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西北。
此時正是萬物繁茂,生機勃勃的時候,陽光帶著八暖意和二分熾熱,讓這貧瘠邊地,處處綠蔭,草木旺盛。
官道上,一名少女急匆匆的朝前趕路,春風拂起她的發梢,露出了少女宜喜宜嗔的白淨素顏,五官精緻,眉眼含笑,瞧著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卻已然生的千嬌百媚,一襲淡紅宮裙,更是平添了三分活力和三分嫵媚,當真是美不勝收。
少女一邊趕路,不時回頭,似是後面有什麼人追趕一般,繞著一處小山走了兩圈,見得始終無人,這才放心的朝著一處極為隱秘的山洞內走去。
山洞內還坐著一人,瞧著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面容俊美,不過卻有些失之穩重,當是剛出江湖歷練的年輕人。
他臉色有些蒼白,手臂上還纏著紗布,上面有腥臭的血漬。
見到少女進來,這男子下意識的笑了起來,道:「九姑娘,你定是買到了!」
被稱作九姑娘的少女略有詫異,道:「你怎麼曉得?」
「咱們相伴也有半月,九姑娘你的性情,方某怎麼也了解了幾分。」
姓方的年輕人解釋道:「瞧著姑娘你笑的那麼開心,我便知定是買到藥了!」
「不錯,魔教的人雖然追蹤的緊,不過來的沒什麼高手,還發現不了我。」
少女微有得色,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瓶來,道:「看,一瓶外敷,一瓶內用,半刻鐘後,毒性自解。」
她說話之際,自有一股驕傲的氣度,那是對於自己武功,對於自己的實力的自信,在這個年紀,一般都只會出現在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年輕人身上。
「我就知道什麼事都難不倒九兒姑娘!」
男子開心一笑,接過藥瓶,眉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欣賞和愛慕之色。
他先是服食了一枚丹藥,隨後又將另一瓶藥打開,往傷口上傾倒少許,當下便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瀰漫全身,腹中也有一股暖流升起,逐漸驅散了身子裡諸般不適。
「唐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
男子笑道:「九兒姑娘,不愧是我蜀中雙姊,最多一刻鐘,魔教在我身上下的毒便解了!」
少女螓首微點,一雙秀美的眸子一直盯著洞外,極是警惕的模樣。
這般沉默了幾個呼吸,那等待藥力驅毒的男子又道:「九兒姑娘你此番去,可曾探聽到什麼消息?」
九兒回眸一笑,道:「怎麼,又想知道你師妹的動靜了?」
望著少女嬌艷明麗的笑顏,男子痴了一痴,隨即搖頭道:「芷若師妹得師父嫡傳,喜歡她的江湖少俠能從峨眉排到武當山去,又哪裡輪的到我,況且,我心中……心中……」
說到最後,他吞吞吐吐起來,面上極是羞澀,連耳垂都微微泛紅。
他叫方秋山,乃是峨眉派弟子,至於這名少女,則是唐九兒,蜀中唐門這一輩唯一一顆明珠,兩年前開始行走江湖,靠著一身出類拔萃的暗器和輕功,很快在江湖中闖響名頭,與近年來嶄露頭角的峨眉女俠周芷若,並稱蜀中雙姊,是年輕一輩極為出眾的英傑人物。
唐九兒微微一笑,白皙的臉上有酒窩呈現,她道:「是是是,方少俠心中早已然有人,志不在周芷若那個小丫頭,你可是與我說過很多次了。」
說笑一句,她正色起來,道:「此次魔教派來追殺咱們的人里,是以銳金旗旗主莊錚為首,不過除了此人,余者皆不足為懼。」
一個不足為懼,將少女的自信展露無疑,以魔教的底蘊,除了一流高手,門中精銳,二流好手,豈會少了?
