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瑞覺得自己辦的不錯。
錘匪埋伏在五丁山,那裡的大路到達沔縣更遠,他們想要在沔縣截住自己,大抵是痴心妄想。
他們要是翻身追殺出來,自己正好在定軍山與之迎戰,還能占據地利。
總之,這波不虧。
趙光瑞大叫著:「兄弟們加把勁,到了南鄭縣,每人發二兩銀子的開拔費,其餘賞賜另算。」
眾多川兵自是喜笑顏開。
誰不願意多掙銀子啊?
定軍山不像大巴山主脈那樣峰巒聳立,連綿數百里。
武大定率領錘匪埋伏在自西向東綿延二十餘里的地界,宛如游龍戲珠。
就是十二連山一顆珠的地界。
明軍的羌族士卒手持武器,對於走這種山間小路是如履平地。
武大定頭上戴著野草帽,手裡捏著望遠鏡,仔細觀察。
這個領頭的大明軍將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差點把自己給拉扯出去。
不過現在他終究是一腳踩進了我布置的陷阱。
這定軍山果然是我武大定的崛起之地!
武大定對於這種地名旺人或者折人還是有些迷信的。
三國演義這本書,他也聽宣傳隊的說書先生給講過。
興奮之餘,武大定依舊按耐住自己的激動,這一仗定要打的漂亮些。
中間截斷,兩頭堵死,叫他毫無還手之力。
二十多里的長度,足夠擺弄他們了。
尤其是行軍路上的官軍根本就沒著甲,一個照面的打擊下,能有幾人生存還是個未知數呢。
武大定在山腰上興奮,趙光瑞同樣也在山間小路上興奮。
想誆我走大路,門都沒有!
就讓你的算計落空。
「快些走。」趙光瑞騎著戰馬催促道。
川兵士卒沉著腳步迅速趕路,眾人士氣極高。
畢竟有銀子拿,還能把反賊給擺了一道,多是一件美事啊。
走了十幾里路,趙光瑞抬頭往上看,發現遠處有鳥懸而不落。
他心裡直接就咯噔一下。
不對勁!
就算定軍山上有錘匪的小股部隊,也不該更遠處有鳥盤旋。
除非這是故意整出來的障眼法,威逼自己回去。
但是都走出這個距離了,再掉頭回去,那算怎麼回事啊?
被錘匪的小股部隊嚇得掉頭就跑,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
趙光稍加思索,急忙喝令:「全軍披甲。」
緊接著他身邊的傳令兵開始,向著一字長蛇陣迅速傳遞軍將的命令。
明軍士卒雖然有些懵,但是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們都曉得穿甲與不穿甲的區別。
當著甲的他們追砍無甲的反賊,必然是大開殺戒。
武大定聽著山下傳來的軍令,忍不住笑出聲來,現在才披甲,早晚了。
「自由開火。」
緊接著一聲火銃響起,射向小路上的官軍。
川兵應聲倒地。
「敵襲。」
「敵襲。」明軍大聲叫著。
趙光瑞同樣大叫:「不要慌,是錘匪小股部隊,不要慌,亂跑者立死!」
砰砰砰。
一陣白煙升騰。
弩箭、火銃、佛郎機居高臨下發力,打的無甲川兵嚎叫不停,躲閃不急。
一時間小路上到處都是明軍傷兵倒地,血腥味以及控制不住,排出來的屎尿
味道,全都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如此大規模綿延十幾里的襲擊,當真是打醒了趙光瑞。
這可不是錘匪小股部隊。
趙光瑞瞧著山上肆意射擊,山腳下自己的士卒哀嚎,連連躲避,大多都是無甲狀態。
如此情況,是挨著就死,碰著就傷。
反擊都不用想,能拿起盾牌護住自己,就算是反應迅速。
至於著甲,光靠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
「他娘的,怎麼回事?」
趙光瑞躲在盾牌後,痛罵了一句。
明明已經避開了錘匪在五丁山的埋伏,結果定軍山還有大批人馬埋伏。
賀今朝親自率領的支援已經到了嗎?
從西安到漢中,不可能比自己還要快。
這說明錘匪放棄圍攻南鄭,轉而圍攻他這個援軍。
趙光瑞打量著戰場,看著隊伍被截斷,要是想要返回,十幾里的路大抵又得挨上幾輪的火銃。
關鍵是他也沒穿甲。
這誰能挨得住?
