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托港是個很小的地方,在西西里的南部,因為海岸線崎嶇複雜,形成天然良港的地方並不少,所以諾托港在這些港口當中就不那麼顯眼了。美國小說網 https://m.gogogous.com/
月亮灣是諾托港外一處很漂亮的平原,每年夏天的時候,當地人會在月亮灣舉行很盛大的儀式,紀念早年間最早在諾托港留下印記的祖先的。
那個時候的月亮灣是美麗的。
可是現在,這片平原上卻瀰漫著濃重的硝煙和刺鼻的血腥味道。
當發現來自諾托港側面大路上的敵軍暴露出異乎尋常猛烈的火力之後,唐·桑丘德伯爵沒有下令向高地上的敵人發動進攻,而是在命令左翼不斷的向敵人衝擊的同時,果斷的下令繼續下諾托港逼近。
在現在這個命令的時候,唐·桑丘德伯爵有些感慨的發出了一聲輕輕嘆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之前或許是真的小看了那些遠道而來的瓦拉幾亞人。
伯爵對瓦拉幾亞軍隊的兵力數量是很清楚的,不過正因為這樣他才覺得那位女大公要比他想像的果敢許多。
歷來對於兵力居於劣勢的軍隊來說據險不出,防守待援都是很正常的選擇,儘管知道這很可能意味著徹底放棄了主動,但是真正能夠在形勢不妙的時候主動出擊所需要的勇氣卻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
這位女大公顯然就是個很勇敢的人,她甚至放棄了具有更好防禦條件的諾托港,而是選擇在空曠的野外對自己發起襲擊,只是這一點就已經讓唐·桑丘德伯爵對她很是佩服。
只是儘管這樣,伯爵卻知道她的勇敢換來的只是更快的慘敗,甚至認真的想一想,這位女大公的舉動顯然愚不可及。
「在天黑前攻下諾托港。」
這是唐·桑丘德給部下下達的命令,他給的時間雖然不寬裕,卻也並不苛刻,至少在他的手下們看來這個時間已經足夠徹底把那些巴爾幹蠻子從諾托港趕出去了。
至於接下來,就只要像驅趕羊群一樣從後面不停的追趕,就可以一路輕鬆的收穫他們的戰利品。
首先發動進攻的是已經來到了諾托港外不遠處,越過一片晾曬著漁網和大串大串乾魚漁場的中央部隊,只是這支部隊的人數就已經可以與整支瓦拉幾亞人相比,而他們的目的首先就是突入諾托港外的鎮子。
「占領鎮子就可以把那些躲在港里的瓦拉幾亞人驅趕出去,他們在鎮子裡的兵力大概只有幾百人,畢竟他們已經差不多把所有的人都投入到大路上去了。」唐·桑丘德在安排發起進攻的時候並沒有忘記仔細的叮囑部下的軍官該怎麼做。
就這點來說唐·桑丘德是個很嚴謹的人,他喜歡的就是按部就班,哪怕敵人居於劣勢,可他也會很嚴密的計劃每一個步驟,然後讓手下按照他的意圖一步步的完成整個計劃。
腳下踩著沙子每向前一步都似乎向下一陷,漁場上濃烈的腥味兒讓人不適,走在最前面的一排阿拉貢士兵手裡的長矛刺穿了擋在面前的幾塊破爛的漁網。
腳下的不適和地上大片爛糟糟的雜物讓正在前進的隊伍略微有些停滯,橫列盡頭的隊官發出了大聲的吆喝約束前進的士兵。
前面還有幾排掛在支起來的木桿上的漁網,漁網的後面已經可以隱約看到稀疏的人影。
阿拉貢士兵們握緊了長矛,他們已經做好與敵人交戰的準備。
猛烈刺耳的呼嘯聲在這一刻響起,那些錯落掛著的漁網突然被兩股巨大的力量帶著向著這些士兵迎頭飛來,那股力量來自兩枚幾乎同時從射出的炮彈,整片漁網被那兩枚炮彈帶著好像一面碩大的牆般向阿拉貢人罩下。
漁網交纏在一起的網絲猛烈的撕扯幾乎在瞬息間把被罩在其中的阿拉貢士兵的身體扯得血肉橫飛,噴濺著血漿的殘破肢體從漁網的縫隙間向外擠出,只眨眼的功夫,阿拉貢人的隊列中間就出現了個可怕的巨大缺口。
「啊~」
站在一堵石牆後面的索菲婭發出了聲不知道是什麼含義的「自語」,旁邊的人並不知道,她這其實是有些遺憾。
