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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湖中游上來一個孩子,這孩子手中抓著一把水草,他上岸後不著急穿上外衣,而是生火,將水草放在火上炙烤。
卓嘎老人對那孩子道:「噶爾,快來見客人。」
噶爾看了一眼那個中原和尚,又收回目光,繼續燒著自己撈上來的水草。
「噶爾才五歲,就能在聖湖中便如魚兒一般,將來必定可以是個有智慧的人。」卓嘎微笑著。
玄奘也在觀察著這個孩子,「不懼嚴寒,不懼深水,他將來一定會名震四方的。」
玄奘和尚也說出了自己的說法。
卓嘎介紹道:「他是祿東贊的孩子,當年我從大唐回來,大相與贊普卻要奔赴大唐,便將這個孩子交給了我撫養,等他十歲還要交給祿東贊。」
玄奘和尚又道:「有您這般有智慧的人撫養,這孩子將來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智慧吶……」卓嘎老人抬頭看著天,「在吐蕃,這天是如此的低,我曾登上過最高的雪山,想要聆聽天音,想要接受上蒼賜予的智慧,可那上蒼沒有理會我,在那雪山上枯坐一天一夜,只能下山。」
玄奘閉目呼吸著這裡寒冷的空氣,「但你依舊是吐蕃最有智慧的人。」
「以前我也這麼覺得,可現在不覺得了,在中原還有一個有智慧的人,他能夠解開我們解不開的謎題,生門死門一題至今還未解開。」
玄奘雖說人在天竺,但也時常聽說中原的事情,在中原有個叫張陽的人,此人多智如妖,就連現在的天可汗也很倚重他,此人讓吐谷渾亡了,讓高昌王父子被活活嗮死,讓西突厥人口近乎凋零而盡。
佛門在中原越髮式微,玄奘覺得自己要更早回中原。
卓嘎老人遞上一碗茶水,「這是中原人現在喜歡的炒茶,你也喝。」
玄奘鄭重的接過碗,喝下一口茶水回味良久,「苦的。」
卓嘎老人點頭道:「日子存放久了,本來想尋贊普要一些新的茶葉,可他去了關中。」
玄奘的僧袍獵獵作響,他問道:「贊普去了關中還會再回來嗎?」
卓嘎笑道:「誰也不知道贊普此去還能不能回來,這兩年吐蕃發生了很多的變化。」
再看眼前的玄奘,卓嘎老人坐下來捏了一把糌粑丟入湖中餵魚,「玄奘你也是,你也變了很多。」
「貧僧去了天竺,拿到了經書,回去之後便要弘揚佛法,編撰經書。」
卓嘎不住點頭,「你走了這麼多路,是該有變化的,嗯,你的變化很多,與之前相比,你的心更平靜了。」
帶著唐玄奘從湖邊離開,走到一處高坡,卓嘎老人指著遠處一片吐蕃人的部族,「你變了,吐蕃也變了,西域也變了,現在的吐蕃有很多唐人。」
「貧僧明白,當貧僧在天竺時,天竺王得知消息,便讓貧僧帶著經書回去。」
卓嘎老人的神色平靜,「他會讓你回去是因為他害怕天可汗。」
玄奘回道:「錯了,這是仁慈,為避免戰亂,保住萬千人的性命,才會讓貧僧離開。」
卓嘎老人並不喜歡佛門,他是土生土長的吐蕃人,信奉雪山與上蒼,「玄奘,你總是把自己與他人想得很高尚,你可以將自己的食物分給狼群,可以救起一條快渴死的魚,因為你覺得你是高尚的。」
站在這處高坡上,感覺天更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觸及,但伸手的時候,卻怎麼都碰不到。
卓嘎老人的目光看著遠處,「那位在關中的天竺高僧過世了。」
玄奘神情一凜,儘管他極力讓自己保持鎮靜,眼神中更多了幾分痛苦。
這種痛苦只是持續了一段時間,就消失了。
卓嘎老人笑道:「記得你說過,是那位天竺高僧與你說過在天竺有更多的經書,可以填補中原佛門的殘缺與空白,你的經書何在?」
玄奘指了指山下,山下有一頭氂牛,那氂牛馱著許多貨物。
