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十米的距離,烏鴉看不清王老實臉上的表情。
可是,他知道,被日軍拖著走出廢墟的王老實一定還活著。
因為他的手無力而徒勞的想握住什麼,他想反抗,卻在日軍粗暴的拖拽下無能為力。
在烏鴉再度湧上血色的視野中,日軍就這樣粗暴的將他們已經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俘虜拖到長街上。
王老實的一條腿應該是在炮擊中被炸斷了,詭異的彎曲著,另一條腿也是鮮血淋漓,但讓他無法起身的真正原因,恐怕還是他的腰遭受重創。
被丟在長街上極為顯眼的王老實好幾次努力的想用胳膊撐起身體,卻都是徒勞,他只能無助的仰面躺在長街上,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被裝甲車阻擋住視線的角落,烏鴉無從得知日軍指揮官下達了什麼命令,他只看到,一分鐘過後,兩名日軍獰笑著拿來一套繩索,就這麼套在他那兩條傷腿上。
再將另外一端綁在了第二輛94裝甲車上,然後,兩輛裝甲車開始發動,在長街上開始緩緩行走。
原本就已經扭曲變形的腿再被這麼一拖拽,將是怎樣的痛楚?烏鴉不知道。
但拖行的那一瞬間,王老實瞬間突起的眼球和爆發出的悽厲慘嚎,讓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保安團士兵都能體會到他的劇痛。
太殘忍了!
從暗處窺視著一幕的中國士兵們最少有超過一半人默默將頭低下,不敢看這無比悲慘的一幕。
日本人不光是在示威,也是在發泄,拿一名已經喪失所有抵抗能力的中國士兵在發泄。
烏鴉腦海里再度浮現出唐刀告訴過他們的:日軍將會對占領區裡的所有人視若豬狗,肆意屠戮!
果然,唐刀中校沒說錯,日本人就是畜生。
王老實很疼,疼的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在因為實在是受不了腿部傳來的劇痛而嘶聲長嚎了幾聲過後,聽到耳邊傳來的日軍步兵得意的笑聲,他應該是知道自己喊的越悽慘,這些日本人就會越開心。
這名不過是為生計加入保安軍的老實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堅強起來,停止了大聲哭嚎,額頭上青筋高高蹦起,咬緊牙關不出一聲。
這讓日軍極為不滿意。
在行進了十幾米後,一名日軍在軍官的授意下直接對其傷腿狠狠地戳上一刺刀,見咬緊牙關的中年漢子終於忍不住大聲哭罵起來,這才又滿意的躲到街邊的商鋪屋檐下。
日本人,是刻意如此的。
因為,他們在釣魚。
不斷哭嚎著的中國傷兵,就是最為鮮活的魚餌,就像玩路亞的釣手,不斷被扯動的塑料魚餌,才能吸引來兇猛的鱖魚和鱸魚。
加藤英雄已經找到中國人的短板。
這裡藏著的中國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地形熟悉,和他們在這片複雜的民居里追逐作戰並不明智,他們手裡的長槍和曾經引以為傲的精準射術在這些狹窄的弄堂里更是毫無優勢可言。
但中國人一樣有短板的,他們想利用地形優勢充分發揮運動作戰的特點,就註定不能擁有重火力,光憑輕火力就註定他們只能是騷擾為主。
只是,光是這種像地老鼠一樣躲在暗處的襲擾就已經很讓人頭痛了。
時不時掃出來的子彈,每次的戰果或許就那麼一兩個人,時間長了,也能聚沙成塔。
加藤英雄最願意看到的,是中國人能像個男人一樣出來和他正面硬鋼,兩輛94裝甲車和兩門步兵炮能把那些只有輕火器的中國人打成狗。
既然中國人不這麼做,那他就用中國傷兵當成誘餌,折磨他,讓眼睜睜看著自己同袍受折磨的中國人跳出來救他。
這樣才能以己之長攻敵之短,而不是陷入在對手的節奏中。
很殘酷的戰術,但,那也是最好的方式,對於加藤英雄來說。
他有極大可能成功。
至少,極為看重兄弟義氣的莊師散已經下令他的警衛排向他靠攏,他要集合兵力和這群殘忍的日軍血拼,哪怕他也知道這名他並不熟悉的傷兵哪怕是救下來,也可能不得活。
但在江湖上混的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如果連自己手下的弟兄受此折磨都不做出點反應,往後誰還會聽他這個營長的?
