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代,流傳下來的書法字畫,能歷經千年的,非常稀少。因為唐代以前,造紙的技術不行,達不到千年壽紙的標準。
至於絹、帛之類的絲織品,理論上可以保存千年。問題是這種絲織品在時間的摧殘下,也很難完整保留下來。
更何況,還有氧化反應的存在,這可是文物殺手。
這也是為什麼,大家看千年以前的文物,總是覺得那些玩意壓根不美觀漂亮,古人憑什麼喜歡?
說到底,就是新氣過了,受到了氧化,東西變質。
要知道,美有共性。不要懷疑古人的審美觀,現代人覺得漂亮的東西,古人也肯定不會覺得丑。
反之亦然。
覺得文物丑,別看出土物件,看複製品,就覺得美觀了。
然而世上最殘酷的事情卻是,一些東西徹底失傳了,大家只能在文獻資料中,看到隻言片語的記載。
具體是什麼模樣,大家只能通過自己的想像力去還原,但是沒有實物比較,誰也不知道還原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文獻中記載的物品。
五聖朝元圖、朝元仙杖圖,就是這樣。
基本是載於史料中,哪怕有一些臨摹畫卷流傳,但是由於畫卷水平低劣,大家也不敢草率下結論。
好不容易,有了碑文這個鐵證,讓大家知道廟中的壁畫,就是吳道子的真跡。但是一個質疑聲,就毀了大家的激動心情。
壁畫可以歷經千年而不朽嗎?
懸啊。
所以有人懷疑,殘破的壁畫早就不是原畫了,而是唐代以後某個時代,後人模仿之作。
原畫沒了,再仿一幅畫,這是順理成章的操作。
「走,看一眼實物。」虞蒿提議。
一行人隨行,走到了牆壁旁邊,仔細觀看斑駁的痕跡。一片片牆皮脫落,牆體還裂開了,猶如蛛網。淡淡的墨痕,以及點點彩色顏料零星地分布。
整幅壁畫,也不至於十無存一,但是空缺了不少,模模糊糊的,看起來很費勁。幸運的是其中一些人物圖案,還算是比較完整,連猜帶蒙的,也能夠腦補出具體的形象。
端詳片刻,范吉安輕聲道:「是不是吳道子的真跡,還真是不好判斷。不過線條筆法很流暢,說明繪畫的人,肯定是個高手。說不定就是在原畫的基礎上進行補筆……」
「嗯……」
其他人微微點頭,覺得有幾分道理。
在傳統的古書畫修復過程中,接筆、補筆,雖然不是常態,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具體怎麼操作,也比較複雜,工序流程不少。
相對來說,在壁畫上接筆、補筆,也比較簡單了。就是找筆力厲害能仿吳道子的高手,在殘缺的真跡上,重新勾勒線條、填補色彩。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靠這接筆的手段,或許壁畫真可以延續千年不朽。
當然,這也只是一個猜測,具體是不是真的,就需要研究了。
一群人看了再看,心裡真是沒有底。冷不防,虞蒿回頭道:「白葉,你怎麼看?」
「呃……」
眾人一怔,旋即紛紛回頭,看向了白葉,眸光輕閃流動。他們忽然想到了,白葉肯定是發現壁畫的「第一人」。
再想到了,白葉在杭州廟中,那堪稱絕妙的壁畫。
由此可以合理的推斷,白葉在發現老君廟殘破壁畫之後,肯定是研究好久,或許鑽研了幾年時間。
這才有了他,氣韻生動,飄逸如仙的壁畫作品。大家堅信,其他事情可以虛假,但是作品騙不了人。
研究這麼長時間,肯定很有收穫。畢竟白葉那一筆白描功夫,絕對是沉浸了多年,這是積累出來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
眾人目光匯聚,白葉也覺得有些鬱悶。怎麼兜兜轉轉的,又繞回來了。他能說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破廟嗎?
自己撒的謊,含淚也要圓完。
當下,白葉沉吟,目光落在壁畫上,掃視了幾遍之後,才緩緩道:「我覺得,這應該是真跡。哪怕不是真跡,也是武宗元親自接筆補全的原畫……」
「證據呢?」
眾人面面相覷,眼神流露出驚訝之色。他們覺得,白葉的語氣,太篤定了,難道說真有什麼線索?
想到這裡,眾人難免有幾分期盼。
畢竟大家都希望,這是吳道子的親筆遺蹟。畢竟畫聖作品,基本上已經絕跡了,大家只聞其名,從來沒見過實物。
要是能夠證實,這是畫聖的手筆,絕對可以轟動世界。那個時候,他們作為發掘者,與有榮焉。
「證據啊。」
白葉真拿不出來,但是他會分析:「這五聖圖,分別畫在廟中的東西兩壁上。東壁上畫東華天帝君、南極天帝君、扶桑大帝及其部從。西壁上畫西靈天帝君、北真天帝君及其部從。」
「通過碑文,大家也知道了,這五聖其實是五帝。唐玄宗為何要在太微宮中畫五位祖先的聖像呢?」
白葉娓娓道:「我覺得應該是為了應和天上的太微宮。天上北斗星的太微宮,黃帝坐一星,在太微宮中,含樞紐之神。四星夾黃帝坐,蒼帝東方靈威仰之神,赤帝南方赤熛怒之神,白帝西方白昭矩之神,黑帝北方葉光紀之神。五帝並設,朝拜太上老君。」
「這暗合了李唐尊老子為祖的寓意。」
白葉慢聲道:「儘管這個老君廟,已經沒有了一些東西。但是我從別的道宮中,也了解到一些情況。」
「唐代的一些大道觀,肯定少不了造像。其中以老子為尊,兩邊是莊子、列子、文子、庚桑子之類的道家先賢,另外還包括了孔子,也靠邊站。說白了,就是為抬高道教的身份地位,奠定了道教在李唐的國教基礎……」
「你說的,我們都知道。」
虞蒿皺眉:「這些與證據、線索,又有什麼聯繫?」
「有聯繫的,我在強調道中對李唐皇家的重要意義。」
白葉的眼中,透著睿智的光芒:「只要唐朝沒有滅亡,這個道宮肯定受到重視,不會輕易破敗,這個觀點你們同意嗎?」
虞蒿思索了下,輕輕點頭道:「至少在唐末之前,對於道宮的維護肯定不會怠慢。」
「好。」
白葉笑了:「那我的推斷,就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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