現在都是幾個家丁相互幫助著甲,然後再給趙光瑞穿上,他們好持盾保護大家的安全,讓更多的人著甲。
一輪齊射過後,川兵終於得到了喘息。
「將軍,我們向前衝出去。」
一旁的家丁護衛著趙光瑞想往十二連山一顆珠的龍珠方向跑。
多是久經戰場的家丁,年歲要比趙光瑞大,屬於是從他爹那裡繼承來的。
明軍將領的家丁就是私兵,效忠於將軍,而不是大明皇帝。
故而父死子繼是極為尋常的事情。
這個時候也能做出更好的判斷,只要衝出他們的射程,即使前方有錘匪士卒阻攔,他們也有把握憑藉手中的刀劍,殺出一條生路來。
而不是躲在原地被動挨打。
趙光瑞連連點頭,開弓哪有回頭箭?
如今被錘匪埋伏了,他們縱然是想沖也沖不上去,都是平滑斷崖的模式,只能悶頭往前或者往後趕路。
川兵的指揮一下子就崩潰了。
趙光瑞別說指揮了,現在跟著他的家丁能夠一舉衝出去就算是好事了。
張能見前方火銃聲連連響起,大喝一聲,命令錘匪往下走列陣,絕不能放跑一個明軍。
今天務必要全殲這伙明軍,方能力壓南鄭縣守軍士氣。
長形盾牌頂在陣前,長槍搭在盾牌之上,一旁還有火銃手在填裝。
只帶敵軍接近,他們想要出去就得攻破眼前這個卡在出口的陣型。
幾十個家丁拿著盾牌,手持雁翎刀,大叫著衝殺過來。
這個時節,稍微慢一步,就得被圍困死在這裡。
身後的那些川兵也一同跟著衝殺。
此時他們作為最兇猛的鋒矢自是要發揮作用。
「放。」
張能大吼一聲。
砰砰砰。
白煙升騰,火銃手退下填裝。
然後便是弓弩手向前射箭,進行掩護。
光是這一輪,三丈寬施展不開的衝鋒隊伍便一層層的倒下。
前頭都是這樣,更不用說被箭矢襲擾還沒有著甲的士卒,更得倒下。
如此狹窄的空間,想要衝破軍陣,無異於異想天開。
「戳。」
隨著張能的一聲令下,不等家丁用身體撞擊盾牌,一排排長槍便迅速戳了出去。
噗嗤嗤。
槍頭拔出,帶出一灘血,留下血洞。
川兵的慘叫,以及
錘匪持盾士卒咬牙撐著盾牌。
身後的長槍兵不斷的向前捅。
趙光瑞見一次突圍不成,大聲催促第二波繼續進攻,勢要啃掉眼前這支錘匪的軍陣。
他不清楚背後向著四川方向逃竄的士卒能夠堅持多久,一旦後面的錘匪也迅速跑來,前後夾擊之下,怕是難以突圍出去。
時間緊迫,趙光瑞也顧不得什麼了。
他的目標只有衝出去,才能有生存的機會。
川兵想要突圍,錘匪自是竭盡全力的阻止。
家丁不時的扔出一支手斧,命中錘匪士卒面門。
有人倒下,就有人往前頂。
張能手裡捏著長斧,一旦前方盾牌被突破,他就要帶著鉤鐮槍以及長斧士卒頂上去。
武大定站在半山腰上,看著被一截兩半的川兵士卒,又被幾輪齊射打的倒地哀嚎。
前後的出口都已經堵上了,這一次定要生擒那個趙光瑞,把他扔在南鄭城下,令他開門叫降。
武大定就不相信,城內的官軍還能頂得住?
自從遇襲之後,川兵的士氣已然下降大半,再加上錘匪兇狠的火銃,一下子就打的他們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狼狽逃竄。
這波援軍的士氣已經崩了。
本來就是靠著二兩銀子拼命趕路來的,現在銀子沒領到手裡,反倒昔日的袍澤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
他們縱然是想要拼命,也沒得多少廝殺的機會,就被打死在原地。
武大定聽著各處傳來的捷報,官軍毫無招架之力,都在喊著投降。
武大定稍微思考了一會,便決定接受這幫人的投降,將來大帥還得打四川,用得上這幫熟悉地形的人。
同樣也可以作為一些兵樣子,讓其餘川兵瞧瞧,跟著我們錘匪是啥日子。
隨著武大定的命令,山腰上多出傳出放下武器,趴在地上舉著雙手才准許投降,誰要是敢有異動,立即打死。
聽著錘匪招降的話傳來,趙光瑞臉上越發的焦急。
他麾下士卒已經嘗試突圍了五次,把盾牌都打破了,從而撕開一道口子,可還沒等他領兵衝出去,就被錘匪迅速補上幹掉。
眼瞅著面前士卒死傷慘重,屍體堆積的不成樣子。
當然還有倒地未死嚎叫的傷兵,無疑在刺激著趙光瑞的耳膜。
終究是他一步邁入陷阱,導致敵眾我寡,無法突圍。
「將軍,我們降了吧。」
聽到周遭士卒的叫嚷,趙光瑞不願讓他伯父趙率教的名聲受辱,拔劍自刎而死。
趙光瑞在戰場上自殺後,其餘川兵沒了主心骨,或者說是主將直接不管他們了,更是紛紛開始跪地投降。
張能瞧著這波川兵喘著粗氣,方才還拼死突圍,這才打了幾波,就沖不動了?
