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國府,早已有佟母屋裡的花襲,如蘅屋裡的素紈,佟如蕪屋裡的畫屏帶著一眾的婆子小丫頭迎在儀門處,因夜路難行,又是下著鵝毛大雪,害怕老人家骨頭松,碰到崴到了反不好,因此花襲早已命幾個身子壯力氣大的婆子抬了一頂小竹轎等在一旁,看到佟母一行,自是喜得上來迎,如蘅與佟如蕪一同小心扶了佟母上轎,便要跟著送佟母回屋去。
佟母怕夜黑路滑,因著心疼道:「這會子風大雪急,你們姐兒倆各自回房吧,讓丫頭婆子們好生跟著伺候著腳下。」
如蘅笑著道:「不妨的,若是不好好瞧著老祖宗回屋歇著,我與蕪姐姐只怕今夜也是睡不著的,好祖母,只當心疼我們,讓我們一同去吧。」
佟如蕪自是一同附和,如此佟母拗不過,只好同意了。待回了寧壽堂,佟母便急急趕著姐兒倆回房歇著去。姐兒倆這才規規矩矩行了禮,便捻裙朝外去。
「等等!」
佟母倏然一出聲,如蘅姊妹忙頓步回頭,只見佟母偏頭朝身側的花襲道:「去把那對兒玻璃雕花繡球燈取來給她們姐兒倆,這會子夜黑難行,婆子小丫頭們拿的那胡油油的燈能照得多遠?那玻璃燈又亮又輕,拿著方便又省心。」
如蘅姊妹相視抿嘴一笑,花襲便下去忙取了來,佟母瞧了眯眼笑道:「讓素紈和畫屏給你們拿著吧,這兩個丫頭素日裡看著穩重,小丫頭拿了防不住就跌碎了。」
素紈和畫屏忙上前接住,一行這才出了寧壽堂,小丫頭們上前給姐兒倆打了青綢油傘,婆子們打了燈籠走在前面,素紈和畫屏自是提著玻璃燈小心扶著姐倆兒跟著。待到了分叉處,姐兒倆短暫一別,一東一西各自尋了路去。
「母親那兒可歇了?」如蘅撇頭問身旁的素紈。
素紈自是回道:「還沒呢,姑娘要去麼?」
如蘅點了點頭,然後道:「今兒去母親那歇吧。」
跟京城世勛公府一樣,到了年紀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是要正經騰出個院落搬進去,離了母親身邊兒,由著奶娘,丫頭和婆子們伺候。
一來母親才能騰下心來料理家事,伺候夫君;二來小郎君和小娘子也能日漸養的獨立些;三來也符合世家裡的身份,若是小孩子們天天跟在母親身邊,那跟鄉野莊稼地里的有何分別?這規矩就是身份,可偏偏這規矩卻是淡漠了親情。
然而小娘子不一樣,不像小郎君,大了還有個男女之別,再者如蘅是老太太疼在心尖兒的,時不時去崔氏屋裡住,不過是人之常情。下面的婆子們,沒人敢去嚼這個舌根,就是嚼了,老太太也定不會怪責。
如此,素紈便點了頭一笑,朝前面的婆子們一努嘴兒,便轉了方向朝崔氏的院兒里去。
待剛拐角,還沒跨進崔氏的正院,只見上下燈火通明,照亮了整條兒巷道,如蘅心裡一暖,她曉得母親是擔心她腳下不妨,因此命人點亮了整個院子的燈火,以防她跌著碰著。
不由的眼中一紅,跟吃了杏子一樣,心裡又酸又甜,母親對兒女的愛就是這樣,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敲鑼打鼓的陣仗,不過一個愛撫的眼神,手裡的一針一線,抑或是寒夜裡點亮的一盞燈,很輕,輕的就像一片鵝毛,可就是這鵝毛一片一片累下來,也能製成一件兒為兒女擋風禦寒的貼心小襖,附在身上,暖在心裡。
