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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憂心道:「朝中爭鬥這麼多,你父親出身工匠世家,在朝中也一直都是聽之任之,如此人物還能立足多久。」
魏王妃平時是個文靜的人,聽著魏王的話,她低聲道:「家父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
「嗯,現在看來是相安無事,可如今不一樣了,許敬宗與長孫無忌之間的爭鬥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且不說朝中年輕一輩越來越多,如此爭鬥下,如何生存?」
這些工匠在如此酒肉麵前,大醉了一場。
三個時辰後,李泰的侍衛也送來了這些工匠的家眷,與其說帶來的,當下情況用個更恰當的說法,應該是綁來的。
「魏王殿下,這是我們查到的人情往來。」
李泰看著手中的這捲紙,這上面寫著的這些工匠欠了誰的賬,欠了誰家的人情,還有哪些人有交集往來。
明白了這些,心中也清楚要怎麼做了。
等這些工匠從醉夢中醒來之後,看到的是自己的家眷,驚疑地看向魏王。
此刻李泰坐在一張搖椅上,拿著手中的紙張一句句念著他們的人情往來,甚至誰家在外室養了女人都一清二楚。
令人無地自容,也令人不知所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我們驪山從來不會強人所難。」李泰說出這麼一句話。
回應的是這些工匠的沉默。
李泰又道:「驪山可以幫你們擺平這些難處,也可以幫助你們脫身各類閒雜事,而且驪山可以給你們比以前高出幾倍的報酬,如此你們願意留在驪山嗎?」
看眾人沒有表示,李泰接著道:「對了,你們在外採買木材石料,從中得到的好處也不少,也不知道御史台的人知道這些事會如何做?」
聞言,眾人心頭一驚。
工匠一行,靠著朝中給的銀錢哪裡夠在長安城生活,他們也只能靠著其中便利在長安城多謀求一份好處,多餘的銀錢也夠養家。
光是採買木料,他們都可以從中拿到一到兩成的好處。
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規矩,誰都清楚,誰都明白,別說工匠了,宮裡採買布匹吃食的宮人能夠得到的好處更多。
要是這件事真捅到御史台,這幾人怕是這輩子不能在工匠一行為生。
手藝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譽和手藝。
先給他們解決難處,承諾許多安置與好處,再說出他們當下的處境,以及他們的短處為要挾。
在這恩威並施的手段下,這幫工匠也只能從了,六人齊齊站起身,行禮道:「我等願為魏王殿下驅使。」
李泰笑道:「你們驪山出力,而不是為本王出力。」
「我等願為驪山出力。」
他們重複了一遍話語,李泰心裡這才滿意。
李泰覺得有些對不起閻立本的良心,又讓自己的侍衛給他送去了幾罈子好酒,如此既是自己作為兩家人成一家人的好意,又想著給閻立本的良心做一些補償。
驪山技術書院的建設已經選址好了,挑了好日子準備開工,一切事宜也算是準備就緒了。
生產離不開建設,放在李泰和驪山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技術需要不斷往前走,就越需要集思廣益。
只是靠驪山這個幾個人走不了多遠,而培養一個足夠高水平的技術人手需要時間。
培養人才的成本很高,尤其是時間成本。
李泰覺得自己意識到這些問題,想必姐夫也已經意識到了。
驪山上,張陽正在給女兒做著自行車,後輪子兩側再給裝個輔助輪。
閒暇幫女兒修理玩具,造一些新式玩具也就當散心了。
小武遞來了扳手,「師父,為什麼不讓鐵匠坊造這些?」
張陽用扳手擰著,一邊解釋道:「因為鐵匠坊要造更重要的東西,我們驪山的生產力不夠,很多事情要我自己來做,不能使用他們的產能。」
看了一眼疑惑的小武,張陽又道:「驪山的生產都是用於民生建設,若是全村上下都為了我所需的這些玩具製造,豈不是壞了初心,這與我們驪山的主旨是相悖的。」
