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又打了一個電話,確認了這個消息。
然後趕緊撥了一個號碼:「簡導啊,事情可能有變,這個採訪只怕要放一放了……」
他原本是要用媒體採訪讓傅院長身敗名裂。
可現在傅院長自己坦白,認打認罰了,這個採訪就不合適了。
搞不好還會將他給牽扯進去。
所以必須趕緊阻止。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也沒做什麼,能讓傅院長抓住把柄的。
就算傅院長硬要說他知道自己身體問題,卻也像那些同台手術醫生那樣沒有阻止也沒有提醒。
那也可以解釋為了上下尊卑有別,他看重這個。
大不了自罰三杯,受點小處分。
以他的關係,足以擺平。
腦子高速運轉的楊帆,為了學那些領導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范,一邊想,一邊不動聲色的又坐到了沙發茶几旁,開始擺弄他的功夫茶了。
可是直到喝到嘴邊,燙到舌頭,他這才驚覺自己動作過快了,被燙的回過神來的他,看見莊恕用一種嘲諷的目光看著自己,心中一怒。
但想到這時候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硬氣了。
在這驚變發生前,他可以品著茶很有底氣的對莊恕說:「你要是不認可我的做法,不用忍著,該幹啥幹啥,我不缺你這個盟友。
所以注意語氣,我曾經是你的長輩,現在是你的領導。」
但現在他必須努力拉住莊恕,讓莊恕真正為他所用了。
「覺得我的做法有問題?」楊帆不再雲山霧罩,主動直白的說道。
「難道沒有嗎?」莊恕語帶譏諷的反問。
他如今出於一種被孫景連環隔空打臉的窘境。
他覺得孫景的做法簡直絕了,是真正踐行醫者的正確行為。
但他心裡又非常難受。
因為真的有人能做到這一步。
而這個人卻不是他。
不是從小見證過醫生黑暗面,為此付過慘重代價,長大後自己也努力成長為了一名頂尖外科醫生,本該以黑暗面為鏡子,每日自醒,成為一名可以對醫生黑暗面說不的真正醫者!
可孫景卻讓他悚然發現,他不僅沒有做到這一點。
甚至連這個念頭都不曾升起。
三十年了!
不管是三十年前最慘痛的經歷,還是三十年來遭遇的各種同類事件,他一點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反而自然而然的理解、摹仿、融入。
以至於到現在看似理中客,自認為可以理性看待傅院長這個曾經害了他一家人的『兇手或者幫凶』之一,在他面前,再次上演了當年類似的事情,他也只是平靜的說一句:「放心,我不會正義感十足的拍案而起。」
然後就真的幫傅院長隱瞞了這種事情……
如果孫景僅僅只是一語道破,他非常難受,但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因為這些年能夠自然而然的理性成這樣的他,只會覺得孫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正確卻不合時宜。
在如今這世上,這樣是行不通的。
他會在心裡難受一段時間,可很快就能重新站在高位,俯瞰孫景的一切行為。
然而現在孫景不是嘴上空說,而是轉身就真正踐行了自己的話。
這就讓他繃不住了。
無比難受的他,無法自己罵自己,所以見楊帆竟然還沒有逼數,自然就將滿腔的憋悶和難受,朝著楊帆發泄過去。
誰讓楊帆叫他過來,並且還短短几天就搞出這種大動靜,拿他當槍使,然後撞上了孫景這塊鐵板,被動的認清了自己的不孝可恥呢!
不嘲諷楊帆還嘲諷誰!
「我做的過分?」楊帆生氣道:「你知道傅博文這些年為了上位,做過什麼嗎?
你媽媽當年的事情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你覺得我做的過分。
你試試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傅博文和他身後的人,你看看他們會不會用出比我過分十倍的手段來對付你!」
說到這裡,見莊恕臉色微變,似乎認可了這番話,他心中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我知道你被孫景打擊到了,覺得他比你小十多歲,技術卻不比你差。
如今連品德見識都比你高。
關鍵還知行合一。
看起來是一個真正的醫者!
和他對比,讓你想起學醫誓言,難免心生愧疚。
但孫景這樣的又有幾個?
