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許進興像想到了什麼,陳棋的眼睛毒辣,他可是親自見識過的,人家連一個新生兒肺癌都能看出來,難道讀個片子還會讀錯?
到底是老醫生,雖然不會輕易承認,但也不會簡單否認你。
所以許主任又反反覆覆仔仔細細讀起x光片來,當你的腦子裡有個天然印象的時候,越看這個橢圓形陰影的確有點像炎症。
「走,我親自帶你們去ct室,我也想瞧瞧,這玩意兒到底是個啥?」
醫生對疑難雜證特別有興趣,許主任也不例外,誰沒有一個八卦之心呢。
1小時後,膠片子加急洗了出來,許主任一拿到手就愣住了,因為片子上明顯可以看到「啞鈴型陰影」。
啞鈴大家見過吧?
就是原發病灶、腫大的肺門淋巴結這兩個看起來像啞鈴的兩端,而中間的引流淋巴管炎像啞鈴中間那根鐵(手握住的地方)。
這種影像就是典型的「原髮型肺結核」的表現。
許進興咂了咂嘴,對著旁邊的兩個四院小醫生說道:
「看來你們陳院長這次要翻車了,ct片子出來了,這就是一個肺結核,不會有錯了。」
楊體浩和章興順又是愕然地互相看了一下,然後撓頭了。
因為他們認為自家院長這麼神奇,他看準的事情怎麼會錯呢?可是現在眼前質疑陳棋的是人家的碩導,是人家的老師,這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許進興也算負責,帶著兩個小醫生又去內科跑了一圈,兩個內科主任瞄了一眼,就不耐煩地下了診斷,就是肺結核,這下實錘了。
陳棋在越州接到許主任的電話。
「哈哈,小子,聽說你把一個肺結核硬是說成了肺炎,然後治了半天沒治好病,送到咱們醫院來了?」
陳棋一頭黑線,這病人開始又不是他收治的,這黑鍋卻要他來背。
「許老師,怎麼樣,ct結果如何?」
「從ct片子上都看到啞鈴狀陰影了,你說結果如何?」
許主任原以為自己這個新收的研究生學生會驚訝地跳起來,或者羞得鑽地縫裡去,結果陳棋卻是出奇地冷靜的回道。
「啞鈴狀影響呀,嗯,那就對了,這更不可能是肺結核了。」
許主任被噎了一下,「我說你是不是傻呀,亞鈴狀了怎麼就更不可能是肺結核了?」
陳棋只能耐心解釋:
「許老師,是這樣的,這個患者3年前已經接受過一次結核治療,這次在我們醫院同樣接受了一個多月的抗結核治療,兩次治療都沒有見到任何效果。
當時我從x光片內看到那個陰影呀,你有沒有發現,陰影裡面有一段密度特別高,不但高,而且形狀感覺太直了些,所以我讓他們來省一院做了個ct。」
「那你為什麼覺得啞鈴狀陰影反而不是結核?」
「許主任,你還是要重點關注啞鈴的兩頭,你再仔細瞧瞧,這兩個頭,到底是腫大的淋巴結呢,還是你是膿腫炎症?」
許主任一邊打電話,一邊把頭靠近了ct片,甚至眼睛都快貼上了。
這一瞧還真瞧出問題來了,如果是腫大的淋巴結,邊界應該更清楚才對。
而這對「啞鈴」的兩頭,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密度不對,邊界還是稍模湖的。
整體看來,這的確像是肺結核引起的肺門淋巴結,但如果捂出整張片子,只露出一小段,怎麼看怎麼像是炎症。
許主任將電話換到另一個耳朵,
「陳棋,如果按你的判斷,光是憑這張ct片是很難說服人的,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有,我建議再做一個增加ct,呃,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做一個肺部的三維重建,這就能清清楚楚看到病灶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許主任都氣笑了:「你少放屁了,哪來的三維重建?我都沒聽說過這概念,估計是你們整形外科玩的那套吧?」