到了小武這個十五的年紀,正是了解這個世道的時候,三言兩句地教導,三番五次地勸導,能夠改變她的想法就是好的。
正是形成自己的主觀意識的最關鍵的年紀,張陽願意給媳婦的弟子多一些教導。
在這個最好的年紀,她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尤其是思品課。
這是最不能落下的,最關鍵的就是在這個封建年代,她們有清晰又堅定不移的正確方向,那才是至關重要。
張陽將整個自行車翻過來,木輪的三輪車跑不遠,騎不快,騎行起來很吃力,用來消磨女兒的精力是最好。
踏板就在前輪上,最早的自行車就是用木頭輪子做的,當年哪有這麼多精細的設備。
張陽一邊裝著輪子,雙手不停,繼續對小武講道:「我們家是驪山的主家,照理說全村人都是我們的食邑戶,應該他們為我們做事,而不是為他們自己做事是嗎?」
小武點頭,「照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張陽搖頭道:「其實這種想法是不對的,驪山的鄉民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會有自己的想法,也會自己作出決定,當初接手驪山的時候,驪山很窮,別說食邑了,哪怕我與你老師多拿一些,就會有很多人要餓肚子。」
「所以那時候就想著共同富裕,將他們看作一個集體,從集體的角度來思考就會容易很多,你看宮裡有這麼多的太監宮女,宮裡的日子好哪兒去?因為皇帝剝奪了他們的生產力。」
「導致現在這陛下的生活越來越窮困,宮裡的生活也越來越拮据了。」
想到現在宮裡的生活時常還要靠著魏王來接濟,小武捂嘴輕聲笑著。
張陽又道:「將生產力賦能給集體,集體才能壯大,才能更團結。」
「嗯,師父還親自去耕田。」
「所以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集體的力量是巨大的,將村民當作朋友,當作近鄰,時常走入群眾中,看看群眾所需,看看群眾的生活狀況,如果你有更多的權力,幫助群眾解決難題,如此才是長久之計。」
說著話,張陽覺得自己與小武講這些話又有些不合適,感慨一笑道,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下一口水。
小武幫忙整理一番師父的工具,心神又清明了幾分,這番談話很有收穫。
自行車有些簡陋,張陽將它放在女兒面前,「你試試。」
小清清放下手中的積木,打量著自行車,「爹爹,這要怎麼玩?」
張陽抱起她,將她放在自行車上,雙腳放在踏板,「你踩著就可以了。」
小清清一踩踏板,輪子便轉了起來,緩緩前進,隨著她踩越快,自行車也走得越快。
從一開始搖搖晃晃,慢慢順暢了起來。
看著女兒的笑容,李玥也心滿意足地笑了,其實家裡的玩具她早就玩膩了,也是平日裡太寵著她,沒有新奇的玩具,她整日都喜歡騎著熊大在村子裡晃。
現在有了新玩具,反倒是讓她有了新的樂趣。
李世民近來一天兩頓都在驪山,驪山很奢侈,應該說整個驪山都很富裕,不管是張陽家裡,還是驪山的村民都是早中晚一天三頓飯。
至於蹭飯是早中晚的哪一頓,取決於這個皇帝的心情,什麼時候的飯點來驪山,什麼時候就來這裡蹭飯。
付了這麼多銀錢,皇帝都不想回宮了,明明已經到了開大朝會的時候,硬是被陛下從驚蟄開始拖到春分。
平日裡李世民還是很勤政的,為什麼會滯留驪山,從孝心方面來說是為了照顧已年邁的太上皇,從利益的角度來看是為了在驪山能多吃一頓就多吃一頓,這小子賺這麼多,不吃他家的吃誰的?
前兩天,驪山賣了一批椅子,那都是有了坐著更舒服的椅子後,置換下來的舊椅子。
就這麼將沒用的舊椅子一賣,共計三千把矮小的舊椅,本就是村子裡的存貨,要不賣了只能當柴燒,驪山又入賬了兩百貫錢。
每每知道這小子賺錢如此輕鬆寫意,驪山富得流油,想到這些,李世民都覺得老天瞎了眼,天理難容。
甚至還有吐蕃人送驪山牛肉,還有玄奘和尚給驪山寫信,就連突厥的小可汗都……
驪山買羊毛,突厥人連羊都送了。
這突厥的小可汗為了討好驪山無所不用其極。
李世民苦惱地撫著額頭,這世道是怎麼了?
