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戈壁的一塊小綠洲上,一個早先來到這裡的撒拉的營地孤單的駐紮在靠近水塘邊的空地上。
幾個撒拉森小孩在樹蔭下不停的來回跑著,而婦女們也難得沒有男人的叮囑坐在水塘邊乘涼說笑。
這裡是戈壁深處一個難得見到的綠洲,除了永遠不變的乾燥和炎熱,平靜的午後讓這裡絲毫感覺不到遠在哈丁正在發生的那場可怕的殺戮紛爭。
幾個年輕甚至還是孩子的戰士懶洋洋的坐在離綠洲很遠的幾顆棕樹下,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長老要命令在這裡紮營,不過能什麼都不乾的停下來休息,倒也讓他們覺得十分滿意。
忽然,躺在樹下打盹的一個戰士的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感覺這從身下傳來的陣陣越來越明顯的震動,戰士們立刻站起來紛紛向四外看著,直到看到一片煙塵從西方席捲而來。
年輕戰士們緊張了起來,他們一邊派人向回跑著去報信一邊仔細看著那支隊伍的動向,當他們看到隊伍前面的一面黑色紅十字旗時,他們立刻慌張的向回跑去,同時大聲向已經開始慌亂的婦女孩子發出警告,催促著她們儘快向營地里的退去。
已經圈起起的用干枝編成的籬笆立刻擋住了營地里唯一的兩個出口,幾名戰士緊握著彎刀警惕的盯著逐漸靠近的這隊法蘭克人,在婦女們驚慌失措的忙亂中,幾個年紀還小的撒拉森少年手裡抓著強弩擠到了那些戰士身邊,隔著籬笆注視著這些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這是一隊明顯經過長途跋涉的奇怪軍隊,他們都顯得一片風塵,其中有很多人穿戴迥異,甚至有的人身上顯得過於寒酸,但是另外一些人卻裝備著令人羨慕的盔甲武器,他們的戰馬也顯得頗為雄壯,不過讓撒拉森戰士們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衣著破爛地人顯然並不是那些穿著華麗者的隨從或是僕人,因為他們看到當這些法蘭克人發現了自己營地之後,領頭向他們這裡靠近的人裡面,除了那些甲冑鮮明的騎士,還有一個身穿已經有些殘破了的布衣的男人。
特別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他們甚至還看到了個十幾歲的撒拉森男孩和這些人一起並轡而來。
「這裡怎麼會有群撒拉森人?」阿歷克斯詫異的回頭問法雷爾「你從沒說過這條通往耶路撒冷的路上有撒拉森部落。」
「他們不是經常在這裡遊牧地撒拉森人。」法雷爾困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小營地。這個跟隨著近衛騎兵們離開太巴列地嚮導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
對於他這種無聲地抗議。按照法爾哥尼地說法。他寧願用一頓鞭子來做為回答。
「大人地決定肯定是正確地。因為大人是上帝地寵兒。」這是法爾哥尼唯一做出地回答。不過有時候他自己也實在搞不明白那位大人究竟是在幹什麼。
「應該把他們都吊死。或者後背綁上石頭光腳在戈壁裡面跑。」法爾哥尼不痛快地嘟囓著。現在他已經完全被那個讓他討厭地木匠兒子給鎮住了。一想起這個人居然成為了個騎士。他就覺得自己地胃口不住地發疼。這讓他一邊嘮叨一邊把掛在腰間袋子裡地干肉不住地往嘴裡塞。
「我們是來取水地。」阿歷克斯搖著頭。他並不反對殺些異教徒。不過一想到大人可能會因此不快。他就覺得和法爾哥尼一起發瘋並不是什麼好事「立刻去取水。我們還要趕路呢。」
「好吧。異教徒總是走運地。」法爾哥尼不住叨咕著準備調轉馬頭。可就在這時。他被遠處出現地一個奇怪地事物吸引住了。
「那是什麼?」法爾哥尼好像有些不相信地揉揉眼睛,接著他的嘴巴就大大地張開「我的上帝,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他那種誇張的表情,阿歷克斯不由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不過很快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陣驚詫地愕然,當他再次回頭看向法爾哥尼時,兩個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陣陣的興奮。
「上帝,這是我見過地最健壯的馬。」阿歷克斯慢慢地向那個小部落營地的外圍走去,在那些撒拉森人戒備地眼神中他停頓下來,仔細的看著遠處那個迷人的動物。
「那應該是著名的弗拉德斯馬,」法爾哥尼帶著些炫耀的看了眼阿歷克斯,看到年輕騎士臉上因為無知露出的茫然,他不禁得意的撇著嘴嘮叨起來「要知道這種馬最重的可以比的上兩匹撒拉森馬。嘖嘖嘖……」
法爾哥尼的嘴裡不住的發出感嘆般的嘮叨,而他的雙眼卻始終一錯不錯的看著對面的營地。
被法爾哥尼如此推崇的,是一匹高大黝黑的壯馬,那馬實在是太高大了,即使有很高的籬笆擋著,那馬脖頸以
分也醒目的露在外面,如同黑色絲綢般閃亮的鬃毛隨焦躁的擺動帶起一片片的黑色波浪,肌肉結實的筋脈每當它牛痘時都牽動得脖子上的黝黑肌膚一陣抖動,在陽光下映照出層層的汗漬和雄壯的輪廓。
一陣焦躁的喊聲從對面的營地里響起,幾個撒拉森戰士簇擁著一個年紀已經很大的老人走到了籬笆前面,站在遠遠的地方,他們看著一直在注視著那匹高大得異常的健馬的阿歷克斯,眼中不住閃動著戒備的光芒。
「我相信這匹馬肯定能和比賽弗勒斯一樣成為大人最喜歡的馬,」法爾哥尼故意歪頭看了看阿歷克斯身後似乎顯得頗為暴躁的戰馬,自此見到那馬之後,阿歷克斯的戰馬就一直不停的向前蹭著,這讓他不由低聲嘀咕著「這不會是牡馬吧。」
「它怎麼能和比賽弗勒斯比?」阿歷克斯有些不痛快的瞪了一眼法爾哥尼「比賽弗勒斯是最好的,至少我沒見過比它更好的。」
「那你可就沒見識了,法爾哥尼老爺可是見過很多大世面的,」終於找到機會扳回些面子的剝屍者一邊回頭說著一邊漫不經心的向前催動著戰馬,可隨著兩聲尖嘯的風響,他面前的沙地上忽然出現了兩支還在陣陣抖動地箭矢!
