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好,真的,或許,大家從前誤會你了。」
二小姐捏著身上恨不得十金一寸的衣裳,難掩激動地說。
姚汐笑了笑:「我有什麼好的?你過獎了。」
「不!我沒過獎,你真的很好!」二小姐挺起了胸膛,信誓旦旦地說完,又耷拉下腦袋,幽幽一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名義上是郡主的女兒,其實,是家中庶女,我娘是個姨娘,我跟妹妹,打小就過得苦。」
苦什麼?我小時候有的,你們不是都有?
姚汐的眼底掠過一絲冷意,卻溫和地寬慰道:「庶女……庶女跟嫡女有什麼分別?只要性情好、才情好,將來就一定能嫁得好。」
這話走心。
二小姐越發舒暢,話匣子也打開了:「我要是有你這麼善解人意的姐姐就好了。」
「你姐姐對你不好嗎?」姚汐故作疑惑地問。
二小姐鼻子一哼:「她?你不知道她多小氣!我跟三妹找她借兩套衣裳,她還愛給不給的,都是她不穿不戴的東西,才拿出來給我們挑選,還做出一副大方施捨的樣子,不知道多噁心!」
你們兩個小時候搶了我多少東西?現在搶不著了吧?活該!
心裡突然有些解氣,姚汐笑了笑,但一想到那人,又笑不出了:「我聽說你姐姐從前是在鄉下養病,後邊身子好了才被接回來,怎麼樣,京城,她還過得慣嗎?」
三小姐聞言,表情越發不屑:「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啊。」
姚汐含笑點頭。
三小姐就道:「她沒病,她是八字不好,是那個什麼……陰……哦,純陰之女,對!就是這個!她剋死了我祖父,我父親便把她逐出家門了。這回,她是走了狗屎運啊,諸葛世子正好需要八字純陰的人沖喜,她就被接回來了唄!」
「幾年不見,她有沒有什麼變化呀?」姚汐繼續循循善誘。
三小姐挽住姚汐的胳膊道:「有啊!變化可大了!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她從前見了我像老鼠見了貓,現在,都敢沖我發脾氣了……」
絮絮叨叨,講了很多。
姚汐越聽,臉色越難看,尤其在聽到「膽小鬼」、「懦夫」、「傻兒」、「小災星」的字眼時,恨不得衝上去扇她一耳光!
「這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你們都沒懷疑什麼嗎?」她忍住情緒,仿佛隨口一問,「我敢打賭,她一定沒學過醫術。」
那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她比誰都清楚!別說學醫了,連習字都困難,因為太窮,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
三小姐癟了癟嘴兒:「這……沒什麼奇怪的吧?夫人很厲害的。江南沈家,你聽說過嗎?」
沈家,江南儒學世家,千年傳承,朝代都換了幾個,第一大儒的牌子卻從沒被誰摘下來過。楚老爺年輕時,就曾到沈家求學,不知用什麼法子打動了沈嵐的芳心,這才成了沈家的乘龍快婿。只是,楚老爺以為娶了沈嵐便娶了一個官場護身符,從此平步青雲,結果卻是沈家主從沈嵐嫁給楚老爺的那一天起,便跟沈嵐斷絕了往來。
原因,沈家主不贊成這門親事。
沈嵐的嫁妝,沈家主一個子兒也沒掏,全都是沈老夫人的私房錢。
若非沈嵐沒了娘家支持,楚老爺又怎麼敢把她和楚芊芊趕到鄉下去?
三小姐說道:「沈家的女孩子也讀書的,夫人讀了好多書,楚芊芊跟著夫人,總能學到不少。醫術,聽說也是看了夫人給的醫書。」
夫人?
「夫人沒覺得自己女兒變得很奇怪嗎?」姚汐追問。問完,方覺自己的話太急、又太快了些,除了她、除了沈氏和碧珠,旁人又怎麼會知道「楚芊芊」是突然間轉變的呢?在他們眼裡,那可是隔了一個五年,五年時光,變得再厲害都不會有人懷疑。
但她,總有一天會揭穿她!
