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拉!
燕寒沙甫一出手,強悍的掌力撕扯氣流,發出裂帛聲響。
猛烈的勁風捲動砂礫塵土,撲頭蓋臉轟向那個略顯單薄的七歲稚子。
面對燕寒沙兜頭罩下的兇悍一掌,陸沉並非全無防備。
他立刻擺出十二形拳的架勢,腰跨合一。
脊椎大龍抖彈之間,渾身筋肉緊縮,好似堅韌的牛皮一樣。
「這人是武道二境,搬運層次!氣脈凝聚大成,氣血有如烘爐!我擋不住,也躲不開!」
陸沉眸光波動,興許是【武骨通靈】的功體加持。
他沒有被燕寒沙的兇猛聲勢奪去心神,反而進入到一種奇特的狀態。
視線之中,呈現出無窮無盡的黑白線條。
燕寒沙的氣血變化、氣勁流轉,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
最後化為玄妙的體悟,充盈於心間。
陸沉早已習慣這種情況。
每當他接觸一門武功,或者參悟一本秘笈。
那些複雜難懂的招式動作,晦澀艱深的龍蛇文字。
就會像活過來一樣,變得異常靈動。
陸沉識海之內,思緒如電,生滅不定。
仿佛於彈指之間,經歷了無數次失敗——
「燕寒沙早已成年,筋骨只會比我更強壯、體魄也比我更堅固……」
「比拼氣力,肯定死得很慘!」
「而且,一個只練到剛勁層次的武者,對上武道二境……」
「除了被一掌拍死,幾乎沒有其他結局!」
「他起手式是摔碑掌,暗藏莽牛形、猛虎形、大蟒形三重變化,挨中了,不死也殘……」
「先要卸力!」
「然後切他中路!」
「從手腕處截住,扣緊脈門……」
「應當有六成的把握!」
陸沉眸光微亮,似是找到唯一的答案。
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出了燕平昭此前所用的那門古怪武功。
拳如推手,不斷地劃出微妙軌跡,如同大圓套小圓,不停地挪移。
看到陸沉站樁出拳,想要硬接自己一掌,燕寒沙不由地暗自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這樣的武道二境高手看來,未入境的武者跟螞蟻沒什麼區別,一腳就能踩死!
下一刻!
拳掌碰撞!
氣流被打出連綿爆響!
演武坪上。
宛若平地起驚雷!
「嗯?怎麼會?」
燕寒沙眉頭緊皺,露出疑惑之色。
他感覺打出的那一掌,原本摧金裂石的沛然勁道,好似砸中了一團棉花,虛不受力。
嗤嗤嗤!
攢射如尖刺的摔碑掌力,好似被牽引挪移開來。
並未擊中陸沉,而是全部轟在堅硬厚實的青石地磚上。
碎石飛濺!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可怕裂紋,登時如蛛網蔓延。
這要是落在血肉之軀上,後果難以想像!
「是我失手了?這小子運氣好躲開了?」
燕寒沙心中疑惑叢生,手上變化極快。
五指扣攏,一爪按向陸沉的肩膀。
看來是不想罷手!