如蘅憋回了眼中的淚水,捻裙就往裡走,卻在燈火處看到簾外廊下站著崔氏的身影,如蘅一個憋不住,提裙就奔向崔氏,小娘子一個「撲騰」窩進懷裡,崔氏微微一愣,摸著小娘子嬌俏軟軟的身子,就跟吃了一杯剛燙下的果子酒一樣,一路暖到五臟六腑,舌尖還縈繞著甘甜。
「我就勸太太在屋裡正正經經等姑娘就好,可就饒是十個我也勸不住,太太一聽姑娘回來,急急忙忙地就要出去接,我加上幾個能說會道的婆子好不容易拉住了,太太就要站在這廊下等,在太太心裡,可真真是再沒比姑娘還重的了,就是筠哥兒,錚哥兒只怕也比不過。」
聽了錦衾的話,如蘅眼圈再也框不住,提溜滾下淚來,錦衾看得一慌,崔氏一瞧,卻是笑著把小娘子往懷裡緊緊一攬道:「那兩個毛小子哪裡比得了我的蘅兒,都說兒大不由娘,小娘子才是娘的貼心小棉襖,那倆小子就讓他們胡打海摔湊合了,蘅兒可是我的心尖尖兒,我啊…還指著未來給我尋個溫然孝順的姑爺在我面前盡孝,至於那兒媳婦兒,能不氣我,和我梆梆的挺腰子我就阿彌陀佛了。」
聽了崔氏的話,如蘅又是羞又是憋不住想笑,心裡自然明白母親這是為了逗自己笑,因而蹭蹭的窩在崔氏懷裡也不露臉兒,只悶悶的撒嬌道:「母親…」
崔氏挑眼看向錦衾,嘴角努起得意一笑,錦衾卻是笑的五體投地般,暗裡豎起了大拇指,那樣子,大像是說,奴婢對太太的佩服真真兒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小丫頭們瞧了,都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而這一切,窩在崔氏懷裡顧自害羞的如蘅自然是不曉得,若是知道了,還不知該怎麼撫額了。
外面白雪皚皚,積雪堆了一層又一層,屋裡地龍燒的暖暖的,如蘅窩在崔氏懷裡,笑著講進宮見駕的事兒。遇到幾位皇子,和宴上違抗聖命的事兒自然是掩了,只揀稀奇的事兒說,什麼宮裡的規矩大,吃穿用具多麼講究,妃子公主們多麼高貴,穿戴做工多麼繁雜什麼的。
可是小娘子為了母親,當著眾人推了皇帝天大的恩典,這事兒前腳剛出,後腳就傳到了靖國府里,成了新鮮出爐的大消息跟炒豆子一般,蹦蹦的。崔氏是靖國府的當家主母,如何不曉得?
但瞧著小娘子蓋而不提,崔氏也就沒有問,只心裡又心疼又欣喜,欣喜的是這女兒真真是貼心的小襖沒錯的,心疼的卻是偌大的宮殿,對著難測的天威,和一眾冷眼看戲的人,小娘子當時該多無助,害怕。
想到此,崔氏更是緊緊把如蘅護在懷裡,嘴角勾著笑,聽著小娘子的小嘴啪嗒啪嗒的說著,這可比那小金算盤,婆子們報出入賬目的聲音動聽多了。天倫之樂,大抵就是如此了。如此,崔氏的嘴角揚的更高了。
正在母女溫情時,卻突然聽得外面丫頭道:「老爺來了。」
崔氏手裡一愣,有些訝異,屋子裡的丫頭們更是驚訝的站在那,如蘅一蹙眉,靖國公佟維信一向是腳絆在東院裡的,這會子夜深雪急趕著來正院做什麼?若是說靖國公心念著她們這個正妻嫡女,雪夜裡特趕著來探望,如蘅是打死也不信的。
待軟簾一掀開,佟維信跨步走了進來,凜風夾著雪「呼呼」地朝里灌,如蘅反射性的身子往裡一縮,崔氏忙扯了旁邊的絨毛毯子過來給如蘅蓋上,待抬頭時,卻瞧到佟維信黑著一張臉,心下一沉,手上的動作也僵在那。
如蘅瞧著佟維信一進門的臉色,便已經猜出了幾分來意。屋子裡的丫頭婆子見佟維信臉色不好,都不敢搭腔,連個咳嗽也是硬忍了下去,不敢露出聲兒來。屋子裡安靜極了,就好像冰封下的泉流,幽咽寒涼。
