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撫著這行塗鴉,噗哧笑出聲,眼裡卻有些兒發酸。這行字還是她小時候描上去的,舅媽開雜貨店,從前生意不太好。眼看大人憂心忡忡,她在周圍許多地方都塗塗畫畫,天真地想多引些客人進店,卻將「米」都寫成了「木」。至於距離,她可沒有工程尺,當時是以雙足一步步丈量出來的。
這的的確確是她手筆。
先前無數次夢歸故里,這一回,她是真的回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僵住,然後趕緊屏住呼吸。
怎麼忘了這裡的的空氣濁不可聞!就算當年他們潛入的蠻王地宮,空氣質量也沒有這樣糟糕。更可怕的是處處瀰漫著強烈的硫磺火藥氣味,真是讓她連吸氣都倍感艱辛。
她剛剛跨過時空裂隙、進入本世界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自由呼吸,然後彎腰咳了起,直到超越常人的肌體開始自行調整,肺部的透析功能大大加強,她這才敢淺呼淺吸,慢慢適應。
這就是她呼吸了十六年的空氣嗎?從前不覺得,現今才知它糟糕透頂。莫怪乎她到南贍部洲之後洗淬鍊體,總能從身體當中排出許多污穢和毒垢,原來……
她苦笑一聲,捂了捂腦門兒。
周圍空寂無人,可是她敏銳的聽覺卻能接收到千百種聲音。除了遠處的人聲、車聲,附近某些小型嚙齒類動物鑽行的聲音,空氣中還夾雜著大量的可怕雜音,令這個世界聽起來無比吵鬧。
這就是聲波脈衝。簡單來說,也就是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訊號,最常見的就是各種被反射和中轉的手機訊號。她的耳力比常人靈敏百倍還不止,幾乎能聽到全波段的聲音,這一下子無數嘈雜音險些炸破她的腦海。
她從未發現,自己生活過的世界原來這樣嘈雜。
幸好過來之前,她已經想到這一點,現在捂著耳朵閉目調息,好一會兒面上才露出輕鬆之色。
濾去了無必要接收的聲音,她終於又感受到四周的安靜,隨後就去了一趟荔縣辦事,最後才返回了自己居住了十六年的故鄉。
在城際之間自由移動,對她這樣的修仙者來說,易如反掌,甚至都無人能注意到她。
現在她降落在這條荒廢的小巷裡,巷子深處是幾戶人家的後門兒,可是長年都不開放,據她所知,有一家還拿磚頭將門給填上了,所以她才好在這裡放心大膽地呼喚神魔獄。
原來不費吹灰之力的召喚,現在卻讓她感覺到由衷費勁兒。理由正如月娥所說,這個世界沒有靈力,在南贍部洲,神魔獄和她之間的紐帶能夠由天地靈氣維持,現在卻必須全部由她自己支付了。
她剛出時空裂隙就仔細感知,果然找不到半點游離的靈氣,那種感覺,就像在大漠裡面尋找空氣中的水分似地。
這個世界的靈氣早就已經枯竭,人聲鼎沸的城市是再也難尋了,不知道無人涉足的森林和山脈里還有沒有遺存些許?
要保住這麼個隨身空間,她的神力每分每秒都在消耗,舉個不好聽的例子,真像是烏龜背上沉重的殼。也不怪月娥給她定了五天的期限,估計是算準了她的神力只夠維持五日,別忘了她還要將長天帶出神魔獄。
打開這個神器,現今對她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一下就能消耗掉她三分之一的神力。
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光榮完成了任務。
長天踏出神魔獄後,即是舉目四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寧小閒奇道:「咦,你怎麼……」他怎麼適應良好,仿佛沉悶渾濁的空氣和雜亂的電波都對他毫無影響?
「什麼?」
她滿面堆笑:「沒,沒什麼。」她安了個壞心,想看這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吃癟,沒想到又一次失敗了。
長天望她一眼,像是看破了她的小小詭計:「我來過這裡。」因此早有防備。這地方實是污濁不堪,卻又能奈他何?
「哦。」是哦,又忘了這一茬,他神遊天外的時候,來過她的故鄉,這回算是二進宮,又怎麼會沒有準備?
「這是你的小鎮?」這地方看起來又小又破,卻是她的故鄉麼?
「嗯。」她朝著牆面呶了呶嘴,「這還是我當年的字跡。」把「當年的」三字咬得很重。
他只說了四個字:「一如既往。」
「喂!」這是嘲笑她的字始終如一的難看嗎?
他不理她的抱怨,抬頭望天:「現在是冬季?」
天空上陰雲密布,平地颳起的風也颼颼刺骨。寧小閒呵出一團白汽,指尖能感覺到空氣的冰冷:「嗯,看樣子是的。」南贍部洲此時還是暮秋時分呢,這裡卻已經隆冬臘月。
兩人走出小巷,眼前是馬路拐角,除此之外,道上並沒有行人。
四下里異常安靜,頭上的路燈好像壞了一盞,發出滋滋的聲響。
雖覺反常,寧小閒還是拉著長天的手:「沒人也好。」她嘿嘿兩聲,「咱們這一身得趕緊換了。」她和長天的衣飾,一個寬袍大袖,一個齊腰襦裙,實在與本地格格不入,大下午走在路上,旁人大概以為是哪個cosla的秀場跑出來的。不過,這個特殊的時刻,哪還會有什麼公眾表演?
她記得,拐過街角再往前走上小半里,就是百貨大樓了。寧小閒拉著長天的手過馬路:「記得,要低……」咦,有什麼東西在快速靠近。
街道拐角突然衝出來一輛轎車,逕直撞向長天,雷霆萬鈞。
「砰」,一聲巨響。
長天連手都未抬,這輛車撞在他護身罡氣上就像撞到了山崖,車前蓋立刻癟下去。車速太快,這股應力消不掉,於是整輛車翻滾著從兩人頭上飛了過去,眼看就要拋物線著地。
以兩人靈敏的耳力,還能聽到司機的縱聲尖叫。
寧小閒駭了一跳,手中青光一閃,軟鞭揮出,捲住車身,將它平平放到地面上。這輛小車連乘客也不超過兩噸,還沒有南贍部洲上的巨獸沉重,她擺弄起來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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