可陸沉沒有再戰,只是「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好似受到重創。
面如金紙,倒飛而出。
燕寒沙這一爪落空,尷尬地停下。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真哥哥!」
燕如玉瞧見這一幕,臉色慘白,宛若那一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顧不得其他,連忙飛跑過去。
「寒沙堂兄!真哥哥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讓你下這樣的重手!」
平時唯唯諾諾,柔弱可欺的小丫頭,此時卻厲聲質問道。
燕寒沙也被驚到了,他自覺地那一掌沒有傷及陸沉。
只是看對方神色萎靡,嘴角帶血,也不像是假裝出來。
「莫非我的武功又有進步?隔空發勁,傷了這小子?」
他心念起伏,臉上卻做出大義凜然的嚴肅模樣:
「玉丫頭,你剛才也聽到了,是燕還真出言不遜在先!」
「齊大先生何等身份,各家閥主都要給幾分薄面,今日被一個小輩辱罵,這要傳出去,外人還以為是我燕閥治家不嚴,沒有規矩!」
「再說了,如今齊閥、王閥、楊閥受邀前來,他們是客,我們是主,禮數方面肯定要周全,不然惹得各家生出嫌隙,誰擔得起這份責任!?」
燕如玉一個幾歲大的丫頭,論及場面話的功夫,哪裡比得過燕寒沙這樣年輕一輩的翹楚人物,立刻就落入下風,招架不住。
「燕賢侄,老夫和這個小娃兒只是比試文字,你怎麼較起真來了!給別人看到,還以為我齊某人輸不起呢!」
安靜旁觀的齊大先生,此時也跳出來打圓場。
「老傢伙,你要是心胸寬廣,沒有計較,那剛才怎麼沒有出手攔住!?」
懾於對方的輩分和武道境界之高,燕寒沙只敢在心裡罵道。
這個錦衣華服的高大老人,乃是齊閥之主的親兄弟。
早年間拜入伏龍山莊,得了真傳。
一身武功精湛無比,比之燕寒沙不知道要強出多少。
「寒沙,這孩子才思敏捷,想來是一時口快,才對了那個下聯,並非有心。」
溫婉秀麗的年輕女子勸說道。
「俗話說,童言無忌。燕閥規矩再重,何必用一個稚子孩童來立威呢,你就不要小題大做了。」
燕寒沙眸光閃動,沉吟不語。
他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陸沉,怒目而視的燕如玉。
似是被打動了一樣,語氣溫柔,對著溫婉女子道:
「元秀,你說得對,剛才是我太衝動了,一時心急傷了還真堂弟。」
「等下我就讓管家去請回春堂的大夫,給他醫治傷勢。」
溫婉女子滿意地點頭,表情也變得柔和。
齊大先生哈哈笑道:
「說來說去,這場風波皆因我而起!來,小丫頭,把這瓶『伏龍丹』拿去!」
燕寒沙附和道:
「玉丫頭,還不快快謝過齊大先生!這瓶丹藥乃是伏龍山莊的珍品,無論筋骨外傷,或者臟腑內傷都有奇效!」
燕如玉癟著嘴巴接過丹藥,道謝聲細如蚊蟲。
在她看來,若非眼前的壞老頭非要逼真哥哥對句,也就不會鬧成這樣。
「元秀,這邊也沒什麼事了,天氣炎熱,暑氣難消,我帶你去萬鯉池賞景。」
燕寒沙輕聲道。
「嗯,聽說燕閥有三景,萬鯉池、拙心園、芙蓉洲,我一直都很想見識。」
被叫做「元秀」的溫婉女子微微頷首,輕移蓮步,走到陸沉的面前,從荷包內取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奇楠木,充滿歉意道:
「小兄弟,適才寒沙失手傷了你,他為人好面子,拉不下臉,就由我向你賠不是了。」
「這塊奇楠木能提神靜心,長久佩戴在身上,可以疏導氣血,改善體質,你且收下,就當作賠禮。」
陸沉抹去嘴角的血跡,仿佛充耳不聞,勉強站起身。
「煩請寒沙堂兄與閥主說一聲,還真傷勢未愈,恐怕上不了九州擂。」
而後,掉頭離去。
背過身後,陸沉嘴角微翹。
其實他所受的傷勢,並不嚴重。
燕寒沙的那一掌,七八成勁道都被牽引轉移。
餘下那兩三成,最多使自己氣血翻騰。
只不過陸沉覺得,按照長房一脈,燕天都一家的狹隘性子。
他一個沒有入境的小子,擋下武道二境的攻擊。
肯定會讓燕寒沙惱羞成怒,再下殺手。
乾脆借著這個機會,裝作受傷推脫掉九州擂,也順道避開長房的打壓。
「謝謝姐姐的賠禮!」
燕如玉急急忙忙跟上去,走之前還不忘把那塊價值千金,極為含有的奇楠木帶上。
「也是個倔強性子,跟他老爹相像!」
齊大先生笑了一聲,眼底閃過精芒。
「如若沒有赤血劫的二十八大限,假以時日,燕閥又要養出一條蛟龍!」
他剛才看到清楚,那小娃兒出手擋下燕寒沙的摔碑掌。
舉拳如推磨,把借力打力四個字發揮到極致。
這明顯是燕平昭先前所用的武功!
「只是交手一次,他就能學會別人的招式?這份武道天資,委實太過匪夷所思。」
齊大先生目視著陸沉背影消失,感慨道:
「還好,這小娃兒活不長!可惜他沒有生在齊閥……燕閥這棵大樹,可沒有想像中那麼能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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