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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溢露似沾巾
楚客欲聽瑤瑟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兩支舞完畢,而後敲起靈鼉鼓,吹起玉龍笛,眾樂齊鳴,賓主觥籌交錯,暢飲盡歡。
於是,我、淑慎公主共捧一杯酒,我向雍正帝致敬說:「我們僻居邊遠書院角落,沒見過隆重的儀式,今天盛會,能夠看到如此盛大的禮儀,而且有幸在這裡遇到你這位大君子,真是倍增榮耀。」
「朕和眾愛妃心裡明白你文藝繪聲繪色,希望你能作一首詩以記載盛會,使之流傳於紫禁之巔,或許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知可不可以?」我推辭不掉,於是寫下《紅宮慶會》詩二十韻:
帝德乾坤大,神功嶺海安。淵宮開棟字,水路息波瀾。列爵王侯貴,分符地界寬。威靈聞赫弈,事業保全完。南極常通奏,炎方永授官。登堂朝玉帛,設宴會衣冠。鳳舞三檐蓋,龍馱七寶鞍。傳書雙鯉躍,扶輦六鰲蟠。王母調金鼎,天妃捧玉盤。
杯凝紅琥珀,袖拂碧琅。座上湘靈舞,頻將錦瑟彈。曲終漢女至,忙把翠旗看。瑞霧迷珠箔,祥煙繞畫欄。屏開雲母瑩,簾卷水晶寒。共飲三危露,同餐九轉丹。良辰宜酩酊,樂事稱盤桓。異味充喉舌,靈光照肺肝。渾如到兜率,又似夢邯鄲。獻酢陪高會,歌呼得盡歡。題詩傳勝事,春色滿毫端。
詩寫完奉呈後,雍正帝十分高興。就在這時,見弘曆的跟班走到雍正帝身邊道:「昆先生送來的戲單。」熹貴妃過來,與我同看,見頭幾齣是《掃花》、《三醉》、《議劍》、《謁師》、《賞荷》,都已唱過;以下是《功宴》、《瑤台》、《舞盤》、《偷詩》、《題曲》、《山門》、《出獵》、《回獵》、《遊園驚夢》,末後是《明珠記》上的《俠隱》,我悄悄的向弘曆道:「戲倒罷了,只不曉得有芳官的戲沒有?」一語未了,只聽得樓下有人嚷道:「沒有芳官的戲,是蓉兒的。」
我等往遠處看時,卻是戲班頭在那裡發氣,見一個人只管陪著笑,又向太監總管請安。又聽旁邊一戲子說道:「就是在皇上那裡,唱一出再去何妨;況且定戲時,怎樣交代你的?」
那人道:「這齣《驚夢》有個新來的芳官,比蓉兒還好。大人不信,叫他先唱一出瞧瞧,如果不中大人的意,再趕著去叫蓉兒來,包管不誤。」
戲班頭猶豫道:「也罷,唱了《瑤台》之後,就唱《驚夢》也使得。」那人答應幾個「是!」看著蓉兒不言語,也就進戲房去了。弘曆低聲向我耳邊道:「你聽見沒有?」我默默點頭,心上很感激戲班頭的決定。
《功宴》唱完了,是《瑤台》出場。我一見,吃了一驚,心上迷迷糊糊倒先當他是芳官,又看不大像,比芳官略大些。
只見得這人,如寶月祥雲,明霞仙露,香觸觸,春靄靄,花開到八分,色艷到十足。已看得出神,便問身邊的弘曆道:「這是誰?
