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少無常刺激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恭王的動作越來越大,盛京城的氣氛也越來越沉重。
趙擎私自調用禁軍,本是大不逆的罪行,卻被恭王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掩蓋過去,反而是一個官員養外室的事,被恭王一派翻來覆去地提及,在朝堂上爭論不休。
甚至有地方駐軍出入盛京城,在城郊安營紮寨。
項夜統管五軍都督府,握有兵符,擁有調度軍隊的權利,大庸的兵力有五成以上在他手中,這樣的他,無疑是恭王攻訐陷害的對象,是以外地軍隊一進京,恭王一派就以項夜管理不力,疑似有異心為由,不僅勒令他交出兵符,還上奏要將他停職查辦。
事實上,項夜根本沒有下令地方駐軍進京。
地方駐軍進京的事,大多數人猜到是誰的手筆,只是誰也不敢吱聲。
以往還能跟恭王一派較量的晉王一派也因為晉王遠在衡濟島,而處處遭到打壓,如今在朝堂上已經失去了話語權。
項夜倒是有許多忠心的屬下,只是武將的口才比不得文官,往往不過兩三句就被嗆得說不出話來,衝動點的甚至直接動手,而一動手,項夜的處境就更艱難了,文官直指他因心虛而縱使手下行兇。
如此鬧了將近一個月,項夜也懶得跟那些人磨嘰,自願停職查辦,但兵符,那就對不起了,他不記得到底放哪了。
項夜十五歲就上了戰場,年少成名,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他打過的勝戰不計其數,他帶出來的兵也不計其數,他的話比兵符更有用,現在他不肯交出兵符,就是在表明他的立場,效忠他的將士心裡便有了底。
而以項夜的功名。恭王輕易又動不了他。
拿不到兵符,又暫時動不了項夜,恭王想調兵遣將簡直是難如登天。
恭王氣得咬牙切齒,只能以案件未調查清楚前不得外出為由。變相軟禁項夜,而後一邊想方設法地遊說項夜,一邊派人搜尋調查兵符所在。
繼衛國府父子出征,晉王遠去衡濟島後,是項夜被軟禁。恭王的謀逆之心以昭然若揭,然而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在幾個言官抨擊未果,橫死大殿後,朝堂上的官員們只能裝聾作啞。
是夜。
將軍府內寂靜無比,除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沒有其他聲音。
項夜靠在床邊自斟自酌,月光如練飄落在他的肩上,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冷硬之氣襯得愈發冰涼。
一陣清風吹過,伴著桂花香。以及淡淡的犀角木香氣。
項夜聳了聳鼻子,抿直的雙唇彎起一個弧度。
拿了另一個酒杯出來斟滿酒,他坐等著那人上門。
不過片刻,便有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而至,落在了窗台上,只是看到那張純白色的面具,項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冷聲道:「是你?」
少無常疑惑地眨眨眼,點頭,是他怎麼了?
「……」項夜的神色變得有點古怪,但他還是請少無常坐下。道:「不知道高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國家大事。」少無常施施然在他對面落座,很自然地端起就被輕啜了一口。
項夜默了默,謙虛道:「還請高人指點。」
少無常點點頭,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子。道:「我希望你儘量拖延時間,不要讓恭王拿到兵符。」
「這是自然。」項夜肅然點頭。
少無常敲了敲桌面,「但以目前的局勢,你就算死撐,也不過再拖延一個月。」
「所以?」項夜掃了眼他白皙修長的手指。
「所以你要想個辦法。」少無常毫無壓力地開口。
項夜竟無言以對。
說完這句話,少無常就站起身來。道:「還請項將軍仔細考慮。」
「這是自然。」項夜跟著站起身來,頓了頓,道:「聽聞高人姿容無雙,容貌傾國傾城,不知在下可有幸一睹?」
少無常身形僵了僵,道:「坊間傳聞豈可當真?」
「怎能算是傳聞?」項夜故作詫異,「那日在恭王壽宴上,不少朝中大臣都親眼目睹你的真容,又怎會是胡說?只可惜當日我並不在場。」
