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萬物復甦,又到了動物們繁殖的季節,空氣中瀰漫著荷爾蒙的氣息。
新官上任的陳副院長特意抽出幾天的時間,在嚴院長的帶領下,準備去下屬的幾家公社衛生保健所巡視一圈。
這是做為一個「領導」的職責,如果他不去,底下會說領導不關心基層職工,上級領導知道了也會覺得他沒有大局觀,只想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做職工和做領導,思維不一樣,格局不一樣,做的工作也不一樣。
黃壇區10個公社都位於大山里,條件好點的會有一條泥路或者機耕路,可以坐著驢車慢慢晃蕩過去。
但還有不少公社位於大山最深處,比如陳棋今天要去的「龍東公社」,估計是會嵇縣海拔最高的公社了,連一條完整的路都沒有,全程都靠走。
這山路上上下下,蜿蜒曲折,要說風景是真不錯,但要說累是真的累。
陳棋已經脫掉了外面的中山裝和毛線衫,就穿著一件秋衣,雙手叉著腰,累得直喘氣,那隻出診用的藥箱子也被丟在了一邊。
「嚴院長,這龍東公社還有多遠啊,媽呀,再這樣走下去,我的膝關節都要報廢了。」
五十多歲的嚴院長反而淡定多了,老頭習慣於走山路,懂得怎麼樣取巧可以節省體力。
「年輕人,你缺鍛煉呀,才走這麼幾步路就吃不消了,前面就是下灣村,咱們去那休息,找地方吃個午飯,龍東公社還有一段路程來。」
「行吧,這龍東人也真不容易,出趟山都要走死人吶!當年他們的祖先怎麼想的,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定居。」
「哼,你以為都像你這麼沒用呀,還說自己也是山里人呢。」
兩人一邊聊著天,一老一少走向了下灣村。
「小陳,我跟你說,這個黃壇經驗推廣開去,如果能解決基層的財政困難,到時你絕對是首功一件,對你的政治前途大有好處,所以你一定要認真對待。
下次再有衛生院請你去做經驗交流,你就不要拒絕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嘛,你不但要低頭趕路,更要抬頭看天。你還年輕,將來應該走上更高的位置。」
陳棋不是很願意出山去做經驗交流,一出去來回起碼3天時間,而且還要客套的應付接待,光是喝酒就能喝死他。
他去過一兩次後,就不願意再去了,這讓嚴院長急在心裡。
用後世的話說,這就叫「炒作」,你不出山,不交流怎麼炒作?不炒作怎麼能把政績抓在手裡?
陳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
「院長,我還想買台全麻機呢,那樣我就可以開展更多的手術了。咱們得賺錢呀,如果我十天半個月都在外面交流,純粹就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
「你小子,嗨,真是白痴,你應該……」
嚴院長話還沒說完呢,陳棋就遠遠看到山腳下的村子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時不時還有鑼鼓響起。
陳棋還蠻奇怪:「嚴院長,你瞧這村子裡在幹嘛?祭神還是看戲呀?這麼多人。」
嚴院長是山里人,經驗足,仔細一瞧就瞧出了問題:
「不對,這村子估計要出事了,你瞧村口水潭邊是不是有個女人跪著?」
「對,咋了?這是要幹嘛?」
「壞了壞了,下灣村村口可不是個好地方,瞧見那深潭沒有?恐怕他們要動私刑了,快走。」
兩人三腳並兩腳,快速往山腳下跑去。
下灣村的村口有一個水潭,潭水呈暗綠色,誰也說不清有多深,但奇怪的是村民們從來不到這水潭裡來打水洗衣服,甚至都不願意靠近。
因為自古以來,死在這個水潭裡的下灣村村民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而且都是受私刑給沉塘的。
下灣村位於大山深處,哪怕已經解放多年了,村中的姚姓氏族勢力還是很強大的,大到動不動就喜歡用私刑代替國法,這在黃壇區人人皆知的秘密。
這也是嚴院長一眼看出不對的原因所在。
等嚴院長和陳棋跑到村口的時候,幾乎整個村的村民們都聚集在水潭邊的小廣場上,還有一個村民在敲鑼。
「噹噹當~~~大家快來看呀,村中姚王氏不知廉恥,與人通姦,懷上孽種,今日族老決定讓姚王氏沉塘,告戒村中族親,一定要安份守己,尊崇三從四德,恪守婦道~~~」
一個婦人手腳被捆住,披頭散髮,正哭著在解釋:
「冤枉啊,叔公,我冤枉啊,我沒有與人通姦,我沒一直本本份份守寡,我沒有對不起姚家呀。」
一個老頭氣得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姚王氏的鼻子就開罵了:
「胡說八道,你沒有對不起你死去的丈夫,你肚子怎麼會大起來?姚王氏,你都快50歲的人了,母親也做了,奶奶也當上了,你這樣讓你的子女以後怎麼抬得起頭來?」
「我沒有,我沒有啊叔公,我可以死,但你不能冤枉我呀啊~~~」
聽到婦人的哭訴,周圍的村民們卻沒有一個同情她:
「怎麼可能,你男人都死了好幾年了,你肚子是怎麼大起來的?」
「到現在還不肯說姦夫是誰,真是丟臉哦。」
「是啊,我們下灣村的臉都被她丟光了,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啊。」
周圍的村民們一個個都義憤填膺的樣子,對著跪在水潭邊的婦人指指點點,言語和表情多是不屑和鄙視。
而不遠處,有幾個年輕男子跪在地上痛哭,他們都是姚王氏的兩個兒子,不知道哭的是母親要死了,還是哭自己以後沒臉見人了?
