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官人 第185章 棋局與棋手,孤家寡人...

    弦外之音,吳應雄絲毫不掩自己的軟硬兼施,威脅與示好之意。

    徐安不想答應,也得答應。

    否則,便是死路一條,幾乎別無選擇。

    如果站在吳應雄的對立面,失去了皇帝的禁衛和大理寺的支持,他儼然毫無勝算,連自身都難保。

    要知道的一點是,吳應雄入仕數十載,從一介滿門士子,弱冠之年以「老秀才」之身棄筆從戎,由一名低級從軍雜役開始,晉升到權傾朝野的右相之位,勢力早已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他執掌京都六城兵馬和皇城司,麾下軍士近四十萬,就連皇帝想動他,都不得不召回關中軍、鎮東軍肅國公以及平南六道都護等三路大軍,方可安心。

    徐安一介區區五品御史,手中空有監察之權而無可用之兵,又如何與之周旋?

    做到吳應雄這樣的位置上,尤其是像他這樣寒門出身的子弟,最重的便是對兵權的掌握和思維的控制。

    古代兵權的至高象徵,除了帝位之外,便是那枚一分為二的調兵虎符。

    但只有愚蠢的人在覬覦權位時,才會去爭奪虎符。

    聰明和實幹的人都會去籠絡人心,施以厚利而腐化其心。

    關鍵時刻,誰會將自己的生死交給一枚鑄鐵的虎符?

    虎符,只是留給那些迂腐頑固的人看的,顯然愚弄不了吳應雄這樣老謀深算之人。

    他在下獄之時,就已被朝廷收歸了手上的兵符,但六城兵馬和皇城司依舊在他的掌控中,為何?

    當中最微妙的存在,便是人心。

    兵符只是象徵,有沒有用...還得看人!

    吳應雄最大的倚仗,就是在他入仕數十載的歷程中,籠絡了一群甘願與之共榮辱的部將。

    因此,即便失去了兵符,權勢依舊在他手中握著。

    換言之,此時徐安要是拒絕吳應雄的要求,便是站在四十萬兵馬對立面上,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無法抗衡。

    徐安深明這點,此時即便還沒表態,當也知道最終無論如何都得點頭。

    同時,也暴露出一點隱晦。

    吳應雄與蕭爾康私下居然是一夥的,雖說表象證據說明...他們在一些關鍵事情上產生了某種分歧,但骨子裡是在相互維護的。

    蕭爾康在覆滅台府,並構陷吳應雄時,施加的「罪證」太過明顯,暗藏漏洞,稍微有點資歷經驗的偵查員都能猜到他是被構陷的。

    說明,蕭爾康構陷的動機...並不是要除去吳應雄,而是要隱藏他。

    蕭爾康假死之後,吳應雄這塊「磨刀石」便無用了。

    站在皇帝的角度,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是至理名言。

    刀都沒了,那還要磨刀石來作甚?

    蕭爾康似乎能預知到自己假死後,皇帝會第一時間除去吳應雄,因此先將之構陷其中,再由三司還其清白。

    如此一來,即便吳應雄失去了相位和兵符,也不至於被人當作墊腳石。

    而蕭爾康亦深知,吳應雄掌控六城兵馬根本用不著兵符,他的人在就足夠了。

    他的人,豈非就是最完美的「兵符」?

    在整起案件當中,大致的案情脈絡和行兇手法都已清晰,唯獨蕭爾康和吳應雄這兩個「主謀」的作案動機未明。

    這個動機,是否與當年徐氏的「敬遠案」有關,也仍未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蕭爾康和吳應雄二人是知道一切的。

    或許只有先順從吳應雄的意思,將最終主謀推到他身上,暫保蕭爾康,才可得到所謂的答案。

    再者,在這盤棋局當中...似乎還有另一位棋手仍未下場,也有數個謎團並未解開。

    這位棋手,不言而喻,便是當今皇帝蕭無忌。

    龐奇是吳應雄的眼線,臨陣倒戈,舉報徐安主導綁架小皇孫,並不奇怪!

    但單靠龐奇一人,顯然不足以讓皇帝相信。

    幽靈衛潛入宮中接觸小皇孫,並拿到小皇孫隨身的玉佩,楊宣禁衛的身份起到了大作用。

    無楊宣策應,幽靈衛難以潛入宮中。

    也就是說,龐奇的舉報若無楊宣的佐證,是無法令皇帝相信的。

    最終,皇帝派來了禁衛統領親自追拿徐安,只能說明...楊宣也有份參與證實綁架一事。


    那這位楊校尉,豈非就是皇帝留在徐安身邊的暗樁?