有此秀骨。」弘曆笑了笑道:「這個算好嗎,只怕也難入品題。」我知弘曆故意譏誚,便問端柔格格,端柔格格想了想道:「這就是《花選》上第二的瑤台壁月齡媚娘。」我哀嘆道:「天地鍾靈盡於此矣,我竟如夏蟲不可語冰,難怪天佑怪我。」弘曆哈哈大笑道:「我也不怪的,幸你自行檢舉。」安貴人輕笑道:「怎麼?香玉才人連齡媚娘也不認識。」南湘道:「他是秀才不出門,焉知天下事。」少頃《瑤台》唱完,便是《驚夢》。
我倒有些不放心,恐芳官也未必壓得下這齡媚娘,且先聚精會神等著。上場門口,帘子一掀,芳官已經見過二次,這面目記得逼真的了。
手鑼響處,蓮步移時,香風已到,正如八月十五月圓夜,龍宮賽寶,寶氣上騰,月光下接,似雲非雲的,結成了一個五彩祥雲華蓋,其光華色艷非世間之物可比。這一道光射將過來,把我的眼光分作幾處,在我遍身旋繞,幾至聚不攏來,愈看愈不分明。
幸虧聽得唱起來,就從「夢回鶯囀」,一字字聽去,聽到「一生愛好是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在」等處,覺得一縷幽香,從琴官口中搖漾出來,幽怨分明,心情畢露,真有天仙化人之妙。
再聽下去,到「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便字字打入子玉心坎,幾乎流下淚來,只得勉強忍住。再看那柳夢汝出場,唱到「忍耐溫存一晌眠」,淑慎公主問道:「何如?」我並未聽見,魂靈兒倒像附在小女身上,同了芳官進去了。偏有那戲班頭冒冒失失走過來,把我一拍,道:「這就是芳官,你說好不好?」倒把我唬了一跳。眾人都也看得出神。
原來芳芳官一出場,早已看見我,他是夢中多見了一回,今日已不知第幾回了,心裡暗暗歡喜道:難得今日這位公子也在這裡。
到第二次出場,唱那」雨香雲片」這支曲予,一面唱,那眼波只望著我溜來,我心裡十分暢滿。
端柔格格低低的對淑慎公主道:「這個新來的戲子,倒與香玉才人很熟,你瞧這一片神情,盡注意著她。」端柔格格向我道:「這個曲藝公子叫什麼名字?」我痴痴說道:「他叫芳官。」
弘曆驚奇道:「你們盤桓過幾回了?」我回過神答道:「我尚不認識他。」端柔格格趣笑道:「香玉才人好像叫相公,是要瞞著人的。這樣四目相窺,兩心相照的光景,還說不認得,要怎樣才算認得呢?」
大家都微笑看著我,我有口難辯,不覺臉紅起來。這齣唱過,又看了夏素蘭的《舞盤》、月漱芳的《題曲》、蕭惜陌的《偷詩》,都是無上上品,香艷絕倫,我唯有向弘曆認錯而已。
席間那個弘曆與莊親王允祿敘起來是親戚,講得很投機。莊親王允祿又把合席的人都恭維拉攏了一會。我又見那些親王貴族,到正席上去勸酒的勸酒,講話的講話;頗覺有趣。又見弘曆的舅舅允禮,分外比人高興,後又看了一齣戲。
正席上兵部侍郎、張學士、王閣學、沈司業有事在身先散。我見一些高官貴員走了,天也不早,也要回去。剛起身時,忽見一個美人走過來。眾人說道:「蘇格格來了!」雍正帝佩上前與眾人見禮,我見她還不過十*歲,生得貌如仙女,十分撫媚。
雍正帝道:「眾卿都要散了,怎麼這時候才來?」蘇格格笑道:「臣妾回皇上的話,早上在宮裡的錦春園華閣去拜讀一些古文書籍,原打算不耽擱的。但是看著看著竟然忘了神,又聽了他們幾齣戲,才放我走,還是急急的趕出來的。」我同了端柔格格、淑慎公主告辭,諸人都送到閣樓門口,太監總管安德海吩咐鳳鸞駛來,備好了馬車。
雍正帝對我溫馨道:「今日朕備小酌,屈吾香玉尚書一敘,作個清談雅集。雖寒陋樸素,就是自家幾位皇親貴人,吾愛妃斷不可妄言。」我應允,又謝了。「皇上言重了,此番若不是皇上盛情款待,臣妾何來之福能見到如此盛大的戲曲演藝?」妃子、貴人、常在也同道了謝,一徑先回。那些大官皇親貴族又談了一會,也各散去。
月亮從東谷升起,諸位高官吃得大醉,一一由人扶著出宮,各自返回他們的府邸,而車馬布集的聲音悠悠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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