索菲婭堅信自己具有指揮軍隊的天賦,至少這個用漁網代替鉸鏈炮彈的想法讓她覺得自己還真是聰明。
儘管這個想法其實並不是她的創造,而是當初亞歷山大在布加勒斯特宮庭里和她閒聊時提到的一種專門用來殺傷步兵的炮彈,不過當時亞歷山大也很無奈的說過要想實現那種叫做「霰彈」的東西,需要的條件還是很苛刻的。
可是現在索菲婭覺得自己可以自豪的對亞歷山大說,她發明的「漁網彈」同樣做到了他希望的效果。
隨著輕騎炮的射擊,激烈的戰鬥開始。
唐·桑丘德伯爵並沒有猜錯,多年的經驗和戰場上敏銳的判斷力讓他很準確的估計到了正面防守諾托鎮的敵人兵力數量。
索菲婭在鎮子裡的兵力,只有不到700人。
這是索菲婭的「龍騎兵」的精銳,和其他的龍騎兵是由新老士兵組成的部隊不同,這支索菲婭的近衛軍是完全由從之前的蒙蒂納的巴爾幹團退役的老兵組成的勁旅,或者準確的說應該是一隻從蒙蒂納軍隊中成建制改編的軍隊。
當初亞歷山大在把這支軍隊交給索菲婭時曾經叮囑過她,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讓這支近衛軍離開她的身邊,因為這些士兵已經在蒙蒂納得到了土地和獎賞,他們已經成為了蒙蒂納的領民,所以他們是最忠心的軍隊。
龍騎兵幾乎完全是巴爾幹團老兵為骨幹建立起來的軍隊,他們嚴格的按照巴爾幹團的方式訓練和作戰,這讓很多瓦拉幾亞貴族們對這些新軍看不順眼,不過他們知道這支軍隊是大公殿下的精銳。
至於這樣一支軍隊在戰場上究竟有什麼樣的表現,很多瓦拉幾亞人覺得有待商榷,儘管當初還是蒙蒂納伯爵的羅馬忒西亞公爵帶領他的軍隊痛擊了不可一世的奧斯曼人,可如果只是由瓦拉幾亞人組成的軍隊是否就能如蒙蒂納軍隊那樣勇敢,就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索菲婭讓這一切猜測在戰場上進行了證明。
裝填,瞄準,射擊,後退。
幾百名龍騎兵機械的完成著他們的任務,一聲號角響起來的時候整齊劃一的舉槍聲從很遠都可以聽到,射擊並不需要特意瞄準某個目標,而是只需要按照各自隊官的命令向著某一點集中,然後摳動扳機就算完成任務。
這是與奧斯曼人那些引以為豪的神射手截然不同的戰鬥方式,和那些號稱可以擊落在馬上奔跑的目標的奧斯曼新軍相比,亞歷山大從不要求他的士兵有多麼好的槍法,更不要求他們煞費苦心的一定要射殺敵人的某個軍官或是貴族,他只要他們聽從命令,甚至是機械的重複那一個個枯燥的動作就可以了。
戰場上或許有因為神槍手創造的奇蹟改變戰局的意外,但是更多的卻依舊是憑藉強大的火力。
一輪又一輪,龍騎兵真正完全裝備火器的只有索菲婭的這支近衛軍,所以她把這支部隊安排在了諾托鎮裡,同時憑藉著輕便的輕騎炮,瓦拉幾亞人在諾托鎮的西南面建起了一條可怕的「死線」。
唐·桑丘德伯爵神色肅然的盯著前方,他知道自己終於遇到了對手,或者說還依舊小看了他的敵人。
伯爵曾經見過貢薩洛的那支新軍,儘管對於那支有冷熱兵器相互配合的軍隊從未小視,可他始終覺得自己還是有辦法對付得了那樣的敵人。
至少他認為貢薩洛鼓吹的那種過於注重厚度的方陣往往可能因為地形的妨礙無法發揮威力,甚至由於伊比利亞軍隊並不善於大規模使用騎兵的缺點,可能會造成各個方陣之間無法相互協調,以至給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但是他依舊承認貢薩洛的方陣設想有著驚人的威力,特別是那個卡斯蒂里亞人居然天才的提出了讓炮兵與方陣同時進攻的構想,可以說完全顛覆了以往任何使用火炮的前人們的做法。
但是現在伯爵卻發現他似乎還是沒有真正了解貢薩洛的模範軍擁有的實際威力,而讓他有這個想法的,是另外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對手。