而她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罷了!
她相信,老天爺不會讓她久等的!
「迴避——迴避——」
舉著迴避高牌的隊伍從莊子附近的官道上走過,李媽媽拉著怔怔出神的碧珠退到一邊。
「發什麼呆呢你?差點兒被撞到!」李媽媽看著她尚且平坦的腹部,「要做娘的人了,得小心些,知道嗎?」
碧珠回神,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二人手挽手,朝莊子走去,一邊走,碧珠一邊回頭。
李媽媽瞧她這模樣,不由地問:「看什麼?」
碧珠抿了抿唇:「他們好像是從徐州來的,幹什麼的呀?這麼多官兵,又有新官赴京了嗎?」
李媽媽就道:「不是!他們是徐州選送的秀女,陛下又要充盈後宮了。」
是的了,當初姚琅便是因為迎接秀女的任務才匆忙離京的,現在,徐州的秀女到了,他卻不知去哪兒了。
「傳——徐州秀女安婉,上前覲見——」
內侍尖細的嗓音落下,一名綠衣女子,從容不迫地走到大殿中央,目不斜視地跪下:「徐州知州安慶懷之女安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叩見皇后,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陛下被按在椅子上一整天,早被姑娘們的脂粉熏暈了腦袋,哪兒還有欣賞秀女的心情?擺了擺手,道:「皇后看著辦吧。」
上官儀不動聲色地掩了掩鼻尖,她也累了哇,跟自己丈夫選女人,好玩兒麼?難受死了,好麼?
反正該留的留了,後面的……
多幾個少幾個都無所謂了。
她點了點頭。
羅內侍道:「留——」
安婉不驚不乍地行了一禮:「多謝陛下聖眷,多謝皇后抬愛!」
這之後,又這個州那個州來了不少人。
陛下睏乏得直打呵欠:「還沒完?」
內侍查了一下清單後,吸了口涼氣:「陛下,有個秀女還在路上……」
還在路上,這便是遲到了。
選秀她也敢遲到?
荒唐!
他是一國之君,自然沒有去等一個小女子的道理!
「麻煩你們快些吧!」空蕩蕩的巷子裡,小丫鬟看著兩個蹲在地上修車輪的侍衛,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小姐,小姐我們要耽誤時辰了怎麼辦?」
她哭得很傷心。
戴著幕籬的少女卻十分冷靜:「一切都是天意,天讓我進宮,我就能進宮,天若不讓,我便是及時趕到了也不能被留下。」
「可是小姐……可是……」
少女拍了拍她肩膀:「沒什麼可是的,這兒有些冷,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語畢,四下一看,被一間嶄新的酒樓所吸引,「嗯,就去那裡。」
瑩心堂內,楚芊芊在第無數次失敗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別試了,我對記憶人的長相真的沒天賦。」
不是一輩子記不住,只是很容易忘。
丹橘撓了撓頭:「那……你閉上眼睛,能想起來世子爺長什麼樣嗎?」
楚芊芊閉了閉眼,道:「我認得出來。」
認得出來,但沒說記得,沒說就是不記得。
天啦,那麼好看的男人你都不記得?
丹橘傻眼了。
楚芊芊向來不會逼著自己在自己的短處上花費太多功夫,一來,很痛苦,二來,多多鍛煉自己的長處也能彌補這個不足。
「瑩心堂一等丫鬟五個,二等丫鬟十個,三等丫鬟十個,管事媽媽沒有,守門婆子兩個,粗使婆子四個,外帶一個看管外院的小廝,不過他要等我出閣了再叫回來。你是我院子裡的大丫鬟,琥珀和瑪瑙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青蘿是陌兒身邊的大丫鬟,白梅是嫣兒身邊的大丫鬟。我沒記錯吧?」
丹橘點頭!