他到如今還順風順水,其實我真覺得純屬運氣逆天。
否則像他這樣搞,早就折戟沉沙了。
他現在還主動找上傅院長,讓傅院長自請處分。
看起來很高尚。
但在很多人眼中,這就屬於沒大沒小,不知尊卑,不知感恩,沒事找事,恩將仇報的形象。
看著吧!
他以後除非一直這麼順風順水一輩子,否則一旦有個逆風不順意的時候,社會分分鐘會教他真正的醫者為什麼幾乎絕跡了。
所以他說的那些話,我們都不必在意。
時間會證明我們是站在人性正確的一方。
你要的是真相和正義復仇,靠他那一套是根本行不通的。
如果你不信,你儘管去找他,坦白這一切,然後求他幫助。
你看看他這個真正的醫者,會不會幫你討回公道?」
見莊恕真的意動,似乎想找孫景試試,楊帆趕緊打住:「你還真有這個意思?
別天真了!
他不可能幫你的!
他也幫不了你!
當年連你都一度懷疑是你媽媽拿錯了藥,更別說三十年過去了,知道這件事的都沒幾個了。
更不會有人知道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傅博文能被孫景說服,主動去坦白這次的手術問題,自請處分。
那是因為這個手術本來就沒有出問題。
坦白的確會讓他的院長職位出現變動,也會造成他的名譽受損。
但這種變動和受損,都不會是毀滅性的。
所以傅博文才願意這麼做。
你現在要做他做的卻是坦白三十年前失誤導致病人死亡卻將罪責推到無辜的護士身上,害得護士一家家破人亡。
這種直接能徹底毀滅全部聲譽的事情,你看他會不會幹!
別說孫景了!
就是把槍架在他最愛的孩子頭頂,逼他承認,他只怕也會猶豫不決的。
這種內心的黑暗,他們是絕對不會坦白的。
而要他們坦白,就必須用比他們更黑暗的手段才可能成功。
如果你不想為你媽媽討回公道,不為你們這個無辜破碎的家正義復仇,那就當我沒說。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不缺你這個盟友。
可如果你還想正義復仇,那就成熟一點,別那麼天真的以為靠純粹的正義手段就能喚醒他們根本就沒有的良知。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你我聯手,還是有希望的。」
「你是怕自己被傅博文報復吧?」莊恕臉色一陣變幻後,淡淡的嘲諷道。
「我怕什麼?」楊帆笑了:「我又沒做什麼,他沒有理由動我,就算他覺得你背後是我,就是想找我麻煩。
大不了我就離開仁華離開魔都就是了。
我完全可以去京城去仁外。
京城仁外的顧英雄想必你也認識吧?」
「認識。」莊恕一怔,仔細看了看楊帆的臉,恍然道:「京城仁外心外一把刀,有亞洲第一刀的美譽。
你們是兄弟?」
「你有譚總這個長的一樣的同父異母的兄弟,陸晨曦也有長得一樣的同父異母的姐妹葉春萌,怎麼我就不能有長得一樣的同父異母的兄弟了?」楊帆自嘲道。
「當然和你們一樣,我們的關係也不怎麼好,我一直也想和他一爭高下。
但是你也知道他是亞洲一把刀。
我知道我再努力在手術領域肯定是超不過他的。
所以我才早早認清現實,往行政領域轉。
想著哪一天能在魔都第一醫院的仁華,當上院長,那怎麼也比他一個單純的心外主任和專家強上一些的。
但是如果實在做不到。
那我也認了。
在魔都待不下去了,我就去京城找他,和兄弟低個頭認個慫,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以他的地位身份和京城的人脈關係,足以保證我免遭傅博文他們的進一步打擊。
而且他是一個純粹的外科醫生,更痴迷技術。
我過去了,只要認清身份,和他其實是沒有衝突的。
反而還是強強聯合。
他搞技術,我搞行政。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想必這一點,你不會覺得我在吹牛吧?」
「不會。」莊恕搖頭。
楊帆有這層關係,的確有一定的底氣。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楊帆笑著又開始擺弄功夫茶了,趁著這個時間,梳理了一下思路,給同樣沉思的莊恕倒了一杯,遞了過來。
「現在還遠遠沒有到那一步,咱們還有勝算。
只需要你,我還有譚總聯手,這個勝算不僅有,而且很大。」
