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總教頭,我和真哥哥都不用參加族中的會試,之後的四閥共同舉辦的九州擂,也跟我們沒關係。」
陸沉挑了挑眉,還未出聲,站在一旁的燕如玉就搶先答道。
他扭頭看了一眼,眼中浮現訝異之色。
沒想到這丫頭平時唯唯諾諾,在私塾常被人欺負。
面對武道二境,威勢不凡的總教頭燕厲,卻是落落大方,進退有據。
「原來是如玉小姐,你是女兒家,且年紀尚幼,自然不用練武強身。」
燕厲大步踏來,九尺高的魁梧身軀恍如一尊鐵塔,極具壓迫力。
「這位公子……燕某從未見過,應當不是長房中人吧?」
燕如玉眉頭微蹙,提高聲音道:
「真哥哥是二房嫡子!他患有大病,不能與人爭鬥,往常只在私塾念書,並不怎麼到演武坪來。」
燕厲愣了一下,眉頭鎖緊,過了半晌才想起來:
「二房……原來是燕問天燕將軍的公子,你父親早年間打遍四閥無敵手,獨斗『渤海九蛟』,殺敗『子午快劍』,剿滅『祁連一窟鬼』,連西竺來的『妖僧』思無常都斃命於掌下,可謂是威名赫赫,響徹烏北之地。」
陸沉很是敷衍的點了點頭,沒有半點引以為豪的意思。
自他母親鬱鬱而終後,那位便宜老爹就向業景帝主動請纓,不遠萬里前往西竺。
踐行當年所說,滅密宗滿門之誓言。
粗略算一下,大概有五年多了。
陸沉對於那個昂藏威武的高大男子,唯一印象就是滿身酒氣,鬍鬚拉茬。
醉時大吼大叫,醒時沉默不語,哪裡有半點豪傑氣概。
「既然燕公子患有疾病,不便動武,那就算了。」
燕厲語氣緩和下來。
四閥一年一度的九州擂在即。
閥主特地叮囑過自己,不能放鬆對族中子弟的武道訓練,要選擇幾個好苗子多加培養。
此前看到陸沉站在遠處,悠閒旁觀。
他還以為是燕閥當中的紈絝之輩,躲著偷懶,這才突然喝問。
「可惜了。」
燕厲心中感慨。
想那「蒼龍」燕問天縱橫江湖,到頭來卻被思無常的「赤血劫」弄得後半生坎坷多舛。
所謂赤血劫,乃是一門防不勝防的邪派武功。
一旦施展,敵我俱傷。
因為,其訣要在於催逼全身精血,化為咒殺道紋,烙印人身之上。
屬於玉石俱焚的法子。
赤血劫最奇詭的地方,是它對受劫者不會造成傷害。
如滴水入溪流,悄無聲息融入體內,潛伏下來,完全察覺不了。
等到受劫者有了子嗣,才會徹底爆發,顯現出惡毒的端倪。
有醫者總結道,赤血之劫,五臟如火,先天早衰,二十八大限!
意思就是赤血劫會引動五臟六腑劇烈活動,導致內氣旺盛。
如猛烈燃燒的薪火,壽命衰減,活不長久。
但凡中了赤血劫的後代,無一人能撐過二十八歲。
故而,才有「二十八大限」的別名。
「那思無常不知從哪裡學來這門陰毒的武功,一旦中了『赤血劫』,劫力便與精血融為一體,根本不可能拔除。」
「自此,代代相傳,直至斷子絕孫……難怪燕閥二房這一脈一蹶不振,難怪燕問天武功造詣驚人,也沒能當上一閥之主。」
燕厲心如明鏡。
原來燕閥長房與二房之爭,最後前者勝出的原因,竟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燕問天中了赤血劫,傳給兒子燕還真。
因為有二十八大限的存在,即便生兒育女也是早夭之相。
如何能開枝散葉,撐起偌大的燕閥?