「啊!」的一聲!
法爾哥尼發出一聲大喊,這叫聲如同在原本已經繃得緊緊的那條細線上狠狠割了一刀,霎時原本已經相互戒備的雙方立刻亮出一片刀光劍影。
「住手!我們不是和他們戰鬥的!」阿歷克斯大聲阻止住近衛騎兵,可是隨著他的命令,另外一群人的馬蹄卻已經飛快越過近衛騎兵直接向著營地衝去。
「殺掉異教徒!」一聲高呼從沖在最前面的一個手裡握著短柄連枷的人嘴裡發出來,他一邊不住叫著一邊沿著籬笆不停的向里抽打,這立刻引起了那些守衛地撒拉森戰士的怒火,就在阿歷克斯還沒有來得及再次發出一聲阻止時,一柄突然從籬笆里探出的長矛狠狠戳在了那個人的大腿上,隨著從他嘴裡發出的一聲慘叫,那人立刻從馬上滾了下來,疼的在地上不出打滾。
「異教徒!」一聲比任何人的喊聲都高亢的吶喊從法爾哥尼嘴裡響起,他幾乎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向籬笆前衝去,當戰馬的馬頭直接撞到籬笆上時,他地身子因為慣力猛然從馬身上直撲而出,伴著撒拉森戰士們頭頂上的一股旋風,在一陣桌球亂響中,法爾哥尼碩大的身子已經狠狠的竄過柵欄,直接砸進了營地里。
「近衛騎兵!」從阿歷克斯嘴裡迸發出的一聲呼喊霎時響徹人群,看著法爾哥尼的身影消失在籬笆後面,他在發出命令的同時已經揮舞起長劍猛然提馬沖了上去「跟隨我!」
「殺死異教徒!」伴隨著這聲在這個時代到處都可以聽到的呼喊,高舉著黑色十字旗的騎兵們霎時如湧起的洪水般沖向那個根本無法起到阻擋作用地籬笆,隨著馬蹄踐踏過籬笆發出的一片轟響,幾百名騎兵如不可阻擋地洪流般衝進了簡陋的營地。
帳篷被推翻!馬槽被掀起!當鐵騎踐踏著僅有的那幾個撒拉森戰士的身體瘋狂的掠過中間一小片空地地時候,營地里已經只有一陣女人和孩子的慘呼哭泣。
奮力向前衝鋒地阿歷克斯用手裡的長劍狠狠地劈開了一個橫在面前的木架之後,終於看到了一頭翻進營地之後就不見了地法爾哥尼。
不過剝屍者的樣子實在可憐,他的身子這時正卡在一個被他撞開了個大洞的帳篷縫隙里,一雙腿正在不停的胡亂蹬踹,而他的頭則正被帳篷里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用一個碩大的木勺拼命砸著。
「哦上帝,快讓這小異教徒滾開!」法爾哥尼發出痛苦的慘叫,當他終於從那窟窿里掙扎著出來的掙出來的時候,他忽然盯著阿歷克斯的身後微微一愣。
胡斯彌爾的眼睛中閃動著憤怒的光芒,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一張因為緊繃而變形的嘴唇一片煞白。
「你這個小異教徒,為你的異教徒同胞生氣嗎?」法爾哥尼憤怒的回瞪著胡斯彌爾「如果不是大人寵著你,我會把你風乾起來的。」說著,他用力突然回手住那個還在她背後揮舞起木勺的女孩手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也許我該把你也風乾起來?」
「住手,你敢碰她,我發誓會殺掉你!」從不抗拒的男孩發出一聲讓所有人愕然的吼叫,他一步衝到法爾哥尼面前瘦弱的手臂緊緊抓住眼前壯漢的手腕,儘管臉上憋得通紅,可他的眼睛卻始終死死盯著這個可怕的法蘭剋剝屍者。
「哈,小異教徒,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背叛的!」法爾哥尼任由
爾在自己的手臂上晃來晃去,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已經脖子抓去。
「夠了!」看著這一切的阿歷克斯終於開口了,他皺著雙眉走了過去「放開這女孩子,然後我們走,這一切簡直太糟糕了。」
「不過是幾個撒拉森人,而且這也是他們冒犯我們應得的懲罰。」法爾哥尼嘴裡咕噥著鬆開手臂,可接著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忙亂的推開擋在面前的幾個騎兵,擠到了那個引發了這麼一場莫名其妙屠殺的「罪魁禍首」面前。
「就是你了,」法爾哥尼滿意的用力牽著那匹高大異常的黑馬向外走著,這匹馬實在是過於高大了,即使是法爾哥尼也在找了個踏腳石之後才翻身一躍跳上馬背「我會讓你成為最了不起的騎士馬,你應該感謝我,知道嗎?」
