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帶走了白貴寫下的兩首青詞。
青詞他已經記在了腦海里,但白貴的書法獨具一格,儼然為宗師風範,讓他見獵心喜,準備拿回家自己臨摹收藏。
有一副好字,在古代基本通吃。
白貴苦練書法多年,又從關學長輩劉學裕那裡得到了指點,這時候的顏魯公顏真卿才剛兩歲,還沒有草聖懷素和尚等人,所以他的書法自稱一脈,開一代之風氣。
次日。
兩首青詞流傳在長安市坊的大街小巷之中。
《登第後青詞》倒也罷了,這首隻能看出白貴的文采斐然和拍馬屁的功夫一流外,看不出其他的東西。但另一首短青詞可就不一樣了,此時正值科舉前夕。
這一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擊中了不少應考士子的心思,在民間大為流傳。同樣的,白貴做的青詞在手法上,與以往的青詞大為迥異,讓眾詩人大受震撼,原來青詞還可以這麼寫。
以前寫的青詞,都是專門寫醮齋儀式的祭祀詞文,除了道士會看,其他人哪會多看一眼。
於是,長安城中,多了不少人專門研究青詞創造的人才。
畢竟……此時的皇帝是李唐皇室,李唐皇室的崇道可不比嘉靖皇帝弱多少。
寫青詞投給這些權貴,明顯可行。
於是景雲二年的這次常科考試進士科中,預列知名之士中,白貴以書法、辭賦躍居榜單第一。
很快,尚書省禮部試如約而至。
唐朝時期,沒有什麼縣試、府試、院試這些一道道關卡,而是只有尚書省禮部試。
不過想要參加尚書省禮部試不是那麼簡單的,參加考試的考生來源有兩個,一個是生徒,一個是鄉貢,都是字面意思,生徒是長安各學館出身的學生叫生徒,而地方州縣出身考試後輩押解貢品的同時,帶到長安的考生,叫做貢生。
生徒看似最好弄,實際上最難。唐時有所謂的六學二館,六學指的是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都隸屬於國子監,二館指的是弘文館、崇文館。
此時的國子監不是學校,是全國最高教育機構。
國子學只招收皇室子弟和三品以上的貴胄子弟入學,太學為五品以上的貴胄子弟入學,四門學只招收七品以上文武官員的子弟,剩下的律學、書學、算學則招收八品以下及庶族通學者。
所以想要成為一個生徒,得拼爹。
而白貴則是作為華洲下邽州縣學的貢生,到京師長安參加常科考試。
……
尚書省禮部,貢院。
白貴提著考籃,神色從容鎮定。
他經歷過數次科舉考試,出洋留過學,不是一般生徒和貢生能比的。並且他又不是單純的留洋生,而是受過傳統儒家教育後留的學,儒經無一不通。
「白美和詩賦寫的好,可那只是加考的雜文兩項,真正的考試內容是時務策五道。」
「治國理政,詩賦有什麼用!」
「真正有用的還是時務策……」
周遭的貢生和生徒們,嘰嘰喳喳的小聲議論。
白貴的揚名太快了,快到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打聽白貴的籍貫,他的名聲已經傳遍了長安上下,不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應試的考生哪一個沒聽過白貴。
他們對白貴的才學是實打實佩服的,但徒然出名,難免少不了一些疑惑、質問之聲。
「杜佑在《通典·選舉》中說:『開元天寶之中,一歲貢舉,凡有數千。』這只是貢舉,還不論從長安各學館中的生徒……」
「比當初在長安府考府試的時候,還要壯觀得多。」
白貴回首望了一眼,心生感慨。
他亦聽到了一些貢舉和生徒的關於他的小聲談論,不過很正常,預列名士之中屬他此時最出名,不討論他討論別的人才是奇事。
鐘鳴。
貢院大門打開。
白貴穩步入內,不慌不躁。
報考進士科的人數,此次常科大概有一千三百多人,是貢院中僅次於明經科的報考人數,蔚為壯觀。
不過因為他是預列知名之士中的第一人。
享受了「提坐堂號」。
此間是貢院的公堂,背上了考桌條凳,總共只有不到七十多名報選進士科的考生作答。
休看只有不到七十名,可歷來進士科中錄取的人數,這裡面至少占了三成以上。
「那應該就是吏部天官宋璟了吧?」
「與杜如晦、房玄齡、姚崇並列為唐代四大名相……」
白貴放下考籃,坐在條凳上,抬頭看了一眼公堂上方坐的人物,當先就望見一個紫袍打扮的中年儒生,面容嚴酷,留著七寸長髯,眸色冷淡。
景雲年間的吏部尚書就是宋璟。
他又朝著旁邊望去,又見到一面容和藹,與宋璟打扮差不多的紫袍官員。
是禮部尚書賈曾。
唐代,三品以上著紫袍。
長安集市上早就有偷偷販賣當朝權貴的畫像,白貴也買了一份,古人雖說講究畫畫寫意,但寫實的畫不見得差,他略加猜測,就認出來了兩人身份。
一個是吏部尚書天官,掌栓選之事,另一個是禮部尚書大宗伯,掌辦理學校、科舉之事。
由兩位宰相主考,極為合理。
宋璟性格是比較霸道的,且和李唐皇室交好,曾力薦讓太平公主前往東都,免於後宮干預。
故此宋璟和李隆基這個太子交好。
事實也是如此,李隆基登基後,開元盛世就有宋璟這個宰相的功勞。
所以白貴在說兩首青詞能否讓吏部天官溫卷,而不是禮部大宗伯溫卷,原因就在於此,賈曾雖是禮部大宗伯,但在進士科的評定上,權力不一定有宋璟厲害。
並且他知道歷史,李隆基取得了最後勝利,那肯定是毫不意外的押寶李隆基。
雖說後來賈曾仍然位極人臣,他和太平公主沒太大牽扯,但這件事與白貴無關。他投遞給宋璟,讓宋璟溫卷,相當於投靠了李隆基這一隊。
一種給李隆基的表態,站隊!
「這位就是白美和?」
「聽說他的書法讓可大(鍾紹京的字)愛不釋手,金仙公主讓他品鑑白美和寫的詩詞,他可倒好,將這詩詞收了起來……」
「這幾日,金仙公主跑到官家那裡告了幾次狀。」
賈曾笑著說道。
他也感知到了白貴的目光,不過他並不知道白貴曾經拜託李隆基讓宋璟這個吏部天官溫卷,這只是一句暗示的話,打著機鋒。白貴的兩首青詞亦在李隆基那裡,沒直接給宋璟,但手抄本,政事堂的宰相們還是都有的,不曾缺漏。
「可大最喜好書法,他有王獻之、王羲之、虞世南真跡數百卷,見到白美和這自成一家的書法不可能不見獵心喜……」
「不過估計可大摘抄臨摹過後,就會還給金仙公主。」
「畢竟這是寫金仙公主的詩詞,他不好擅自留下。」
宋璟慢吞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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