再看眼前這外孫女騎著的車,只需要腳踩就能讓車子動起來,確實很不錯。
沒等這外孫女玩個盡興,李世民便一手奪過了車,端詳良久之後,又想坐上去騎一騎,發現自己身子太大坐不上,這才還給了她。
李世民重新坐下來思量著,對一旁的王公公道:「將此物圖紙拿來,讓工部也照樣子造。」
「喏。」
王公公點頭,隨即走入驪山的車間。
平日裡這個車間都是不鎖門的,翻找著圖紙找到了樣式看起來和小郡主一樣的便拿了起來。
「縣侯,陛下說了讓工部也去造一些。」
張陽喝著茶水解釋道:「這自行車是給小孩子玩的,若是陛下要用我可以稍稍改一改,還不夠完善。」
王公公轉頭看了一眼端坐的皇帝,又小聲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一樣的。」
張陽瞭然點頭,「無妨,拿去吧。」
話要說在前頭,這自行車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輪胎的材質是個很頭疼的問題。
現在李世民拿走了圖紙,朝中造了幾千輛自行車,若以後驪山有更好的,就不要言之不預。
張陽歇息了片刻,嬸嬸就將太府寺的卷宗送來了。
將這些卷宗放在桌案上,張陽坐在華清池邊又看了起來,田地的耕種進展很不錯。
高昌的葡萄苗還要過些時日再送來,葡萄是一種很需光照的作物。
李世民一直在觀察著張陽的動作,見這小子又急匆匆走入自己的書房,拿出幾卷書又重新出來坐好。
按捺不住好奇心,李世民便也走上去看看。
張陽低聲道:「光線充足的所在,看書卷是最好的,對眼睛也更舒服一些,在白日裡我更願意在室外看書。」
「嗯,朕時常在甘露殿看奏章久了,眼睛就會很累。」
「陛下也要愛護眼睛。」
張陽喝著茶水低聲道。
李世民也拿起一卷卷宗看,先確認了這卷宗上沒有不忠不孝的言論,或者密謀造反的言論。
「這都是作物的記錄?」
張陽手上拿著一卷,還要對照著桌案上的一卷。
李世民又問道:「還有不少關外的作物?」
「嗯,關中蔬菜配置種類要多樣化,對太府寺來說今年是很關鍵的一年。」
「要不要朕給你多安排幾個人手?」
張陽搖頭道:「現在來看兩個人倒是足夠,要多三四個人也可以,不過今年上官儀外出招募了幾個老農,可以幫助太府寺做事。」
李世民思量片刻,又道:「如果你們出去查問土地,總要多幾個官兵傍身。」
張陽還是搖頭,繼續道:「陛下,在下常說為社稷辦事就要深入群眾,群眾是社稷的基礎,此話沒錯吧。」
「嗯,荀子有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這天可汗當初戎馬十餘年,也是一個文化人,交流起來就不難。
張陽繼續道:「如此便要深入群眾,要是出去辦事,身邊總是有幾個凶神惡煞的官兵跟著,我們還如何親切地與農戶交談,如何真正地了解他們的生活所需。」
李世民不解道:「朕時常看驪山鄉民,這驪山管制多,規矩多,倒是放任得少,幾時勞作,幾時休息,都是有規矩,朕以為你行法家之事多,應當是偏向法家之人,如今又說群眾之言,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出自荀子的王制,乃是儒家教義。」
「你的所為與所言難道不矛盾嗎?」
張陽搖頭道:「這不矛盾,儒法兩家之說爭論已久,這天下的道理又有幾人能夠說清楚。」
「你的想法倒是有意思,朕會好好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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