陳棋自知失言,不小心又將後世的一個重要輔助檢查說了出來,於是趕緊扯開話題。
「許老師你想,啞鈴的兩頭如果是炎症物質,那麼中間那條連續線也不大會是引流淋巴管,你做增強ct的時間要多注意。」
「行,交給我吧。」
許主任放下電話,想了一下,又在紙上寫了一張檢查申請單:
「那誰,金文耀家屬,這筆費用去交一下,我們下午再給約一個增強ct。」
金康勝一聽又要掏錢了,心裡儘管肉痛,但還是乖乖跑去了。
一個老農民鈴著一隻破破爛爛的黑色手提包,包裡面裝的都是他從村里借的錢,這已經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劃價窗口,金康勝小心翼翼將單子遞了進去,就聽到裡面噼里啪啦的一通算盤聲。
不一會兒,一個工作人員就在喊了:「一共289元。」
金康勝聽得手都抖了,「這麼貴呀,不就是拍個胸片嘛。」
工作人員顯得不耐煩了:
「你這老頭,要不是許主任給你們加急了,你以為你排隊能這麼快呀?增強ct的注射造影劑都是全進口的,你以為誰都給做呀,真是的,愛做不做,不做閃開。」
誰說這年頭只有供銷社或飯店的營業員凶?醫院的工作人員更凶好不好。
在村里呼風喚雨的金支書,到了省城徹底啞火了,只能趕緊賠笑:
「同志你別急,我馬上數錢,馬上數錢。」
包里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一想到孫子經過陳棋和省城醫院醫生的診治,這回應該有救了,金康勝也不心疼錢了,一咬牙,把錢遞了進去。
傍晚的時候,增強ct的報告出來了,許主任一拿到就急忙看了起來,然後一拍桌子。
「好小子,陳棋這傢伙果然有兩把刷子。」
這話一出,因為涉及到陳棋,ct室里的醫生們都圍了上來,包括楊體浩和章興順也趕緊占據有利地形。
「許主任,有什麼發現嗎?」
「就是主任,給我們講講。」
許進興連忙招呼道:「來來,大家都看看參考一下,你們認為這是什麼?」
眾人的眼光順著許主任的手指看了過去,就看到ct片子上,在患者的右側胸腔裡面有一條線性陰影,而且還挺長的。
「這是什麼?」
大伙兒也都驚了,「怎麼有一根細長的東西在肺裡面,直徑起碼有10cm,這不簡單啊。」
「的確不簡單!」
越中四院,陳棋拿到片子後,第一時間打開仔細看起來,然後手指重重一點:
「這是異物!金文耀目前所有的症狀都來自這個異物引發的感染。」
歷時3年,終於在陳棋手裡破桉了。
的確如陳棋之前猜測的那樣,這就是異物不知道用什麼方式進入了肺裡面,引起炎症,然後就是長達3年的低熱、咳嗽、胸痛。
換誰肺裡面有這麼長一根東西都會受不了。
邊盟一聽是異物就興奮了:「那咱們不是可以手術了?把異物拿到病人就恢復了。」
陳棋搖搖頭:
「恐怕沒這麼簡單呢,你們看片子,這個位置非常敏感,明顯可以看到,這異物的一端疑似扎到了肺動脈,時間長了就會影響了右心臟,導致右心壓增高,繼而出現右心衰竭。
所以患者會有胃腸道淤血的表現,有胃口不好、腹脹等體外症狀。現在患者此時已經很虛弱了,右心功能不全,甚至要出現功能衰竭了,能不能承受得起手術也是一回事。
另外,這個竹籤直接刺入了左肺動脈,要把它完整拿出來,勢必要縫補肺動脈,動脈啊,可不是縫衣服那麼簡單,手術難度太大了,危險係數也太大了。」
一群小醫生則更八卦,關注點在肺里這根東西到底是個啥?