絕壁沒人聽,哪怕他就是去王老實家裡的包子店照顧生意,也一定會被王老實的娘子一口唾沫吐臉上。
這一片保安團最高長官的莊師散暴怒,悄然集合兵力準備和撒下誘餌的日軍決一死戰,做為王老實的直屬長官,烏鴉也在咬緊牙關思索著他該怎麼做。
他手裡就一把駁殼槍,加上另外三人的漢陽造,或許周邊還有兩挺悄悄架好的捷克式輕機槍以及幾十桿步槍。
但那,能對日本人的兩輛裝甲車有威脅嗎?
答案很殘酷,不能。
江南名居大量使用的木門木窗可以給中國軍人提供遮擋身形的需要,卻不能成為掩體,兩挺7.7毫米重機槍幾乎能將任何連續射擊10秒以上的火力點掃滅。
怎麼辦?
烏鴉腦海里浮現出超過五種救人的方法,可在這種環境下,沒有一種有用。
他知道王老實堅持到現在也不輕言死去的執念,他還有五個孩子和父母需要養活,尤其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他這個頂樑柱死了,孩子們該怎麼辦?全部丟給他柔弱的妻嗎?他不想啊!
烏鴉沒當過父親,卻能懂父親。
他的父親,在因為重病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不也是拿著已經灰濛濛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臉嗎?
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卻只有對自己年幼兒子的擔憂和不舍,九歲的烏鴉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臨走的那一眼。他的父親是因為愛他,才想努力的活下去。
自從父親離開,只有少女時候的她看著躺在街角等死的他露出擔憂的神情,所以他記了一生,那是失去父母后留在他心裡最後的一道光了。
王老實想活著,烏鴉也希望他能活下來,為了那五個尚還年幼的孩子。
可是,他能救他嗎?隨著日軍車隊緩慢的接近,槍聲不斷響起,已經有忍耐不住的保安團士兵開始對這群無比殘忍的日軍發起進攻。
他們成了拋出誘餌的日軍的獵物。
早已嚴陣以待的兩挺7.7毫米重機槍兇猛的掃射,使得慘叫聲四起,至少有六人死在不對稱的對射中。
雙眼已經通紅的烏鴉一直等到日軍裝甲車直線距離他不過十幾米,也只能無比絕望的判定,他救不了。
哪怕是他有炸藥包,能丟出去將日本人兇猛的裝甲車炸毀,也救不了他。
日本人早已算定距離,裝甲車在長街中央行進,套住王老實的繩索不過四米,別說炸藥包,就是丟出顆手榴彈或是手雷,都能在攻擊裝甲的同時,也會把王老實炸死。
眼看著日軍車隊一點點在接近,烏鴉卻只能痛苦的蜷縮著身子趴在二樓的地板上。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王老實在日軍裝甲車的拖動下,在長街上留下一條長達數十米的血痕,他只要不喊叫,日本人就會拿刺刀在他身上生生戳上一刀,不用多久,光是流血過多就已經足以讓他死亡了。
可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王老實如此被折磨著走向死亡。
是,他手裡有駁殼槍,依照現在的距離,他完全可以一陣亂射幹掉最少兩名日軍。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既救不了王老實,自己也有可能被裝甲車上的7.7號米重機槍掃成篩子。
這一刻,烏鴉對於兩輛日軍裝甲車的痛恨甚至超過了下達殘酷命令的日軍指揮官,如果不是有這兩輛裝甲車,他們絕不至於敢有如此殘忍的舉動。
槍和手雷,解決不了這場危機。
烏鴉腦海里幾乎全被『怎麼辦』這三個字填滿。
直到有些茫然四顧的他看見,一名從樓梯爬過來的士兵手裡沖他遞過來的物件。
烏鴉的眼睛猛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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