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宗龍渾身上下就剩下嘴硬了。
明軍乃是各處拼湊的,內部不說矛盾重重,那也是心思各異。
拋去秦良玉等主戰派,其餘將校皆是不肯輕易與錘匪交戰,奈何皇帝的命令以及傅宗龍這個巡撫頂頭上司的驅使。
如今主戰派皆是身死,那羅尚文、李國奇等避戰派,直接開逃。
甚至羅尚文做的更加過分,搶走同行的騾馬。
一是為了讓自己麾下精銳逃的更快,二就是不讓他們快速逃走,能拖住錘匪大部。
有這麼一出,不等錘匪進攻,官軍的軍營就亂起來了,已成全線崩潰之勢。
而羅尚文等人確實賭對了。
賀今朝並沒有派人拼命攔截她們這些率先逃走的人,而是針對包圍圈裡的官軍。
慌亂之中,糧草還被焚燒了不少。
錘匪依舊沒有強行攻打官軍的營寨,反倒開始三面堆積土山。
沒有架設大炮,先把佛郎機給擺上面唬人去了。
明軍憑藉戰壕死守,同時下令放火炮炮擊錘匪。
絕不能讓他們安心的堆積土山。
可一天下去,軍營當中的火藥、鉛子、箭失都放完了,連大將軍炮都炸膛了三門。
至於糧食因為譁變焚毀,更是所剩無幾,被徵召的民夫都輪不到兩三口吃食。
傅宗龍清點人數,拋出受傷、戰死,發現還殘存六千士卒。
他聽聞裨將李本實的話,陷入了沉默。
白天的時候傅宗龍還聲嘶力竭的大喊絕不向其他人一樣卷甲而走,要與賀今朝決一死戰。
但是他親自組織士卒打了一陣,也不敢死戰了。
當即下令咱們半夜也「卷甲走」!
什麼他娘的打臉,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大家朝著四處逃散,只要不被錘匪抓住,就算是成功。
李本實表示贊同,這仗越來越沒法打了。
大晚上的,咱們就四處開逃,叫錘匪他不好分辨。
到時候再找兩個人假冒傅巡撫掩護。
否則越拖,局勢對官軍就越發的不利,那就等著被錘匪砍腦袋吧。
最重要的是傅巡撫再不準備逃走,底下的兄弟們也想著不帶他各自逃走呢。
更有甚至,想要擒了傅宗龍投效賀大帥去。
當然這些主意,李本實都沒有跟傅宗龍說。
兄弟們才不願意給欠餉的大明陪葬呢!
最重要的是賀今朝凶名赫赫,咱真沒那麼大的本事能靠著這破營寨,抵擋錘匪的進攻。
沒有人願意從容赴死。尤其是底層明軍為大明赴死的覺悟更低!
吃穿享受全是你們,受苦受累全是咱們,最後還讓咱們赴死,憑什麼?
賀今朝在赤水旁邊殺了三萬白杆兵的行為,讓這些川兵越發的相信當年賀今朝在黃河邊宰了十萬秦兵。
這個人,他不正常,就喜歡在水邊殺人!
賀今朝的威名接連讓川兵產生了逃的心思,沒有人想要與他對戰。
「主公,看樣子傅宗龍的底氣十足。」張福臻捏著鬍鬚道:
「今天火炮一直都沒有停,還派人主動出擊,襲擾我軍堆積土山。」
賀今朝也被傅宗龍如此「凶勐」的攻勢給震懾住了,他不僅沒有被秦良玉全軍覆沒的消息給震懾住。
反倒一副要死拼到底的模樣,看樣子是想要破罐子破摔,搞一個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戲碼。
這種思維,在大明文官當中是極為常見的。
兔子臨死前還想反抗咬人呢,賀今朝倒是也不著急把傅宗龍給按死。
總之按照目前的形勢而言,優勢在我!
完全可以慢慢磨死傅宗龍,今夜火炮便到了現場,明日不等天亮,就可以給明軍提供反賊早晨喚醒服務。
在擁有優勢的時候,賀今朝是不願意耗費自己麾下士卒性命去趟路的。
幾輪齊發的炮彈就能解決的事情,無需耗費性命。
畢竟咱現在財大氣粗,這點火藥錢還是能支付的起。
當天夜裡,就在賀今朝安穩睡下,日常巡邏的是錘匪士卒發出警報。
官軍動了,簡直是四面開逃。
會水的大多都跑到河邊去了,因為那裡幾乎沒有布置多少錘匪,就是一條絕路。
哪有那麼多人都會游泳的?
