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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樓吹笛接殘蕪,瑤台月下露凝香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落花年年相似,人卻年年不同,轉眼間我就坐進了入宮的花轎馬車。春兒幫我掀開車簾,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曹家府邸便坐落在幽靜寬大的街心路正中。秀麗的宅子雖不見得比起往日在江南的富麗堂皇,卻也輕靈中透著婉約之美,紅色的燈籠映得一條街煌煌如在夢中。
春兒和冬兒自小時候在身邊不離不棄照顧我,跟隨我一同入了宮會多了一份家裡的溫暖欣慰。她們都已習慣貼身服侍。春兒機敏果斷,有應變的能力;冬兒心思縝密,溫柔體貼。兩個人都可以成為我的依靠,以後在宮中的日子少不得她們扶持我周全。深宮中的血腥被掩蓋在裊裊的薰香之下,若是身邊的人不可信任,就如同無數憧憬在殘酷的權勢爭鬥中被撞得支離破碎邊,時時有粉身碎骨之險。
入宮的路雖近,但依然感到漫長遙遠。我靠著半月鏤花車窗,隔著銀紅紗帳,呆呆望著一眼晃過的桃花。窗口斜斜的吹進來一朵半殘的桃花,幾片粉色的花瓣飄零灑落在我的衣裝上,透著幾分淒涼。
我拈起了一片桃花,心情一如這殘紅,萬般的悲涼在心頭。突然發覺日子過得飛快,外面的花拼命的開又拼命的謝,想想在江南隔壁鄰居家打點生意的劉叔叔除了每月寄來的桃酥餅,偶爾也來幾趟我家裡看看。給三姨娘的碧螺春茶,給紫鵑妹妹喜歡的鹽扁竹筍跟胭脂。然而千帆過盡的風景里,世事皆成歷過。今日終安靜成一朵容顏清麗思情怡然的女子。
馬車徐徐而行,顛簸起伏之餘,心中忽念起天佑偷偷塞給我的信件,本心情不佳,便隨即一起把信件忘掉。但還是舍不了那份情,我緩緩拿出信箋發現背面有極大一滴淚痕,落在芙蓉紅的花箋上似要滲出血來,心中終是不忍。打開了看,只見里有一首詩詞:
我欲將心向明月,誰知明月照他方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自古多情空餘恨,無情反被多情惱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墨跡軟弱短續,想是著筆時內心難過以至筆下無力。我的目光低垂,盯著手中握著的信箋,心思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淚水一顆挨著一顆掉落在這薄弱訴說心苦的信件上,如窗外那斷了線的露珠。
冬兒約略懂一些我的心,但只能靜靜地不語緊握住我的手希望能緩解心中的悲痛。有所思地看著我,幽深的眼內光芒流轉,似乎在尋求著什麼,又在昭示著什麼,春兒看不懂,只能抱歉慚愧地看著我:「對不起,姐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不說說今早的打扮梳妝是否合身?」
我彷佛突然驚醒,眼內光芒迅速斂去,勾起清透的薄唇,淡淡一笑:「沒事,我心情很好,妹妹無須擔心。二月的時節,陽光不大,微微的曬在身上,就像小貓的舌頭輕舔在皮膚上,可舒服著呢。再說了,今日是入宮第一天,不能因為念家而哭花了臉,見到了大臣皇親還不見笑。不過淡淡的水粉剛好合適,白膚里兒透著粉粉的紅,自然是那些個抹了胭脂水粉的普通女子難以比擬的水靈。」半晌,「咯咯」的嬌笑起來。