    由此延伸,楊宣知道徐安查案的大部分信息,他是皇帝的人,那皇帝豈會不知隱晦?

    皇帝一直都對徐安查案的細節了如指掌,卻為何一直保持沉默,他在忌憚什麼?

    他明知蕭爾康未死,也知道徐安並沒有傷害小皇孫的本意,更知道七大皇子是被蕭爾康所刺,為何空有餘怒而不見動作?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點是,他明知今夜徐安在梅莊密會蕭爾康,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是容許他們談完之後,才命人將徐安押入詔獄...

    難道皇帝是個昏君?

    顯然不是。

    但他到底在等待什麼?

    另外,漠北王蕭爾沁在整個棋局當中是何角色?

    他當真已被蕭爾康所殺,頂替了身份?

    恐怕也沒那麼簡單!

    而吳應雄在言明要將罪責推到自己身上後,又另有交代:要徐安設法將蕭爾康送往景國。

    為何是景國?

    這似乎在暗示著,蕭爾康兄弟與景國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

    徐安沉默了良久,心中不斷權衡揣度著。

    半晌後,才道:「吳相說得對,我在你面前確實別無選擇。但在我答應你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吳應雄背負著雙手,乾脆道:「問!」

    「漠北王現在在何處?你既與蕭爾康是一夥的,且相互包庇,那麼應該不會對他有殺心吧?」

    「不知道。據我的人來報,他離開銅牛縣後遭遇了襲擊,如今下落不明。但可以明確告訴你,不是先太子所為。」

    「什麼?不是蕭爾康乾的?也就是說,他在梅莊所說的...其實並非完全是真話,仍有隱瞞?在你們背後,還有其他人在介入此事?」

    「是。」

    「他是誰?」

    這個問題,吳應雄卻沒有直言,淺笑兩聲後,道:「以你現在的本事,還不宜過早知道他是誰。但我已經給過你提示,你可以在那裡...找到他。另外,此人也與敬遠案有關。你的第二個問題呢?」

    徐安黑著臉,對於吳應雄的刻意隱瞞有些微詞,道:「武德海是不是你的人?我第一次見駕時,他看似自然,實則是在刻意向我透露駱英負傷一事,企圖讓駱家牽涉進御史案中。你們想對付駱家?還有,漠北王是在何處遇襲?我要找到他!」

    吳應雄聽此,面色忽閃,擺了擺長袖道:「你這是三個問題了。不過,見你還算識趣,本相倒也不吝相告。武德海不是我的人,這條閹狗的主人...若無意外,與襲擊漠北王之主謀是同一人。」

    「什麼?」

    「你很驚訝?那不妨再讓你驚訝些,如果本相猜得沒錯,先太子肯定跟你說...京中七大皇子都是被他刺殺的,而他此舉的目的是給小皇孫上位掃清障礙,對嗎?但實情是,先太子不是兇手!真正的行刺者...便是你口中的那個「他」!」

    「這...怎麼可能?我原以為你們是幕後的布局者,沒想到...你們竟也是棋子?那個他...刺殺七大皇子的目的是什麼?」

    「慚愧!本相在這仕途上艱難行進了數十載,本以為已成布局者,卻終究難逃棋子的命運。如此,你總該明白本相為何說真相是一個死局了吧?」

    「哼,那又如何?總有一天,徐某自會將他揪出來!但此人絕非陛下,對嗎?」

    「對!武德海,便是他留在陛下身邊的眼線。」

    「那...七大皇子既非蕭爾康所殺,他為何要承認?」

    「為了保我!他若不承認,那麼理論上,京中能威脅到七大皇子安危之人,便只剩下我。先太子在你面前栽贓我,其實就是在護著我。他仍想著我能留在朝中,但他不知道的是...從他失策假死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棄子,再難復返。」

    「明白了。蕭爾康口中的親信,指的就是你的人?你們表面不和,一來是為了迎合陛下的意思,二來也是在迷惑那個他?」

    「是!」

    「好,知道了。你的事,我會辦好。現在,請吳相送我出去吧。」

    說著,徐安起身,邁步走向牢門。

    吳應雄卻搖了搖頭:「還不行,能送你出去之人不是我,你得等他。」

    「誰?」

    「你的岳父,蘇喆。你還不知道吧?蘇家在京都最大的後台,並非魏千里這個遠親,而是陛下!等著你岳父來接你回家吧,呵呵。」

    吳應雄忽而若有深意的微笑。

    卻令徐安不禁震驚,暗罵了一句:尼瑪,老子的身邊怎麼竟是細作?龐奇如是,楊宣如是,現在居然蘇喆也是皇帝的眼線?

    那唐慕清和蘇清影...怕也不簡單吧?

    徐sir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日後還能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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