「蘅兒怎麼在這兒?夜深了還不回去睡?」
佟維信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寧靜,卻是生澀寒慄,佟維信冷眼射向身旁伺候的素紈,嚇得素紈身子一抖,顫顫站在那兒,顯得身子更單薄瘦削。
「外面風吹得嗚嗚的,蘅兒害怕,想跟母親睡。」
如蘅擔心佟維信把氣兒撒在素紈身上,忙把事兒攬到自己身上。大抵她是正經主子姑娘,又是老太太的人,她倒不信佟維信會拿她作封印。
瞧著小娘子瑟瑟縮在崔氏懷裡,怕極了的樣子,聽著門外「呼呼」的風聲,佟維信臉一沉,凜冽的眼神掃向素紈她們道:「定是你們不懂規矩,由著姑娘看了什麼鬼神妖狐的誌異之書才引得姑娘這般……」
「蘅兒才多大,外面聲響大,害怕也是小孩子常有的,就讓蘅兒睡在這兒吧。」崔氏笑著打破僵局。
佟維信淡漠地看了崔氏一眼,然後冷聲道:「今兒也就算了,以後若還照顧不了姑娘,打發也好,配小子也好,斷留不住的。」
佟維信的冷眼一掃,嚇得素紈忙跪地道:「奴婢知道了。」聲音雖強壓住顫抖,身子卻是抖得不像樣子。
如蘅瞧著身旁打圓場的母親,再看看跪在地上嚇得顫抖的素紈,臉上雖是瑟瑟的,手上卻是緊緊攥住身下的條褥,牙關緊咬,看著眼前那張冷漠嚴厲的臉,便是抑制不住的怒氣。
佟維信冷眼打量了小娘子一眼,聲音柔和了一點,卻還是生硬不容置疑道:「帶姑娘去裡屋歇息,其餘人都退出去。」
如蘅身子一抖,心裡是死也不想離開母親的,這會子遣了眾人,佟維信是想做什麼?她不想母親又受委屈,手中緊緊抓住條褥不肯走。
「蘅兒乖,跟著素紈下去睡吧,一會兒母親就來陪你,再不歇息,明兒可得頂著個烏青熊貓眼見老祖宗了。」
聽著崔氏柔柔的話語,看著母親溫婉的笑容,如蘅心裡一顫,險些滾下淚來,斜眼裡,如蘅看到佟維信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如蘅知道,自己必須要聽話的下去,否則佟維信只會怨責母親不會教導,慣壞了她,到時候只會把氣撒在母親身上。再者這到底是在府里,老太太眼皮子底下,佟維信也不能做的太過。
如蘅緊緊的閉著眼,憋回了淚水,再睜眼時,小娘子撲閃撲閃著琉璃珠子般明亮的大眼睛怯怯道:「蘅兒聽話,蘅兒這就去,母親快些來,蘅兒怕。」
崔氏咧嘴一笑,愛撫的摸了摸如蘅道:「好。」
崔氏一示意,素紈便牽著如蘅往裡屋去,小娘子卻是一步三回頭,崔氏瞧著又好笑又酸澀,待如蘅被牽著轉過了花間,素紈正要牽如蘅往裡屋去,誰知小娘子卻一把脫開手,趴到隔間兒立著。
「姑娘…」素紈一驚。
「噓!」如蘅做了噤聲的手勢,然後又貼在鏤花的隔板兒上。
素紈瞧著小娘子豎著一隻耳朵,兩手扒在隔板兒上,身子緊緊貼在那,凝神靜聽,那架勢倒像極了一隻壁虎,敢情是在聽「壁角」,不禁「噗嗤」一笑,又忙捂住嘴四處看了看,見沒動靜,方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如蘅身邊兒,倒把方才在外屋受的驚都忘的一乾二淨。
【Ps:預告一下,明天後天都是重頭戲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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