方秋山被少女的自信氣質所吸引,下意識的道:「是啊,除了老一輩的高手,天下誰還能與九兒姑娘你爭鋒?」
「你呀你,盡會胡說。」
唐九兒嬌嗔的說了一句,道:「不說你們峨眉那位得了滅絕前輩真傳的周芷若,單說六大派,年輕一代便高手如雲,我哪能個個勝過?」
一句個個勝過,已然道出了少女心中的驕傲。
方秋山想了一想,道:「六大派里,年輕一輩弟子中,以少林寺圓妙大師為首,不過他武功雖高,實際年歲已然超過四十,咱們不必與他相比,等到了那個歲數,九兒姑娘你必然會比他強。」
「年輕一代最強的弟子,已然不是圓妙了。」
唐九兒抿唇一笑,道:「方才我出去打探消息,這才曉得,三日前,就在終南山下,圓妙迎戰武當雙英,已然落敗。」
「武當雙英!是玉面劍客宋少俠和太極掌張少俠!」
方秋山瞪大了雙眸,驚道:「他二人竟然擊敗了圓妙大師,大師可早已然邁入一流境界!」
「嗯,也對,他兩人一人擅劍,一人擅掌,系出同門,配合無間,聯手之下擊敗圓妙大師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這位峨眉弟子分析的頭頭是道,雖未曾親眼所見,然而說的便跟親眼目睹一般。
「不對,不是聯手!」
唐九兒難掩笑意,眸中不乏憧憬的道:「據江湖傳聞,圓妙大師與武當雙英與終南山下遭逢,當日晚間,張無忌以太極功對陣圓妙大師絕學,交手六十四招遺憾落敗。」
「六……六十四招?!他,他今年還不到十五歲!」
方秋山想到對方年紀,不禁驚的張大了嘴巴,隨即醒悟不雅,忙是合上問道:「不是聯手,你是說宋少俠一人勝了圓妙大師?」
「這下算你說對了!」
唐九兒美眸之中泛出異彩,道:「宋青書約圓妙大師第二日清晨再戰,以太極劍法重創圓妙,如今卻是江湖公認的年輕高手第一人!」
「年輕一輩第一人啊!」
方秋山難掩心中震撼,想及武當雙英的年紀,想及自己的年紀,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便是自家師父最是喜愛的芷若師妹,如今只怕也比不上他們兩個。
「武當派當真是人傑輩出,江湖傳說,這是已然飛升的張三丰真人創下了神功奇學,可以讓年輕弟子提升資質,所以他們才能年紀輕輕,便闖下諾大名頭!」
唐九兒不無艷羨的道:「要是我有這樣的功法,現在一定不會比他們差!」
「便是沒有,武當雙英也不敢與九兒姑娘你為敵。」
方秋山順著她的話恭維道:「誰不知道九兒姑娘你們唐門暗器,天下無雙,穿心透骨針下,一流高手也要飲恨,十日前的藏地大喇嘛,便是前車之鑑!」
聞聽誇讚,唐九兒兩隻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她謙虛道:「那是出其不意,而且七哥告訴過我,暗器只是小道,天下能人高手極多,萬不可小覷了。」
「是呀,天下能人高手太多了……」
谷方秋山嘆了一聲,道:「三年前佛道兩家論武,以張真人之強,也被逼的飛升而去,在天下留下一段傳說……」
「還有那一位劍神!」
唐九兒打斷道:「我七哥常說,那一位的風采,才是真真正正的年輕一輩第一人,他要是在,我們這些小輩,根本都不夠看的,可惜彼時我還不曾在江湖中走動,無緣見識他的風采。」
她語氣里滿是遺憾,卻是將方秋山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場驚世大戰。
那一位啊,殺青翼蝠王,斬光明左使,孤身一人,深入大都,於重重高手包圍中輕取汝陽王一家人頭,一人一劍,壓服天下,當真是光耀萬里。
便是自家掌門,那等驕傲人物,在教授自己等人武功時,也時常嘆息,峨眉之中,怎麼就出不得一位這等弟子?