少無常:「……你對我的樣貌如此好奇,賀瑾知道嗎?」
項夜大言不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賀瑾知道了,想必也會體諒我的。」
去泥煤的體諒理解!少無常在心裡吐槽,忍著抽嘴角的衝動,道:「項將軍還是別說笑了,夜已深,在下告辭了。」
說罷不等項夜再開口,就飛身離去。
項夜執起他剛才用過的酒杯,嘴邊溢出一聲輕笑。
月色下,白影鬼魅般越過將軍府的圍牆,足尖輕點在屋檐上跳躍,瞬息間便消失在夜幕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夜涼如水,安若瀾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恭王的動作越來越大,她很擔心遠在邊境的丈夫跟公公。
實在睡不著,她索性擁被坐起,靠在床頭望著燭光發呆。
寂靜中,窗戶突然響了,安若瀾轉頭望去,只聽得屋外風聲呼呼,便以為是窗戶沒有關好,被風吹得作響。
正要起身去關窗,「篤篤篤」的敲擊聲再次響了起來,聲音比方才的大,明顯是被人在外面敲響。
大半夜的,突然聽到這樣的聲音,安若瀾不免被嚇了一跳。
「是誰?」她問了一聲,披上外套,拿了燈壯著膽子往窗邊走。
哐啷——
窗戶一下被推開,一道白色身影瞬間闖入眼帘。
跟那年一模一樣的場景。
「——!」安若瀾的驚叫聲被扼在喉嚨里,震驚得望著窗外熟悉的身影。
站在窗外的可不就是少無常,從將軍府出來,他就立即繞到了衛國府。
「師叔祖,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忙收拾好表情,安若瀾後退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少無常微微頷首,飄進了屋裡,安若瀾探頭左右看了看,把窗戶關上。
安若瀾沒有點燈。怕被盯著國公府的探子發現,她讓少無常在外間稍等,想去換件衣裳再來說話,少無常背對著她道:「不必了。我說兩句話就走。」
「是,師叔祖。」安若瀾便垂眉低首站著,又想起衛韶替她找來的香料。
少無常道:「賀瑾一直說你想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是的,」安若瀾點頭。邊偷偷往裡間瞄,邊搬出早就想要的說辭,道:「師叔祖神機妙算,若瀾不敢有所隱瞞,其實若瀾從小就時常做一些很奇怪的夢,那些夢有的成真了,有的沒有成真,若瀾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何,聽聞師叔祖略通曉陰陽八卦之事,是以想請教師叔祖指點迷津。」
「哦?還有這等事?」少無常語氣中帶著詫異。嘴角卻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因為是背對著安若瀾,安若瀾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安若瀾毫不心虛地點頭,道:「師叔祖,我最近夢到了以後的事,就是不知會不會成真,還請您幫我算一卦。」
少無常的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道:「你說來聽聽。」
安若瀾眼珠一轉,便將前世自己死前的事改了改,說給了他聽。
少無常幾乎有扶額的衝動。他道:「賀瑾把你教的很好。」好得撒謊也能臉不紅氣不喘了。
安若瀾頓時有種被看破的感覺,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略一沉吟,少無常道:「世事無常,未來並非是一定的。你自己也說有些夢境並未成真,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與其想著洞悉未來,不若注重眼下,做自己該做能做的事,如此即便未來不如意。也不會有遺憾。」
「師叔祖教誨的是。」安若瀾受教地點頭,想了想,道:「若瀾一直想跟師叔祖說一聲謝謝,若不是當年您贈與若瀾荷膏秘方,怕是如今瑾姐姐跟孟三哥都已不在人世。」說著她福了福身,「千言萬語不足以表達若瀾的感激,若瀾也不知什麼禮物能表達一腔感激之情,便親手繡制了一個荷包,希望師叔祖能收下。」
「只是荷包嗎?」少無常笑了笑,這小妮心思鬼的很,他不信只是一個荷包。
安若瀾面露窘迫,她暗暗慶幸少無常是背對自己的,不然肯定要被他識破。