或者大晚上有力氣有運氣橫游過對岸的,那就算他運氣極佳。
就算有些人不會游泳,也抱了塊木板,想要去試一試。
萬一成了呢!
賀今朝接到消息,坐起身來,忍不住笑了笑:
「倒是我小瞧傅宗龍了,他還不是那種迂腐之人!」
牛有才站在一旁詢問:「大帥,是否要派人?」
「不用。」
賀今朝隨即又躺下道:「告訴兄弟們不用死命追趕,待到咱們休息好了。
白天鉚足了力氣追擊,他們沒有多少戰馬,大平原上,半夜的時間能跑多遠呢!」
「是。」
成都府可比周遭的地勢平坦多了。
四川可是周遭都被山包圍,惟有成都等地區算是盆地,故而出入川才會顯得道路極為難行。
第二天,錘匪進了官軍的營寨,俘虜了三千多的民夫,還有幾百人的官軍。
民夫是聽聞錘匪不殺百姓,故而大多數都願意相信這個消息,不跟著官軍跑。
至於幾百官軍多是覺得錘匪那麼強,逃也逃不出去,索性直接原地開擺,興許還能留的一條性命。
錘匪專殺大明的忠臣良將,咱爺們可是當兵吃糧,絕非大明的忠臣良將。
相比於這群人的運氣,河面上以及岸邊漂浮著不少明軍屍體。
至於因為夜晚擁擠,壕溝里也填滿了官軍的屍體。
賀今朝下令叫探馬分別帶著隊伍前去各個方向去抓豬。
錘匪便嘩啦啦的出營按照各自的方向搜索,絕不能放過這個被崇禎說專辦錘匪的傅宗龍。
「主公,傅宗龍還是有心思的,最好把他給抓住。」
張福臻捏著鬍鬚,萬萬沒想到昨天自己的判斷會出現失誤。
昨天按照傅宗龍那凶勐的打法,當真是想要「以死報效朝廷」的。
賀今朝伸了個懶腰:「有沒有可能他真是這種想法,但是被底下的士卒給架著強行逃走?」
「也是。」吉珪在一旁附和道:
「若是主投的明軍士卒占了上風,那傅宗龍就已經被綁了,跪在主公面前。」
】
張福臻還是嘆了口氣,畢竟判斷失誤了。
「我聽聞崇禎表揚此人「朴忠」,定是能夠為了君王事戰死沙場之類的人,結果就這?」
「不是所有人能夠經受住生死的考驗的。」賀今朝擺擺手道:「論跡不論心。」
「不過就算傅宗龍逃離我軍的抓捕,他也得進詔獄。」
張福臻捏著鬍鬚看著錘匪士卒打撈河邊的屍體,以免產生瘟疫。
「也對。」
賀今朝微微頷首,畢竟像傅宗龍這種被崇禎當眾誇耀的,把差事辦的如此之差。
那指定不能是崇禎眼光有問題,定然是傅宗龍的緣故,就得往詔獄走一遭去。
什麼時候能放出來,或者是龍場悟道不成功直接死在裡面,那都是有極大的可能。
「哈哈哈。」
吉珪噗嗤就笑出聲來,在崇禎的意識里,傅宗龍絕對不能逃跑,死了都比逃跑強!
要不然就等著背鍋吧。
「那秦良玉可有消息?」
聽到大帥的詢問,牛有才拱手道:「目前還沒有消息。」
「主公勿憂。」張福臻捏著鬍鬚道:
「我已經親自審問了那些主動投降的白杆兵,秦良玉麾下只有兩萬溪峒的士卒,但是也缺少軍糧和鋒利的武器以及盔甲。
明軍缺糧已經是大問題,秦良玉無力提供如此多士卒的吃喝盔甲武器。
我軍只需給那些士卒分發田地,教導他們種田技術,必然不會跟著秦良玉走的。」
對於川中的少數民族而言,吃食一直都是大問題。
至於張福臻所言的教化問題,賀今朝並不覺得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大明那多年的教化都白教化了?
他們寧願學習如何祭祀鬼神,也不願意學習什麼新的耕種技術。
這種事情短時間內是無法得到有效解決的。
對於無糧驅使軍隊的事,賀今朝對秦良玉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她麾下的白杆兵損失殆盡,上哪去找合格的兵員,能夠給她?