左翼的槍聲更遠了,那應該是自己的軍隊正在追擊瓦拉幾亞人,但是唐·桑丘德伯爵卻隱約有些不安起來,因為他在那斷斷續續的槍聲中還聽到了時不時響起的炮聲,這就讓他覺得事情可能與他之前的猜想有了很大的出入。
火炮自從問世之後最出名的是奧斯曼人攻陷君士坦丁堡的烏爾班大炮。
但是在歐洲,卻是胡斯戰爭中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捷克農民們第一個把火炮裝在馬車上拉到戰場上去和敵人較勁。
和那些構築在炮台上的火炮不同,捷克的農民軍隊讓火炮真正成為了可以隨時在戰場的任何地方建立起炮兵陣地的先驅。
不過儘管如此,在戰鬥中一旦面臨撤退,那些火炮就成為了很大的累贅,撤退一方或者丟棄成為敵人的戰利品,或者直接毀掉。
可是現在,唐·桑丘德伯爵雖然聽到左翼戰線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但是在自己的軍隊猛烈追擊之下,敵人卻依舊能夠不停的使用火炮射擊?
想到這個,伯爵感覺到一些讓人不安的東西。
鎮子前面的戰鬥依舊在繼續,在阿拉貢人猛烈進攻下,敵人似乎開始漸漸向鎮子裡退卻。
這原本應該是件好事,但是看著由於鎮子裡錯綜複雜的地形而漸漸開始混亂的隊形,唐·桑丘德伯爵暗暗皺起了眉梢。
「我們就要勝利了,大人。」一個軍官略顯興奮的說「敵人很勇敢,不過我們更優秀,只要繼續追擊下去接下來就只有收拾戰利品了。」
唐·桑丘德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那個軍官,他不想讓手下知道他的擔憂,這會讓手下人胡思亂想。
對於一場眼看就要獲得的勝利,他也不應該因為只是無論猜測就改變原來的計劃。
只是不知怎麼,伯爵看著逐漸消失在小鎮裡的部隊,心中那股不安變得越來越強烈。
索菲婭在近衛軍撤退之前就已經離開了諾托港,她在一小隊近衛的保護下從諾托港另一邊撤出了鎮子,然後沿著月亮灣的海岸向著東北方向迅速撤退。
不過她固執的拒絕了隨從們要她向更遠處撤退的請求,而是在距諾托港北部不遠處的海岸邊停了下來。
索菲婭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這匹馬是亞歷山大送給她的,據說這匹馬是當初帕加索斯從如今的波士尼亞國王赫爾瓦那裡拐帶來的,而後亞歷山大就把這匹馬送給了索菲婭。
索菲婭很喜歡這匹馬,除了因為它跑的飛快,還有個原因就是她覺得這馬和她一樣會選「丈夫」。
撤退的巴爾幹龍騎兵再次在海灘上列起了戰線,事實上他們是退到了一堵臨時堆砌起來的矮牆後面,而組成矮牆的正是在海灘上挖出的一條半人深的淺坑裡的沙子。
火槍再次架設起來,淺坑與矮牆形成的高度很舒服的就可以讓士兵們很舒服的瞄準那些從小鎮的幾個路口分別湧出的巴爾幹人。
索菲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鎮擁擠交錯的道路成為了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或者說原本可以避開這一切的阿拉貢人卻因為試圖擊敗那位女大公而選擇了走這條路。
因為要穿過鎮子不得不分散成一股股的阿拉貢軍隊這時候已經沒有了隊形可言,而當他們從鎮子另一邊走出來時,面臨的是早已等待著的瓦拉幾亞龍騎兵。
「射擊!」
即便是作為瓦拉幾亞女大公的近衛軍,可一切依舊保留著巴爾幹團風格的龍騎兵指揮官習慣的按照「前蒙蒂納軍」的操典條例下達了命令。
龍騎兵們同樣習慣的按照命令再次勾動扳機,槍聲在諾托港的另一邊響了起來,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開始。