待到降卒指著趙光瑞的屍體之後,張能方才放下心來。
不得不說大明的將門之後,還是稍微要點臉面的。
前有曹文詔血戰數里,突圍不成,拔劍自刎。
這個趙率教的侄兒也不逞多讓。
待到武大定從尾掃到頭的時候,聽到張能的匯報,直接叫人砍下趙光瑞的人頭,挑在旗杆上,些許一會,再返回南鄭縣城外。
為大明而死就死唄,老子才不會同情他呢。
什麼他媽的大明忠臣,老子殺的就是大明的忠臣!
武大定就是這樣想的。
我跟他又不是一夥的,自殺算什麼本事,就算將來被圍,也得戰到最後一刻。
得勝的隊伍騎著戰馬返回南鄭城外,其餘俘虜和傷兵自是留有大
部隊。
南鄭城外突然爆發出一陣陣高呼聲。
趙光遠小心翼翼的蹲在城牆上,掏出單筒望遠鏡向外看著。
只見旗杆上挑著許多人頭,還把大明的旗幟給插在陣前。
他不知道是哪支隊伍的明軍被錘匪所殺,大明軍將不像錘匪一樣,出征的旗幟上寫個主將的姓,以此來區分。
如果不抓幾個明軍的舌頭,當真是詢問不出來,他們的主將是誰。
總而言之,興許是為了保護明軍大將,才會如此設置的。
武大定對於明軍的軍制倒是沒有太多的研究,他不僅帶來了人頭,還帶來了幾個戰俘,叫他們去城外喊話,告知他們此戰的結果。
「漢羌營副將趙光瑞被錘匪所殺,腦袋就掛在旗杆上,城內的兄弟們早投降可以免死,五千援軍全軍覆沒。」
三面城牆皆是響起降卒的宣揚,此言聽得城內守軍一陣心驚膽戰。
五千援軍全軍覆沒,再說趙光瑞可是總爺的堂弟,連他都戰死了,那還有人來救咱們嗎?
趙光遠聽到這個消息,嚇得跌坐在地上,然後緊接著就透過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旗杆上的人頭。
到底哪一個是他堂弟的,他從來沒有想過堂弟會死的這般突然,就算打不過錘匪,跑總的跑的過啊?
你小子怎麼就全軍覆沒,直接戰死沙場了?
趙光遠依稀辨認著旗杆上的人頭,嘴裡忍不住喊完嘍。
城外喊話的不像是假話,他堂弟怕是真的戰死沙場了。
趙光遠急忙站起身來,跑向瑞王府。
這南鄭縣是守不住了,趕緊跑還來得及。
要不然己方的援軍全都被錘匪所殺,他們的援軍還在源源不斷的到來,屆時就算是想要逃跑,都沒得機會。
瑞王跪在金佛像前祈求佛祖保佑,就聽著院子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要是以往有人打擾他拜佛,一定要他好看。
但如今軍情緊急,不是他耍性子的時候,便主動側頭看去,發現是趙光遠神色緊張的跑來。
「瑞王,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張,難不成錘匪攻進城中了?」
瑞王心裡一陣激靈,可又有些不相信,要不然趙光遠怎麼會自己跑來。
他手底下的精銳士卒呢?
「瑞王,快快收拾細軟,我們今夜就逃出南鄭,我護送你去重慶。」
「你這是什麼話?」瑞王有些不滿的道:「不是數萬援軍正在趕來漢中的路上嗎?」
「我堂弟五千人馬全軍覆沒,腦袋都被挑在旗杆上,而且我認為經此一役,我們不會有援軍來救了!」
趙光遠斬釘截鐵的道,他是了解大明官軍的,一旦遇到極大的失利,很難再有戰心,二兩銀子的誘惑也不夠。
「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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