「我們該走了,胡斯彌爾,」阿歷克斯輕聲對正安撫著女孩地少年說,不過他的眼睛儘量避開少年投射過來的陌生眼神,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前那種眼神「你要知道這是戰爭,我們正在和撒拉森人開戰……」
「可是我也是安拉的子民,」男孩第一次用一種阿歷克斯從不熟悉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年輕騎士「你們就為了一匹馬殺了這麼多人,這不是主人教導你們的,主人絕對不會讓你們做出這種事!」
「也許你說對,大人是不會讓我們這麼做的。」阿歷克斯無奈的點點頭「可是我是騎士,我必須保護我的人,就如同當初大人對待我們一樣。」
「那就去求主人饒恕你們吧,可是我不會饒恕你們,」胡斯彌爾憤怒地後退著「我不會再和你一起走了,隨你們對主人怎麼說去吧,我不可能和殺害我族人的人一起走。」
聽著胡斯彌爾的話,阿歷克斯略微沉吟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我想也許這樣更好,」他無奈的嘆息著「我相信大人也不會以為這個認為你是背叛,你的忠誠是我們所有人都能見證的。」
阿歷克斯翻身上馬,看著站在原地的男孩終於發出一聲輕輕祝福:「願上帝保佑你。」
說完,他調轉馬頭沿著捲起的塵土飛奔而去。
………………
夜晚的陰沉緩緩地降臨在了剛剛遭遇劫難的營地里,伴隨著一陣陣的哭泣聲和大聲的詛咒,一個瘦弱的身影孤獨的躲避在綠洲的水塘邊。
胡斯彌爾的留下並沒有得到那些存活下來的女人和孩子們的寬恕,甚至是那個被他救下地女孩也在用憤怒憎恨的眼神盯了他好一陣後,狠狠地在他臉上啐了口唾沫。
被出營地的胡斯彌爾原本想遠遠的離開,但是被戈壁的可怕恐嚇住的他,還是悄悄地回到水塘邊躲在了一顆棕樹下,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不是錯了,可是當他看到自己地族人被殺時,那種憤怒卻讓他怎麼也不能再和這些法蘭克人走在一起。
他還記得主人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更記得主人在薩拉丁蘇丹面前展示出地對安拉的尊敬,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遵循主人命令地人還是會這樣屠殺自己的族人,或者說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當他們來到的時候,那些族人會隨意就向法爾哥尼射箭。
而讓胡斯彌爾真正害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他甚至這時候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了。
就在他委屈的靠著樹幹聽著自己肚子裡發出飢餓鳴叫的時候,一陣從黑暗中傳來的馬蹄聲轟然響起,這股隊伍來的是那麼急促,以至他剛剛躲好,大隊人馬就已經來到了近前。
當看到那隊騎兵前面隱約可見的新月旗幟時,胡斯彌爾輕輕緩了口氣,可隨即發生的一切卻是他怎麼也想到的!
那隊騎兵靠近的騎兵突然如發狂般的向營地衝去,就在那些營地里的女人孩子剛剛發出呼喊說明自己身份時,那隊撒拉森騎兵已經瘋狂的踐踏進了剛剛被摧殘過的營地,隨著陣陣可怕的慘叫和嘶嚎,雪亮的彎刀在月光下閃起道道耀眼的弧光,透著沖鼻的血腥氣味立刻隨著這些彎刀的劈砍直襲胡斯彌爾的鼻端。
男孩被這可怕的一幕驚呆了,他全身哆嗦的向後縮去,當隨著慘叫聲橫終於停止,幾個身影居然向水塘邊走來時,他嚇得之後不住後退,最後乾脆把整個身子都縮進水裡,靠在一塊凹出的石頭後面。
一陣掬水的聲音就從很近的地方響起,甚至胡斯彌爾可以聞到殺人者身上的濃重的血腥氣味,這時,他聽到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
「安拉保佑,我想這次殿下應該是可以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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