穩住聲音,她道:「手藝不精,還望師叔祖不要嫌棄。」
少無常想著一個荷包也不能作何,便道:「拿來吧。」
安若瀾面上一喜,連聲應了,跑到裡間去取荷包。
她確實準備了一個荷包,不過不是要送給少無常的,而是打算送給鍾四爺,現在只能拿來應應急了。
取出荷包跟衛韶找來的香料,安若瀾背對著進門的方向,將細粉狀的香料抹在荷包上,就著床頭燈光瞧了瞧,見瞧不出異樣,也聞不出任何異味,她才神色如常地回到外間。
衛韶說這香料是宮廷秘藥,沾上物體後無色無味,只有一種蟲能辨別,是追蹤人的不二之選。
安若瀾暗暗祈禱這香料有用。
回到外間,安若瀾恭恭敬敬地將荷包遞到少無常面前。
少無常掃了一眼,並未發現異常,淡然收下了。
安若瀾不敢鬆懈,直到把人送走了,又等了好半晌,才激動得握了握拳。
翌日。
月上樹梢,項夜一如既往地在窗邊喝著小酒等人,不一會,一道黑影迅速掠過高牆,飄進了他的房間,落在他對面。
「呼,現在的將軍府可真是戒備森嚴,如果不是有師叔親傳的輕功,我差點就進不來了。」一身黑衣的鐘四爺扯下面罩,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
項夜彎了彎唇角,道:「不愧是你師叔傳授的輕功,步法一模一樣。」
「一樣的輕功,步法當然一樣,你今天沒吃藥嗎?」鍾四爺斜眼看他。
項夜聳聳肩,道:「喝多了有點暈。」
「你沒事吧你,就算被軟禁,也不帶這樣跟自己過不去的。」鍾四爺沒好氣地瞪他,把他面前的酒壺拿走。
項夜趁機將他攔腰抱住,借著酒意道:「誰讓你昨晚不來陪我,我只好一個人借酒澆愁了。」深吸口氣,卻倏然皺起眉頭。
見狀,鍾四爺疑惑問道:「怎麼?」也抬起袖子聞了聞,並沒有發現異樣。
項夜皺了皺眉,道:「沒什麼,可能是我聞錯了。」而後轉移話題,「好了,別管這些了,陪我喝兩杯。」
「我可不是來陪你喝酒的,過幾天我要出發去西邊,今晚來給你說一聲。」鍾四爺把酒壺放到遠離他的地方。
「你去那邊做什麼?」項夜沉下臉,滿臉不贊同。
「當然是賣藥啊,你以為我開那麼大一個藥材基地是用來做什麼的?現在兩國交戰,正是發財的好時候,藥材可是打戰必不可少的消耗品。」鍾四爺得意洋洋。
項夜自然不信,「只是為了賺錢?」
鍾四爺眨眼,「我女婿在那邊浴血奮戰呢,我當然要去看看。」
其實是去坑人的。
將低價收購的藥材高價賣給敵國,然後再用得的銀子補貼大庸的軍需,想想就覺得酸爽又偉大。
項夜自然猜到了他的用意,搖頭苦笑道:「你倒是比我這個大將軍還積極。你早就知道會變成如今這局面吧,不然為何要建什麼藥材基地?」
鍾四爺沒有否認,拍了拍他的臉頰。
項夜長嘆一聲,收緊了胳膊。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陣,項夜啞聲問:「就不能讓其他人去辦?」
鍾四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再過不久,恭王就會削減軍需,到時若是不能及時供給,大庸必敗,衛國公跟衛刑都不事會輕易退縮的人,他們會奮戰到底,結局就是馬革裹屍。」
剩下的不必多說,項夜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對他以身犯險的行為,項夜還是生了惱怒,厲聲道:「那你呢,你認為你能全身而退?」
「不然呢?」鍾四爺反問,「他們缺少藥材,而我能給他們藥材,他們為何要跟我過不去?我只是個商人。大庸的律法並未規定交戰期間,兩國不得貿易往來。」
項夜啞口無言。
鍾四爺回抱住他,枕在他頭頂,道:「等這些破事結束,我們就隱居吧,你不打戰,我也不做生意,有興致了我們就去遊山玩水,懶得動了就窩著,怎麼逍遙自在怎麼來。」
「嗯。」項夜悶悶應了一聲,他沒有理由阻止他,不管嘴上多反對,心裡他都是支持他的,這是為了大庸,他無法阻攔他。
在鍾四爺離開前,項夜道:「看在你憂國憂民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被下藥了,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見任何人。」
「什麼?!」鍾四爺驚了一跳,腳一滑差點從窗台掉下去。(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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