卓嘎老人釋然一笑,「看來波頗也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他給了你高尚,給你了慈悲,卻沒有人性,我們終究只是肉體凡胎,不該超脫凡人的。」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聲佛號。
卓嘎老人眼神多了幾分失落,「而你想要超脫凡人,這是不對的。」
玄奘沒有回答的他,而是淡淡言語道:「貧僧打算在布達拉宮念經,為了去見佛祖的波頗。」
「我一直反對佛門進入吐蕃,但這是吐蕃贊普的所作所為,我並不能攔著,那便如此吧。」
玄奘離開前問道:「你是你們這一脈最後一個人了。」
卓嘎老人牽著那個五歲孩子的手,笑著回道:「就算這一脈只剩下了我一人,也不會投入你的佛門。」
噶爾赤正贊卓大聲喊道:「和尚!快回去吧。」
玄奘和尚目光深深地注視著這個孩子,再次行禮。
卓嘎老人笑道:「我崇尚智慧,我喜歡與有智慧的人做朋友,我不喜歡與你這樣高尚的人做朋友。」
「貧僧入了佛門便不會再有這等情感。」
卓嘎老人言道:「所以你一直在想要抹去與生俱來的人性,我很討厭這樣的朋友,你沒有智慧,你只是把自己裝得很高尚。」
談話很不愉快,玄奘和尚揮袖離開。
卓嘎老人大聲喊道:「一旦你去了布達拉宮,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盯著的。」
玄奘沒有再理會這個老人的話。
張陽看完了信中的內容,玄奘從天竺回來了,已經到了吐蕃地界,按照信中描述的位置應該是在吐蕃的納木錯附近。
松贊干布低聲道:「當初外交院下令,吐蕃也同樣派人去了天竺,天竺王便將玄奘趕出來了,現在他應該在布達拉宮為死去的那位天竺高僧念經。」
張陽放下了信,對這件事的興趣不大,一個身負振興佛門重任的和尚而已。
不多時酒水與肉都送了上來。
松贊干布喝下一口酒水,「張陽,你是吐蕃的對手,一直都是。」
張陽頷首道:「祿東贊的兒子啊,沒想到已經五歲了。」
松贊干布點頭,「祿東贊現在統領吐蕃事宜,他將自己的兒子交給了吐蕃最有智慧的人撫養,他會成為一個英勇的吐蕃勇士。」
好像他們都很看重這個孩子。
而張陽很想趁著這個孩子還未長大,將他掐死。
因為在歷史上他確實成為了一個很厲害的人,當然了這都是最壞的打算。
張陽沒有喝酒,而是拿出自己掛在腰間的水杯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本著吐蕃與大唐友好相處原則,不論是贊普的孩子,還是祿東贊的孩子,你們吐蕃的第二代人,或許可以為大唐效力。」
松贊干布笑道:「如若大唐一直強大,那一定是這樣。」
吐蕃是否一直臣服大唐,取決於大唐是否一直強大。
弱肉強食的法則從來沒有變過,歷史一次次反覆地上演,讓人很厭倦。
松贊干布喝了酒,吃了一碟豬耳朵肉,便離開了。
玄奘去天竺的時候,路途很遙遠,那時西域還未平定,吐蕃與大唐正要開戰,他要從吐谷渾過吐蕃,再去西域,過了西域之後再南下去天竺。
而從天竺回中原的路就順利多了。
此時吐蕃已經平定,松贊干布身在關中,吐蕃已經臣服,在吐蕃有許多外交院的官吏。
而他離開大唐前往天竺走了近五萬里,從天竺回來可以越過吐蕃的山脈,徑直進入吐蕃地界。
在吐蕃已經臣服的情況下,玄奘可以少走三萬里,進了西域便是大唐地界,進了吐蕃便能回家。
玄奘離開大唐,大唐也在發展與擴張,安西四鎮早已歸屬大唐,玄奘的回家之路順利很多。
李泰跟著姐夫走出草棚,「那玄奘自詡高尚,拋卻了人性,這種活著有什麼樂趣。」
張陽揣著手走著,「當他想要將更多的人也變得「高尚」也成為如他那般的人,他就覺得自己的生活很有樂趣。」
「太扭曲了。」李泰痛苦地扶著額頭,「若是人人都成了這般,人還是人嗎?這個世道還是能活嗎?所有人都做著一樣的事情,真想半道上殺了這個玄奘和尚。」
玄奘的理想是美好的,他想要佛門興盛,這是他的理想。
倘若真是這樣,那才是災難,詩文才華會被佛經扼殺,人們的理想也會消失,家國也失去了上升的動力。