相反幾個小孩子一直哭著要奶奶,結果被自己的母親好一頓胖揍。
「別過去,那不是你奶奶,她丟人,也會害了你們將來的名聲!」
族老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好了,已經到午時了,今天我替姚家的列祖列宗,還有你死去的丈夫要施家法了,姚王氏,你有什麼話去陰曹地府跟祖宗說吧,來人,將她關進竹籠,準備沉塘。」
這時候銅鑼又敲響了,越中特有的,在辦喪事時專用的長喇叭也開始吹響。
村中幾個年輕壯小伙走上前去,一把抬起姚王氏……
竹籠,也叫豬籠,本來是為了運送豬方便,用竹篾紮成的像圓柱一樣的物件。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針對家族內部有通姦的男女懲罰用。
用法也很簡單,就是把人關進去,竹籠里再放幾塊大石頭,然後扔到水潭裡或者江河裡,任憑裡面的人活活淹死。
這個死法很殘忍,也很讓人絕望,關豬籠的人在死前都會拼命掙扎、求饒、嚎叫。
於是族老們就會讓全村男男女女都去圍觀,算是給大家都上一課,讓大家瞧瞧通姦出軌的下場。
提一句,關豬籠的往往是女人,男人不用。
為啥?男人納妾不是很正常?再說了,就算外面偷人了又如何?這是男人的本事,喝酒的時候還可以吹吹牛。
但女人不行,女人要是出軌偷漢子,那簡直就是淫蕩無恥,千夫所指,人人都可以吐口唾沫。
下灣村的村民們聽到叔公一聲大喊「關竹籠,沉塘」時,大多數人面無表情,但也有少部分人面露不忍。
幾個壯小伙一把抬起地上的婦人就要往竹籠里塞進去。
只見這個婦人挺著大肚子,但反抗得非常劇烈,一邊還在高聲喊叫:
「我沒有通姦,我沒有懷孕,叔公你不分是非,我不服,我做鬼也不服。阿成、阿良,你們要相信娘,娘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爹的事情,娘沒有!」
叔公氣得手都發抖了,把拐杖狠狠摔在地上:
「刁婦,現在還嘴硬,你無恥,姚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快,快點扔到潭子裡去!!!」
「我不服,我沒偷人,我做鬼也不服!!!」
幾個壯漢用麻繩將竹籠捆緊,然後抬起來就要往水潭裡扔去,這時候突然聽到人群後面有人大喊一聲:
「都住手!!」
所有人都愕然地回過頭去,大家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怎麼?姦夫要來劫法場?」
只見有一老一少衝進人群,用力撥開人群,衝到了水潭邊。
嚴院長一邊喘著氣,因為跑得飛快,連腳子都跑飛了一隻,一邊手點著竹籠里的女人罵道:
「姚叔公,你,你是不是老糊塗了?現在都是新社會了,你敢用私刑?你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陳棋雖然沒吃過豬肉,也是看過豬跑的,前世影視劇里這種場景特別多,想不到今天讓他碰到了。
但現在是救人心切,所以來不及八卦,趕緊對著幾個村民們喊道:
「放下,快放下,當心手滑,你們這是殺人知不知道?今年可是1983年,不是1883年,你們這是找死啊,要吃槍子的。」
幾個村民已經將竹籠舉在了半空中,一撒手竹籠就會掉到水潭裡去,那就神仙難救了。
村民們一聽,這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眼巴巴看向了場中的族老。
姚叔公也在認人:「你是衛生院的嚴泉信?」
隨後就滿臉不爽了:
「嚴院長,就算你是幹部,你也不能管我們的家務事吧?我們家族出了這麼傷風敗俗的事情,要是不處置了她,以後我們下灣村人還有臉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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