所以,長房不戰而勝,執掌大權。
燕厲用憐憫的眼神,瞧了陸沉一眼。
轉頭欲走,卻聽到有人喊道:
「燕總教頭,你可別聽玉丫頭瞎說,燕還真他拳腳功夫厲害得很。」
「而且沒事就往藏書樓跑,還經常找族中的教頭、護院講解招式!」
「他不過就是想要耍滑偷懶,不願意為燕閥出力罷了!」
燕厲循聲看去,一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圓臉少年,用手指著神色淡然的陸沉。
「燕平昭!你不要胡亂扣帽子!真哥哥他身體不好,哪裡上得了九州擂!」
燕如玉氣得小臉通紅。
「呵,玉丫頭,這小子連我們幾個都未必打得過,還想去九州擂?真是笑掉大牙!再說了,他上不上得了擂台另說,偷懶耍滑是事實!」
被叫做「燕平昭」的圓臉少年譏笑道。
「你真不要臉!忘記是誰在私塾後山的竹林里被揍成豬頭了?當時燕平川、燕平陽在場,可以作證!」
燕如玉素日說話都細聲細氣,如今卻豎著眉毛,像個炸毛的狸奴。
「你們誰看見了?」
燕平昭扭頭問道。
後面兩個胖瘦不一的少年連連搖頭,只不過看向陸沉的方向,眼中帶著懼意。
「你沒事惹他幹嘛!」
名叫「平川」、「平陽」的兩個燕閥子弟在心裡抱怨道。
燕還真是什麼人物?
私塾學堂的一霸!
念書比不過。
打架也打不過。
每次犯了事受罰,被爹娘揪著耳朵教訓的時候,都會提到這樣一句話——
「你怎麼不學學人家還真!」
燕平川、燕平陽都是長房不受重視的子弟,比不了燕平昭得寵,經常出入內院討賞。
後者惹了事,最多罵一頓。
他們要是弄出什麼麻煩,那就是家法伺候。
這兩人惴惴不安,可自覺地占住道理,有一幫兄弟撐腰的燕平昭卻是不依不饒:
「總教頭,爺爺立了規矩,凡燕閥子弟都要參加會武!他燕還真無論會不會拳腳功夫,都沒理由逃過去!」
看到這一幕,燕厲有些犯難,心裡嘀咕:
「這燕閥長房、二房斗得厲害也就算了,怎麼底下的孩子也玩這套。」
他混跡過江湖、行伍,眼光何其毒辣。
自然看得出,那位長房的昭公子是在借刀殺人,拿規矩打壓二房的真公子。
燕還真身負「二十八大限」,有先天早衰之相。
要是參加會武,一場場打下來,怎麼可能撐得住。
更別說,後頭由四閥牽頭的九州擂了。
真有什麼閃失,閥主怪罪下來。
最後擔責任的人,恐怕還是自己。
念及於此,燕厲搖頭道:
「真公子他的確有病在身,沒必要強行參加族中會武。」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閥主知道,相信也會理解。」
燕平昭神色錯愕,沒想到這個剛上位的總教頭不給面子。
他父親執掌長房,手握大權。
平常任誰見到自己,不得恭恭敬敬叫上一聲「昭公子」。
唯獨燕還真那個傢伙,年紀不大,卻擺出一副清高樣子。
不僅在私塾學堂搶自己風頭,還敢動手打人。
簡直不把長房放在眼裡!
「你想跟我動手是吧?」
看到燕平昭還想爭辯幾句,陸沉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煩。
他可不想跟一幫半大點的孩子爾虞我詐,演宅斗大戲。
「燕還真你終於肯站出來了!我已經練出氣力,筋肉凝成一股繩,出拳帶響!」
「這一次,一定要給個教訓……」
燕平昭咬牙切齒,想起此前在後山竹林被痛揍的屈辱,眼中幾乎噴出怒火。
只見他雙手擺出架勢,如莽牛頂角,後背筋肉隆起,好似鋼絲交纏,凝聚出沛然氣力。
「十二形拳,你才練會一個『莽牛形』,這就重拾自信了?」
陸沉看也不看燕平昭,徑直走到演武坪陳列兵器、石鎖、石球的那一邊。
他才七歲大,說話老氣橫秋,聲音卻很稚嫩,讓人不禁覺得可愛。
燕厲雙手抱胸,心中升起一抹興致。
他很好奇,這位真公子到底要怎麼化解危局。
那昭公子已經練出氣力,筋肉上下合一。
出拳撂翻幾個成年壯漢都不在話下,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
陸沉一臉淡然,好似逛市集一樣。
這裡挑挑,那裡揀揀,最後停在一顆石球面前。
石鎖是練兩臂氣力,石球是讓腰跨合一。
還有石擔子、石碾子這些工具,都是打熬體魄,增強氣血用的。
「其實,於我而言,在場各位的武功——皆不入流!並沒有什麼比較的必要!」
陸沉臉不紅,心不跳,看似輕巧地把手掌按在那顆實心石球上。
用力發勁!
嗤嗤嗤!
大塊石粉剝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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