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來來又半生 第二十二章 牲口三

    兩人正說著話呢，門外有人叫門，一聽就是陳老猴，這老小子自從當了孤兒院的院長，除了逢年過節，也少到這兒來了，主要是瑣碎事太多，籌集善款又不容易。

    尤其是二表哥看他是真心做善事，成立了一個唐氏慈善基金會交給他代管，成果不錯，他可就更忙了。

    現如今在會江的地頭上，陳猴爺都是一個傳說，要不是他相貌奇異，又老穿著一身功夫褂子，特別顯眼，會江縣的人民就要把他忘了——所以他的地位高了，威信卻降了，不然怎麼會有毛賊來萬羅洞伸手。

    放他進來，卻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位，上寬下尖的國字臉，兩道一字濃眉隔著八丈遠，眉心裡能擺一桌席，三角眼尖兒朝上，兩個大眼袋能養魚，臉上帶著點麻子，東三點西兩點，一頭油膩的大背頭披肩發，錚明瓦亮跟一層頭盔也似的不見縫兒。

    一米八十多的大高個，寬肩膀，胯骨卻窄，腰長腿不長，夾克衫配牛仔褲，腳底下蹬著一雙嶄新的皮鞋，滿臉堆著笑，進門就開始點頭哈腰。

    二表哥一看是這老頭，就把臉變了，一臉的倨傲：「老猴兒你怎麼來了？有事兒啊？那誰啊？」

    陳猴爺現如今腰板溜直，也不是當初那個猥瑣的樣子了，到真有些慈眉善目，嘆了口氣，回身介紹：「這小子是趙老三，幹這個也是祖宗臉上無光，大名兒就不說了，那些混犢子都叫他牲口三。

    老三，今兒你遇見貴人了，這位俊俏的，是唐家的二少爺，一向都在國外，難得回來轉轉，這位威武的，就是這洞裡的大王了，你的事兒對他們兩個來說誰都不叫事兒。

    可有一節，老頭子我看你為人還算仗義，只給你做引薦，能不能打動這二位，你自己張嘴。」

    二表哥一擺手，指點著這個大個兒：「你等會兒，這個~牲口三我好想聽說過，包了立連市那趟公交線兒的是吧？我記得你是哥四個是吧？」

    趙老三一拱手，臉上堆著笑，說話卻是不卑不亢：「沒想到二少爺也知道小的賤名，實在是有污尊耳，確實是兄弟四個沒錯，大哥早些年與人爭鬥死了，二哥現如今還在蹲笆籬子（監獄）。

    老四也是個不省心的，統著地面上的局面兒和海占子，心已經野了，早晚是禍。」

    二表哥皺了皺眉頭，拿手指蹭著下巴回頭問章晉陽：「啥意思？」

    一個白眼翻過去：「局面兒就是賭場，海占子指的是站街的……趙老三，雖然陳猴爺在我這常來常往，可咱們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你也用不著和我碰碼子（攀交情），什麼事能掛搭到我頭上？」

    趙老三叉手不離方寸：「章爺說笑了，會江一畝三分地兒，章爺不說話是懶得管，少夫人鞭打四海，沒有不敬佩的，老三確實有了難處，卻不是為了私利，還請章爺容稟。」

    看得出來，這一番話他說的也費力，平時應該不是這麼樣的人，搞不好就是老猴子在中間搞什麼花樣呢，章晉陽一抬下巴：說吧。

    趙老三確實不是為了自己的事兒，他為的是兒子。

    這幾年航康的古惑仔很流行，內地不少半大小子都在學，自以為威風，但是章晉陽知道，這是約翰牛政府有意的放寬當地電影的限制，很多踩線的電影只要掛上向內地發行的牌子，就能通過，完全不在乎是不是合法，是不是有負面社會影響。

    所以這些年錄像廳里的帶子還真就都是那些航康的血肉片鹹濕片，古惑仔還都算比較正常的，只是看了好打架而已——國內在這方面確實起步很慢，沒有什麼鬥爭經驗。

    趙老三自己養著車隊，專發會江縣到立連市這趟公交，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半個小時對發一趟車，對縣裡人來說還是很方便的。

    每天的流水也得有那麼十萬八萬，攢下了錢就幹了建築，建築上錢是掙了，可是他掙的不踏實。

    現在建築賺的是拆遷，尤其是暴力拆遷，利潤及其大，手底下也容易養的住人，可是他還沒發展起來，立連市最大的暴力拆遷公司倒台了，國家給拿下的，為頭的幾個都槍斃了。

    他一哆嗦，就把這個建築公司賣給了一個小弟，自己專門做運輸，不只是客運，空車配貨他也干——手底下有的是壯實漢子，不怕爭鬥。

    也打算轉行了，他也看出來了，這年頭不悟正行是不行的，早晚說收拾你就收拾你，留著你無非是你還能保證地方上的平靜。

    可是沒想到，他轉行最大的阻力不是手底下的兄弟，而是他親兒子。

    他這兒子，成天介的看著古惑仔，自己爸爸又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誰見面了都得叫一聲大哥，就把自己當少幫主那麼對待，發誓要繼承父親的家業，在會江縣要一手遮天，再不許有其他的幫派。

    趙老三知道了這個愁啊，這哪是什麼好出路了？當初要不是窮的要飯，哥幾個兒至於刀口舔血嗎？到現在死的死，關的關，哪一天不是提心弔膽，怎麼生活好了，這小兔崽子就想不開呢？

    把這事兒和老兄弟們一商議，沒想到啊，老兄弟們煩的是一樣的愁，家裡的小崽子個個都都不消停，串聯到一起，居然聲勢還不小。

    再一掃聽，好傢夥，會江縣下一代，上到高中下到高小，有一半都入了轂了——全掉這坑裡了。

    歲數大一點的老兄弟，都是擔心，琢磨著要把自己小子送去參軍，或者弄到外地去讀書，總之不能在這裡混了。

    但是那些年紀輕沒成家的，都是熱烈歡迎，這些崽兒以後都是他們的小弟啦，下一代啊，他們又沒兒沒女，哪到哪操心這個？

    趙老三已經是老江湖了，陳猴爺下面一輩兒就是他，知道國家的利害，也曉得會江地面上藏龍臥虎，可是那些生瓜蛋子可不管這個，出來混不就是砍人嘛，人見人怕我就成功啦，揚名立萬啦，那錢就嘩嘩的來啦，不交錢就砍唄，電影不都是那麼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