若是僥倖逃脫,能扼守住石柱縣,便已然不錯了。
「到時候招降石柱縣,就讓那些降卒去喊話。」賀今朝吩咐了一句。
明朝設置土司,最早從湖廣開始,逐次向西、南展開,最後整個西南少數民族地區遍地土司。
而土兵又是明王朝「以蠻攻蠻」建立的。
但賀今朝不認為那些土司兵沒有想要翻身的思維,明廷改土歸流,從根本上侵犯了他們的利益,才會有更多勐烈的反抗。
再加上整個四川的土司力量,也就只有秦良玉的控制下實力比較雄厚。
至於其他土司勢力,已經被大明給削弱了,因為本來實力就不強橫,若是出現較大的稱雄者,明廷會立即進行誅殺。
再加上採取「推恩令」的模式,把廣闊的土司轄地劃分為若干小片,設立許多小土司,分而治之。
如今秦良玉的土司兵被賀今朝給殲滅,整個川中怕是沒有幾個土司膽敢與錘匪作對。
賀今朝接連在龍泉鎮重創官軍,直接消滅了川兵的中堅力量,是在成都平原殲敵的一次大戰。
錘匪取得了殲敵數萬,繳獲馬匹(含騾子、驢)五千多以及大部分器械輜重,倒是糧食繳獲的不多。
因為官軍本身就沒有多少糧食。
如此輝煌的勝利,使得明王朝在對四川的控制上顯得更加被動,到現在,主動權已經全都握在賀今朝的手中。
相比於錘匪指揮系統的笑聲,駐紮在重慶的邵捷春便十分的憂心。
經過此地的信使告知了最新消息,老將張令、小馬超馬祥麟全部戰死。
這讓他極為憂心秦良玉的狀態。
可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卒,至今都沒有返回。
直到憂心了兩三天之後,有人稟報說秦良玉求見。
邵捷春大驚失色,急忙叫人把她請進來。
秦良玉的鎧甲破破爛爛的,整個人像是幾天沒梳洗一樣,還散發著餿臭味。
關鍵是秦良玉的頭髮,一下子就白了許多。
這與他前些日子看見的那個女人相比,簡直老了十歲不止!
「這,這?」
秦良玉拱手之後,先是鯨吞了一壺茶,請邵捷春給她上飯。
狼吞虎咽當中,邵捷春驚駭的連揪掉自己數根鬍鬚。
秦良玉的三萬人馬全軍覆沒,僅有她一人逃脫,那傅宗龍還能壓制住手底下那群驕兵悍將嗎?
邵捷春懷疑傅宗龍直接被那些軍將給綁了,獻給賀今朝也說不定。
總之以最壞的局面想這些人,保准沒有錯!
邵捷春還在憂心當中,秦良玉抹了抹嘴道:
「監軍,我麾下還有兩萬溪峒的士兵用來擊破賊軍,東拼西湊也能湊些糧食,但剩下的一半還得官府幫我籌措。」
邵捷春站起身來,望著一臉敗像的秦良玉:「你還要主動出擊嗎?」
「難不成要在城中被動等死?」秦良玉的聲音有些嘶啞:「我此番拼了命的回來,就是要重整旗鼓,與錘匪再戰。」
「你怎麼與賀今朝戰?」邵捷春站起身來也有些激動:「事到如今,難不成你還以為他是甘泉驛那個任人宰割的小驛卒嗎?」
「錘匪連戰連勝,我官軍大敗而歸,傅巡撫說不準就死在了賀今朝的手中。」
「現在你要用兩萬不如三萬白杆兵精銳的士卒,再去與賀今朝作戰,是誰給你的自信與勇氣?」
邵捷春直接拍了拍桌子道:「就算有糧給你,你怎麼跟他打?」
秦良玉咽下嘴裡的米飯:「利用重慶的險隘,梯次阻擊,總能等到朝廷的援軍。
要不然賀今朝經此大勝,誰還敢與他作對,整個四川都會落入錘匪的手中。」
邵捷春也嘆了口氣,頗為頹廢的揮了揮手:
「朝廷援軍怕是到了今年冬季都來不了的,更何況如今重慶府的倉庫也沒有現成的糧食給你用。
就別因為一口氣之爭,再送那麼多士卒的命了。」
秦良玉萬萬沒想到邵捷春是這種想法。
「此事當真不成?」秦良玉再次認真的詢問一句。
「不成!」邵捷春也極為認真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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