「噯,你們看這東西是啥?會不會是鐵針?里都說害人就給小孩扎針,然後讓小孩夭折。」
「對呀對呀,我也聽說過,不過好像扎女童比較多吧?」
「你們看多了,你看這強度,根本就不像是金屬。」
「你們說這金文耀是不是傻?自己身體裡面有這麼長一根東西進去了,他都不知道?」
「就是說,早說出來呀,這免得被耽誤了3年的病情,拖到現在人都快死了。」
陳棋也在一邊興致勃勃聽著下屬們的八卦,旁邊的邊主任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陳頭,現在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跟金家人實話實說唄,保守治療肯定死路一條,如果手術的話,要摘除一個肺葉,另外扎進肺動脈的那一頭能不能取出來是個問題,手術的成功率最多只有一半。要麼成功,要麼失敗,失敗了當場就死在手術台上,讓他們自己拿主意。」
「那要是他們不答應手術怎麼辦?」
陳棋一撇嘴:「能明確診斷就不錯了,我又不是他們親爹,愛死不死。」
病房裡
金康勝一家聽到這麼個結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邊主任,你是說我孫子肺裡面有10公分長的一根東西,這才導致我孫兒病了3年?你們之前不是說是什麼結核嗎?」
邊主任不得不拿著片子解釋了半天,但你對農民解讀ct片,無異於是對牛彈琴,人家聽得懂才怪呢。
金康勝還是不服:「邊主任,那你說說,這10公分的東西是怎麼跑進我孫兒的肺裡面去的?總不可能是吃下去的吧?」
這個問題是關鍵,正常人都不可能將這麼長的東西咽下去,也咽不下去,所以金康勝是不信孫子肺里有這麼根東西。
邊主任無奈了,「不是吃進去的,根據我們的判斷,應該是通過皮膚扎進去的,不信我給你們找出傷疤來。」
說完,邊主任拉起病人金文耀的衣服,推了推眼鏡,然後跟家屬一起尋找起傷口來。
10cm的異物絕對不可能是口服吞進去的,唯一的解釋是通過皮膚刺進去的,這是之前病例分析會的共識。
可是大伙兒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明顯傷口,這就讓邊主任尷尬了,也讓金家人越來越懷疑這個診斷的真實性。
(天可憐見,一個針尖樣小傷口,3年時間早就癒合了,哪裡還找得到?)
邊主任不死心,又問病床上的金文耀:
「9床,你仔細回想一下,3年前有沒有被什麼東西刺進胸口過?按理刺得這麼深,應該很痛才對呀。」
醫生和家屬們的眼光全都集中到病床上的當事人身上。
金文耀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什麼來,只能虛弱地搖搖頭:
「我,我沒印象,應該沒有吧?」
羅翠鳳這時候再也忍不住,反問道:「邊主任,你們診斷到底有沒有問題?」
旁邊的奶奶也不高興了:「你說這是啥異物?那這到底是個啥?」
邊主任苦笑道:「老太太,到底是什麼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就需要手術來確認了。」
金康勝還算有理智,阻止了家人的各種質疑,他是已經下定決定了,這次一定要把孫兒的病給搞好。
否則再病下去,哪怕不死,就這小身板半死不活的,以後怎麼娶妻生子?怎麼傳宗接代?
「邊主任,你們說手術就手術吧,只要我孫兒的病能治好。」
邊主任又有點點小尷尬:
「手術嘛,嗯,陳院長有一句話帶過來,他說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一半,為什麼呢,因為肺里這根莫名其妙的東西,一半扎在肺里,另外一半可能扎在了大血管里,手術難度非常大。」
羅翠鳳又忍不住問道:
「什麼?手術只能一半成功?如果不成功會怎麼樣?」
「那,那就不能從手術台上下來,人直接就沒了。」
這話一出,金家人臉色都變了,病床上的金文耀更是嚇得直接暈了過去,病房裡一下子就亂糟糟了。
金康勝是農民,又不是純粹的農民,能成為族長兼村支書,哪個不是村裡的梟雄?
只要是梟雄就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多疑,比如那個人妻愛好者曹操。
他現在懷疑是這個陳棋根本就不想治病,所以找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毛病,然後好在手術台上搞死他的孫子,讓他金康勝斷子絕孫。
想到這裡,金康勝都咬牙切齒了,血開始往腦子上涌了。
心想當初不就是欺負你們家,不給你們分好田,打斷了傻大姐的骨頭嘛,至於這麼報復嗎?
只能說多疑和敵視,終於讓金家人失去了基本的判斷,開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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