為此芷若師妹練功,一日比一日刻苦,就是想有朝一日追上他的步伐,只可惜那一戰後,他便自江湖中消失不見了。
自回憶中醒轉過來,方秋山卻望見眼前的唐九兒正看著天上的雲彩發呆,這女子雖說靜靜坐著,然而那眉眼發梢,卻是無一處不美。
方秋山亦看的痴了。
「呀,天都快黑了!」
唐九兒忽然嬌呼一聲,道:「方大哥,你體內毒性可解,若是無妨,咱們還是快趕路吧,早一點將消息傳到金陵,朱大帥也好早一日做好防備。」
方秋山初時窘迫,生怕被對方察覺到自己一直盯著看,見得她驚呼不是為此,心中當即一定。
他連連道:「是是是,咱們還是快趕路吧,魔教此番來勢洶洶,稍有不慎,怕是要掀翻天地,咱們快走。」
兩人離開了藏身的洞穴,朝著東南方向而去,他們二人雖然年輕,可都有一襲不俗武藝在身,雖未乘馬,也是健步如飛。
行不多時,越過兩處山嶺,天色已然是漆黑一片,而且無月無星,陰雲匯聚,瞧著便是有一場大雨要落。
荒郊野外,沒有人家,方秋山還有傷在身,若是淋了一夜的雨,便是他體格強健,只怕也要大病一場。
「方大哥,咱們尋個地方躲一躲雨吧?」唐九兒好心說道。
方秋山點了點頭,雨夜他們趕路不易,魔教的人同樣如此,倒也不必擔心對方會追上來。
他往前後左右打量一番,忽然一指側前方,道:「九兒姑娘,你瞧,那裡有燈火!」
「燈火?」
唐九兒一雙美眸當即望了過去,果見遠處隱有微弱火光,當下一喜,道:「許是深山獵戶,也合該咱們遇上了,便去躲一躲雨。」
兩人當下朝火光所在而去,離得近了,這才瞧見,黑夜之中,透出燈火的恰是一處殘破道觀。
「看來是哪位道爺在這深山中隱居,不是獵戶。」
唐九兒笑道:「說不得還是一位像張真人一般的大高手,你我的福緣來了。」
道門多隱士,昔日武當山上,便張三丰一人隱居,宋遠橋本是山下獵戶的孩子,因為時常與張三丰送飯的緣故,這才被其收入門下,慢慢發展出了武當一派。
方秋山知道這位唐家明珠的性子,嬌俏可愛,古靈精怪,也不以為意,道:「許是真叫你說中了。」
兩人朝觀內而去,這才發現,這道觀大門塌陷,連匾額都不復存在,許是被人撿了去燒柴火,其內房屋殿宇處處倒塌,唯獨供奉著三清神像的主殿完好無損。
燈火便是自主殿內亮起來的,那裡一片靜謐,無聲無息。
「這荒郊野外,破觀殘燈……」
唐九兒忽然語氣陰森的道:「怕不是遇上了什麼鬼怪吧?」
外邊涼風颳起,嗚嗚風聲惹人心煩,雨水落下,嘩啦之聲不絕於耳。
沒來由的,方秋山心中升起些微恐懼,他膽氣不足的道:「少瞎說,我輩習武之人,血氣旺盛,鬼神也當避而遠之。」
「是是是,方少俠你血氣旺盛,瞧你這小模樣。」
唐九兒『噗呲』一笑,道:「你看話本故事裡,荒山遇鬼,都是佛寺,少有道觀,何必害怕?」
她曉得這位峨眉嫡傳什麼都好,就是對於鬼神一事,心中有懼。
雨下的越發大了,兩人也顧不得再說話,忙是大步朝著主殿而去,說也奇怪,不過幾步之遙,然而自夜中到了那燈火籠罩的殿前,卻是別有一股暖意湧上心頭,驅散了他們心中多日趕路逃跑的恐懼,極是讓人安心,仿佛這裡有什麼值得依靠的事物一般。
唐九兒抬手敲了敲殿門,『篤篤篤』的聲音在夜裡極是醒耳,她道:「雨夜失路之人,求一避雨之處。」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內里走出來一名穿著青色道袍的道人,面容枯槁,鬍鬚橫生,無法分辨多大年紀。
唐九兒細細打量,卻見這道人看似不修邊幅,然而五官輪廓極其出眾,剃了鬍鬚,必然是一名風度不凡的美男子,只是如今,雙眼之中滿是疲憊和倦怠,似乎是遭受過什麼極為沉重的打擊一般。
心中好奇著這道人身後該有的故事,面上唐九兒卻是言笑晏晏,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道:「道長有禮了,還望道長容我們二人在殿內躲一躲雨。」
「無量天尊。」
道人做了個揖,還了一禮,沉聲道:「兩位施主自便就是。」
他聲音嘶啞,仿佛很久都沒與人說過話了。
唐九兒目光越過這道人,看向了殿內,殿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蒲團,一隻供桌,還有一尊木塑神像,燈火正是放在供桌上的。
光亮將殿中神像鍍上了一層柔和金光,卻見得是一尊木塑神像,線條簡單,眉目慈善,當是這道人自己雕刻的三清神像,不過似乎與當世流傳的三清形象都不大一樣。
她轉過頭,沖方秋山輕輕點頭,示意可以進去。
「多謝道長了。」
方秋山上前行了一禮。
道人沒有再說話,只是轉身朝著蒲團走去,背對兩人,面朝神像坐定,一動不動,氣息死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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