「他?」莊恕臉色立刻一沉:「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你看你!」楊帆搖頭:「不用生氣,我可以理解你,你應該知道的。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絕對不會去投奔我那兄弟。
好在也不急在這一時。
反正已經三十年了。
你也在仁華簽了兩年。
你有充足的時間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一口氣重要,還是正義復仇重要。」
「……」莊恕臉色更不好看了。
時間真的是他最大的硬傷,是完全洗不白的黑點。
一想到時間,就讓他想起譚宗明說的回來太遲,就想到他這三十年毫無作為。
這邊莊恕和楊帆聊著這些這些事情。
而整個仁華早就傳遍了,震撼所有人。
不僅是傅院長自請處分,很可能要換院長這種大事。
還有和傅院長同台的張大夫、劉大夫他們,因為明知道傅院長手術有大問題,卻一個個一聲不吭,坐視傅院長危及病人安危,也被處分了。
這件事,才是對普通工作人員衝擊最大的。
他們大多同情張大夫、劉大夫,覺得他們只是小小醫生,院長大人執意那麼干,他們除了不吭聲,又能怎麼辦?
但是他們心中也被狠狠上了一根弦。
原來當醫生的,醫德真的要擺在第一。
否則有可能既丟了醫德,還會受處分。
過去那些唯現實主義,『笑貧不笑娼』的風頭,被稍微壓制了一把。
「孫主任,還得是你啊!」
大外科主任周明也和急診的冉懷舟一起找到孫景,立刻嘖嘖讚嘆:「每回都能搞出大動靜。」
「你想搞也可以搞。」孫景笑道:「而且這本來也該是你來搞!當初我來仁華第一天上班,傅院長請求我的就是,讓我幫著你一起糾正仁華的風氣。
你為主,我為輔!
如今我主要精力放在桐山醫院,這仁華搞出這麼大事,你這個主角卻毫無所動,還好意思在這耍寶說笑?」
「唉,這的確是我的錯。」周明承認:「這次傅院長只怕要提前退了,要不然你回來當仁華的院長吧,我們全都支持你!」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冉懷舟卻搖頭:「孫醫生這樣的頂級外科醫生,怎麼能去當院長,那太浪費了!」
「放心吧,領導崗位是最不缺人的,離開誰都能轉的開!」孫景笑道:「咱們三個都沒院長的命!」
說到這裡,他看著周明:「也別得院長的病!傅院長得了重度慢性胸痛,靠吃藥硬挺。
你好像也一直心中有事,可千萬也別學他硬挺。
更別學他吃藥也不治療,還堅持冒險給病人做手術。
咱們當醫生的,技術可以不登峰造極,但醫德的底線還是要堅守的!
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
難道我和冉醫生,還不配當你一個聽眾嗎?」
「……我知道了。」周明默然,鄭重點頭。
孫景的話真的敲到他心坎上了。
如果不是傅院長這件事,沒準他也會不知不覺間,慢慢走向這條路。
但現在,他也得做出改變。
不能再因為女兒的夭折,而痛的難以入眠,只能靠吃藥漸漸吃出神經系統問題了。
他是一個頂級外科醫生。
不能這樣下去了。
「冉醫生,陸晨曦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這件事的衝擊,她如今在你們急診,你可得多上點心,別出亂子了。」孫景見周明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說,看向了冉懷舟。
「知道!」冉懷舟笑出兩酒窩:「急診就需要陸大夫這樣的人才,只要她撐過這段,一定會是非常優秀的急診醫生。」
「你就篤定陸晨曦回不到心外了?」周明收起自己的心思,好笑道。
「桐山醫院的白朮現在還在做指檢呢。」冉懷舟笑道:「相比之下,我覺得陸大夫肯定更喜歡急診。」
「你是不在內涵什麼?」孫景指著他,對著周明說:「他誹謗我啊,他在誹謗我呀!」
三人都笑了。
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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