這種將自己的品德凌駕在人性之上的高尚,確實很可怕。
玄奘是個很可怕的人,最終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張陽揣著手停下腳步,「魏王殿下說得對,確實應該在半道上殺了這個和尚。」
李泰反倒是猶豫了,「無緣無故殺人是不對的。」
張陽稍稍點頭,「還要從長計議。」
李泰還拿著松贊干布帶來的書信看著,「這吐蕃人教化得真不錯,他們都會寫關中文字了。」
「那是一位在吐蕃的熟人所寫,想要教化吐蕃還需要時日,大唐還要教化突厥,目前來說不能說毫無進展,只能說進展緩慢。」
張陽帶著同樣一臉愁容的李泰來到驪山上,弟弟妹妹正在上課。
坐在華清池邊,張陽開始書寫奏章,李泰也坐下來幫著姐夫整理奏章,磨墨。
寫了一篇教化方略,要讓突厥所有人都學關中話,寫關中文字這顯然不現實,最節約成本與高效的做法便是從娃娃開始入手,從突厥的孩子抓起。
十五歲以下的孩子都要開始學關中文字與關中話,並且往後大唐商客與突厥來往都要用關中文字,講關中話。
讓他們知道只有學了關中話,才能順利地從關中得到利益,才能夠更好地生存。
李泰打開一份奏章,入眼看過之後小聲道:「姐夫,東宮又來要錢了。」
張陽放下自己的奏章擱在一旁。
將奏章擺放在姐夫面前,李泰的胖臉寫滿了理所當然,「本王早就說過,太子改建崇德坊早晚要賠光家底,建設衛府,縣衙,還有文學館,他甚至連個酒肆都沒有想過。」
太子的笑話李泰很喜歡,不得不說不怕富二代敗家,就怕富二代創業。
李承乾就是大唐最大的富二代。
本來朝中用度就緊張,現在宮裡好不容易有了一些余錢,這就要被太子給揮霍光了,還欠了一堆債。
許多工匠銀錢沒有支付。
還安排了端茶送水小廝,那些小廝的銀錢去哪裡要?
當然太子殿下創業失敗了,也不要有要債的人去承天門喊冤,這個太子殿下偏偏是個厚道人,寫了奏章求助尚書省度支郎,也就送到了驪山。
早前年太子殿下為了興辦官學沒少花心思,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可以讓大唐有更多的人才,讓科舉大業更加興盛。
出發點是好的,心也是好,可就是這個太子太過單純,太過老實厚道。
李泰小聲道:「姐夫,要不然讓太子將崇德坊多改建幾個酒肆與驛館?」
只要你能在長安城開酒肆與驛館,以現在長安城的人口稠密程度與繁華程度,基本上都不會虧本。
張陽搖頭道:「再要改建豈不是又要拿出成本,其實要解決這個問題也簡單,一點都不難。」
主要是這一兩年姐夫很少顯露人前,很少出手,都快忘了這種存在感。
張陽一邊書寫著耐心解釋,「魏王殿下,其實大唐絕大多數人都是沒錢的,但文人這個群體他們可以有錢,他們也可以沒錢,身上有錢的人為了達成目的,搖身一變也能成為文人。」
「搖身一變?」李泰幻想著搖身一變是什麼場景。
「要說文人,文人都是有崇拜人物的,比如說房相,鄭公,趙國公,孔穎達老夫子,虞世南老先生,只要這些人每天去崇德坊坐一坐,或者去寫一兩個字,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就能吸引許多文人前往。」
李泰的神情像是沒了氣的皮球,以後但凡有東宮送來的奏章一律讓人截住才行!
這胖子眼神帶著殺意,氣得一手握拳拿著筆,大拇指頂著筆尖在顫抖。
張陽又道:「光是這樣還不行,還要布置一些茶水點心錢,再準備幾個朝中官吏,去崇德坊講解如今朝政舉措,如此一來事半功倍!」
聞言,只聽一聲脆響,李泰這才發現手中的筆斷了。
「咦?我的筆……」
「我賠!」李泰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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