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南洋最具有影響力的神明,當屬天母媽祖大人。
除此之外,便是保生大帝,扣冰辟支古佛等等。
火鼎公婆,也是其中之一,其影響力比不上前面幾位,可也算聲名遠播。在泉州一帶,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而多年以來,火鼎公婆在民間影響力日益壯大,蔡氏在其中的作用非常之大。
蔡氏傳承百多年,世代供奉火鼎公婆,其下九位屬種,前後受神明點化,世代護佑蔡氏子孫。蔡牽曾祖,原是清水衙門一皂隸,陡然間有了萬貫家財,旁人傳說,他是得了一口寶鼎,刻有姿態滑稽的公婆一對,能憑空變出財寶來,後來蔡牽這位曾祖出海發跡,院仆家奴無數,生意越做越大,他發誓世代供奉火鼎公婆,便把本家火鼎,供奉在琉球群島上,蔡氏曾祖死前,口諭傳於後代子孫,窮極血脈,要讓火鼎公火鼎婆肉身顯世……
天舶司榮華百年,儘是火鼎神通。
琉球群島,蔡家祠堂。
「恭賀火鼎婆大人肉身顯世。我蔡氏一門百年夙願,今日,總算是見到日頭了!」
蔡牽眼眶發紅,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近前:「不肖徒孫蔡順官,見過火鼎~火鼎娘娘。,」
他眨了眨眼,改口極快。
火鼎婆,鼎上的形象,應當是年過半百,大襟紅襖,頭盤髮髻,厚底繡花布鞋,一手持紅帕,一手持大圓蒲扇,點紅腮,用慈祥來形容,還勉強說得過去,可和美麗,端莊這些詞,是不沾邊的……
可眼前這位,眉枝如畫,身段裊娜,水汪汪的眸子裡有說不盡的柔美風情,似淡青色的山黛,浸開在紙上的水墨。叫人挪不開眼睛。
她一身雙開直襟火紅旗袍,黃繡盤扣,叉開到小腿,手中端著一隻漆黑小鼎,此刻顰著眉毛,貌似沉思。
不用懷疑,這位便是蔡氏幾百年崇信的神明,火鼎婆無疑。
蔡牽雖是商人,但絕非柔弱書生,一身火鼎秘術從不輕易示人,卻煉得登峰造極,遠在其父之上。如此,蔡牽怎麼會認不得自家供奉的神明呢?
九位屬種,各得點化,一身本事都是來源於火鼎公婆,更是沒有認錯的道理,這個如同山水畫裡走出來的女子,正是自己的開慧之人,有再造之恩的火鼎婆無疑。閻阿九在屬種當中年紀最小,當初蒙昧之時,對火鼎氣息最為敏銳,平若情感波動極淡的她,此刻也撲通跪倒,喉頭哽咽。
「蔡,蔡小娃?」
女人試探著開口。
蔡牽神色激動:「曾祖故去已百多年,小人是蔡頤的四代玄孫,蔡順官。」
「故去……」
女人揉著眉心,半天,眼神才清澈下來:「你剛才,從哪裡來?」
「自天舶司來,些許俗務,恐擾娘娘聖聽。」
「你們先起身來。」女人話音剛落,一股柔和的力道將閻姓夥計連同蔡牽托起來,她盯著蔡牽,朱唇輕啟:「天舶司上,如今是何等情形?」
「一些凡俗爭端,和迎接娘娘比起來不值一提,小人算是功虧一簣,倒也無妨,日後自有計較。如今天舶司上,想必是那天保仔一家獨秀的時候了。」
「你說……天保仔?」
蔡牽一番口舌,那女人聽完,才遲疑地開口:「蔡先生……」
蔡牽聞聽如遭雷齏,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火鼎婆這才改口:「唔………蔡……小蔡,你能不能把那位天保仔,請來和我見一面?」
……
盟主既定,可麻煩事還一大堆,福臨催得緊,要趕緊發兵。幾方大海盜就算沒當上盟主,也不可能把他們踢到一邊,各家訴求,兵力安排,糧草,分賞,諸如此類,都要仔細商討。
鄭秀兒已經一夜未眠,實在是熬不住,小女孩要強沒吭聲,李閻注意到了,叫老古帶她去睡。他剛吩咐完,眼角瞥見遠望海面的林元撫,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老,你也費神了,不如先去睡。」
日出時,老頭子瞳子火焰一般,他眨了眨眼,又平復成渾濁。李閻瞧見,不可察覺地眯了眯眼。
林元撫揉了揉眼睛,嘴裡嘆氣:「唉,天高皇帝遠,我這兩廣總督,是入了花果山的太白金星,誰也不把我當回事啊……」
「我聽說,你這些天,一直教秀兒讀書,哈,她長在我們這幫泥腿子裡,能叫您這樣的大學問人教書,秀兒是好福氣啊。」
「此女有日月凌空之資,是塊好苗子。」
老頭咂摸咂摸嘴,不再言語。
「福臨說得明白,叫蔡牽連同文書帶贖金先給了我,我才會出兵打紅毛。我這兩天就能把錢拿到手,只是,眼下也沒處放你師徒二人,等我們打跑了紅毛,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福臨答應你們什麼了?」
「哈哈。」
「呵呵。」
兩人都是一笑。
「跟你們呆久了,我都帶了一點狠氣,有時候我就想,福臨出贖金,還不如叫你們滅了我的口呢。」
「官都有匪膽,卻沒有匪氣,他應該是琢磨著,你想彈劾他,也沒那麼容易,人家是宗室,再誇張的奏摺,上了朝堂也得打折扣,可欽差就這麼死了,他才真的玩完吧。」
「天保仔,你可有封侯拜將的志氣?」林元撫開口。
「沒有,你不來惹我,我就不去惹你們。」
李閻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冷笑不止。
「那太可惜了。」林元撫嘆著氣,又說道:「等贖金到了,能不能先放了我那門生張洞。」
「沒問題。」
李閻說完也不再開口。
兩人正聊著,一個高挑的女子撐著長蒿划過來,她戴著斗笠,一抬臉,眼下有一顆淚痣。
閻阿九。
「天保龍頭,我家火鼎娘娘有請。」
李閻心跳快了幾分,他假意沉吟片刻:「火鼎娘娘是……」
「龍頭去了,自然有分曉,我家老闆,也在恭候。」
「好吧。」
李閻招呼查小刀和老古一聲,翻身踩在閻阿九的木舟上。
琉球群島距離不遠,蔡牽在岸上等候良久,見到閻阿九乘船回來,臉上如沐春風。
「天保兄弟,有勞了。」
「蔡老闆,你打得什麼算盤,不妨直說。」
李閻沒下船。
蔡牽收斂笑意:「我家世代供奉火鼎公婆,南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我沒有再和你講笑話,火鼎婆大人想單獨見見你。」
李閻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半天吐了口氣:「好啊,帶路。」
「老大,你帶天保龍頭去蔡家祠堂。」
閻老大應諾一聲,和李閻往島里走。
蔡牽在岸上,吹著清早海風,半天不動。
「阿九……」
「老闆。」
閻阿九還是老樣子,可眼底的雀躍之意還沒有散盡。
「你去吩咐一下,天舶司大宴九天,另外,今天我高興,把我窖里的「太清紅雲」取來,我要破酒戒。」
「老闆,這種事,我叫四哥他們去做吧,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蔡牽故意把臉一板:「快去。」
「這~好吧。」
閻阿九答應一聲,隨即離開。
岸上,只剩下蔡牽一個人。
他面向驕陽,眯著眼睛,任憑陽光射下來。
「火鼎娘娘啊……」他一字一頓:「火~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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