唐·桑丘德伯爵的手微微拉住了韁繩,他這時候的神色已經很不好看,鎮子另一邊再次響起的射擊聲讓他忽然有種似乎這樣下去就會沒完沒了,甚至最後自己會被拖垮的錯覺。
唐·桑丘德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看到了鎮子裡有幾匹因為沒有來得及帶走而被砸斷了馬腿的戰馬。
看著那些在地上不住掙扎著試圖站起來,可最後只能發出聲聲哀嘶的戰馬,伯爵突然意識到一個被他之前忽視了的問題。
「那些瓦拉幾亞人,」唐·桑丘德看向身邊的人問「他們有多少騎兵?」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手下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根據他們的情報瓦拉幾亞人除了一部分騎兵之外,大多數是乘船沿著海岸直接在諾托港登陸,也正因為這樣他們不但比那不勒斯聯軍更早的到了諾托港,而且還能在這裡進行短暫的休整。
而唐·桑丘德正是利用了瓦拉幾亞人過早的冒進,在做出各個擊破的決定後首先選擇了他們。
可是現在,唐·桑丘德的問題卻讓他和他手下的人突然感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左翼的槍炮聲始終不停,而且似乎從一開始雙方就在不停的轉移著陣地,聽著那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的槍聲,唐·桑丘德攥著韁繩的手不由慢慢收緊。
「立刻召回所有的部隊,撤守諾托港。」
伯爵的命令讓他身邊的人感到意外,但是卻沒有人提出質疑,隨著陣陣號角,阿拉貢軍隊開始漸漸向著鎮子裡撤去。
「砰」的一聲,一個阿拉貢士兵摔倒在地,他手裡盾牌被鉛彈的巨大衝力砸得向上彈起,邊沿狠狠掃中他的額頭,血水立刻順著鼻子流了下來。
不過這個士兵還是艱難的爬起來向後退去,而在他身後的沙灘上,密密麻麻的倒著一片或死或傷的阿拉貢人。
瓦拉幾亞人並沒有追擊,事實上他們這個時候也已經很疲憊,至少很多人的眼睛已經被火藥熏得快要睜不開了。
索菲婭向著西邊看了看,遠處的高地擋住了落下的夕陽,而東邊的海上已經籠罩起了一層黑暗。
冬夜過早的來臨讓這場戰鬥結束的也要比想像的更早,不過對於索菲婭來說,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直到看到那些瓦拉幾亞人在遠遠的地方紛紛騎上戰馬向相處撤去,唐·桑丘德伯爵始終一言不發。
最先一隊從高地上撤回來阿拉貢軍隊看上去十分疲憊,他們甚至在距鎮子不遠的大路上乾脆停下來休息,而更遠處的一群安道特騎兵也從快跑變成了慢悠悠的散步。
伯爵已經從回來的左翼部隊軍官的報告中知道,與他們交戰的,是一支使用著馬刀和短火槍,以及裝備著一種可以迅速攜帶的輕便馬拉火炮的輕騎兵。
現在他已經知道那支軍隊,被瓦拉幾亞女大公稱為「龍騎兵」。
喧囂的戰場已經安靜下來,這一天的戰鬥雙方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可是唐·桑丘德伯爵知道他其實已經在這場初次交鋒中失敗了,因為他的敵人還不到他的一半。
「就在諾脫港布防。」唐·桑丘德伯爵站在碼頭上看著已經完全被黑暗籠罩的海面,聽著遠處好像低沉怒吼般的海浪聲,伯爵悠然一笑「接下來的戰鬥,還有得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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