這樣也好,本來愁苦似的氣氛,卻也因為我的嬌俏之舉,被化開了,春兒的話語讓我多了些對宮內生活的期望。
「可小主,前夜裡微涼,我到院裡散心遇見失眠的夫人,聽夫人說,宮裡心機深沉無比,要得寵就必先爭寵。若你一個心裡透明乾淨的女子,能隨了那吃人的規矩麼?」冬兒看著眼前這從未有過任何心計,活得單純可愛的我,不由得擔心起來。
我輕揉了揉眉頭,道:「妹妹,是人就會有本能意識,被傷害了就要學會去保護自己,本能的去捍衛自己的利益。不管能不能適應那深宮的規矩,那裡都是我將要面對或許一輩子的『家』。」
然我苦笑了一下,又道:「入宮,成為皇帝的女人,和後宮無數佳麗使著手段爭寵,那就不像我自己了。我又可能是那樣的人嗎?」
問冬兒,其實也在反問著自己,縴手掩著香腮,我「呼」地出了口大氣,卻是不願再往深處想了。
冬兒定眼瞅著眼前的我,一會兒蹙眉,一會兒眼波流動,一會兒又長長的嘆息,還真地為我揪心起來。
「唉,我入宮實然不重要,只是連累了你和春兒」,我嘆息道:「此番隨我進宮,怕是也要身不由已了。」
冬兒和春兒聽見我為她倆著想,兩手趕忙伸出,搖擺道:「小主,你可不把我和春兒妹妹放在心裡了。自幼跟隨小主,說句不愛聽的話,和小主是親如姐妹一般,哪裡還會埋怨呢。」
「況且」,說道此處,冬兒低了頭,面上酡紅,輕聲道:「還望小主富貴榮華後,給我和春兒妹妹覓個好郎君呢。」
冬兒說完,自覺麵皮燙紅,側身不語。
路至一半,我感覺到微風拂過額頭,春兒輕起朱唇,緩緩哼唱起了一首詞:
黃粱美夢繞心頭,何人能了心中情
揮灑淚滿花落地,可憐飛燕倚新妝
未覺吟唱完畢,我卻已是梨花帶雨。原來,自己的心思竟是這般敏感而脆弱。對即將到來的宮廷生活,心裡有著千萬般的不願意,卻只能當作在夢裡,不敢正視面對。
而我只想如平常百姓家的小女兒一般無異,要的只是一個能一心愛自己的夫君。也不知未來的夫君還會是心中的天佑嗎?
春情只比梨花薄!帝王最是薄情,後宮佳麗無數,卻無一是對自己是真心。收拾起百般失落的心情,和春兒冬兒說起開心的事。
女人天生愛美,此話不假。我還在上轎之前不忘隨身攜帶一面黃銅鏡。看著銅鏡中那張素淨雅致的臉,心下苦笑,對冬兒靦腆一笑道:「妹妹,我還是換另一舒然典雅的裝扮可好,顯得單純可人會讓大臣皇親們耳目一新。」
冬兒聽後,輕快地不多說便從包袱里的琳琅滿目的珠玉翠釵種精心挑選。細細的幫我梳了個飛燕鬢,兩縷碎發輕輕的垂在耳邊,飄逸而又大方,鬢邊簪了一朵芙蓉花,映得蒼白的臉亦微微的紅潤起來,一枝白玉墜金釵斜斜的插著,白玉里鑲著著的流金墜晃啊晃的,令人飄逸里又增加了幾分貴氣。
春兒手腳利索輕束了根銀白色沉紗帶在腰間,有著細細的流蘇垂在沙帶末端,若揚起步來,柔軟的裙身和流蘇一起盪著,很是飄渺的感覺。
群角,一支濃淡相宜的水墨玉蘭從下向上盛開,繞是步履見都能得見輕盈芳香。也不施粉黛,只在原本就如遠山似的眉間畫了一個清麗淡淡的玉蘭妝,映得雙頰的白嫩更是嬌艷。
我在轎子內重新打扮一番,輕輕一轉身,驚的春兒和冬兒呆坐在轎子內已經痴傻了。
「才道何為天資國色,小主,你這樣出塵的打扮,雖是素淨非常,但確是靈氣誘人啊!大臣皇親見了定然讚不絕口。」
「噗嗤」一聲嬌笑,看著這嬌憨的丫頭,我止不住的笑起來,才復平了忐忑不安的心情。
春兒拿了鏡子前後的照著給我看,喜滋滋的說:「小主可真美,今兒進宮去,必定是要佔頭籌的了,」冬兒又掩了嘴笑道,「若是讓皇上看見了,只怕魂兒都要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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