咬牙,「狗日的賊!」
隨後,老爺子又問道,「杭州那些人說沒說,為何知府衙門不給趙家做主,布政司又不接狀子?」
「回陛下,那些官差交代,孫效忠和杭州知府還有同知關係匪淺,在布政司衙門也有人,和浙江布政司的幕僚師爺,是兒女親家!」說著,何廣義微微一頓,「孫效忠的大女兒,是那師爺兒子的小妾!」
「這算他娘的什麼兒女親家?」老爺子怒道,「不知廉恥的東西!」
「趙家確實被冤枉?只是不知道他孫孝忠為何要冤枉趙家?或者說,他是用趙家的小兒子給別人當替死鬼!真正的兇手是誰,他肯定知道!」朱允熥也咬牙罵道,「巡檢掌管治安事,小官大權,若不是趙家人上京,這事咱們永遠都不知道!」
「他們,怎麼敢在京城拿人?可是應天府中,誰給他們方便?」老爺子又問道。
何廣義毫不遲疑,「入京之後,杭州的官差拿著名帖,拜會了南城巡閱司指揮使李百勝,上元縣巡檢張宏達。李家送了三百兩銀子,張家送了一百五十兩。李張二人,讓心腹手下,帶著他們在城內外轉悠,並且發了自由出城的路引。」
「哼!」老爺子忽然笑出聲,「一個杭州的巡檢,居然能這麼手眼通天,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官官相護!」說著,面色一冷,「讓他們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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