瞧,她還是很聰明的!
楚芊芊滿意一笑:「去食香居轉轉。」
離開業越來越近,食香居也越來越忙,胡掌柜忙著找各大農戶下訂單,瑋哥兒忙著找木匠修整部分不合時宜的桌椅,阿義那邊,則在食香居與莊子兩頭跑,莊子的長要建、要找工匠、要購買材料,李媽媽、碧珠畢竟是女人,有些重活兒、累活兒還得他干。
阿義剛跑了一天回來,在門口碰到搬桌子的瑋哥兒,忙過去搭了一把手。
二人合力,將一個小四方桌擺在了大堂。
「最後一個了,沒了!」瑋哥兒用袖子擦了汗,如釋重負地說。
阿義找了一條凳子坐下,隨後擰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給瑋哥兒也倒了一杯。
剛倒完,便瞧見一名戴著淡青色幕籬的女子走了進來。
起先,他以為是大小姐,起身就要去迎,突然又看見她身邊的丫鬟不是丹橘也不是碧珠,再一聽她倆的聲音,確定只是一個跟穿著打扮類似大小姐的人。
「這位姑娘,我們食香居還沒開業,你等開業了再來吧。」他和顏悅色地說。
少女點了點頭,如流水般溫柔的聲音自面紗里徐徐飄出:「我不吃飯,馬車壞了,想找個地方坐坐,不知方不方便?」
阿義一笑:「這自然是方便的!姑娘請坐!」
少女與丫鬟挑了個靠窗子的位子坐下。
阿義見瑋哥兒累得慌,便自己去給少女和那丫鬟倒了水:「姑娘請用。」
少女摘下幕籬,微笑著頷了頷首:「多謝。」
甫一見她容貌,阿義怔了一下。
少女笑得莞爾,卻不輕浮:「這位壯士,怎麼了?」
阿義尷尬地張了張嘴:「沒什麼,小的唐突了,請姑娘莫怪。」
回到瑋哥兒身邊,戳了戳瑋哥兒胳膊。
瑋哥兒朝那邊一看,也怔住了。
少女察覺到了二人的詫異,雖然她也覺得詫異,卻沒怎麼介意,只是友好地笑了笑,又抬頭看向屋頂的房梁,嘆道:「太尖銳了啊,有煞氣,不利運道。」
……
「太尖銳了,煞氣重,不利運道。她真這樣說?」楚芊芊放下手中的賬冊,問。
瑋哥兒拍著胸脯道:「是,她是這樣說的,我絕對沒有記錯!」
「那她還怎麼說?」楚芊芊追問。
瑋哥兒想了想,答道:「她說,那個房梁下不能擺放飯桌,還說,如果實在要擺,就用紅繩在樑上懸掛兩支竹蕭。竹蕭相對,蕭口朝下,如此,方可壓住煞氣。」
楚芊芊不懂風水,卻也覺得那改過之後的房梁看著不大舒服,但壓住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她翻開另一本賬冊:「把房梁改一改。」
瑋哥兒點頭應下,又道:「對了大小姐,她跟你長得好像啊。」
……
看完賬冊後,楚芊芊回了楚家,門口,與二小姐、三小姐不期而遇。
二人都換了新衣,笑容滿面,看見楚芊芊,沒表露出任何不悅,只高高興興地把衣裳還了過來。
丹橘將衣裳拿在手裡,白了她們一眼:「不知道姚汐跟她們說了什麼,把她們哄成這樣?」
楚芊芊凝了凝眸,沒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日,二小姐、三小姐往親王府跑得越發頻繁了,每次回府,都是大包小包往家裡帶。
秦姨娘有些擔心姚汐會攛掇女兒對大小姐不利,但仔細問了她們,她們都說每天就是下棋、撫琴、吟詩作賦,還說姚汐人很好,既沒講楚芊芊壞話,也沒利用她們向楚芊芊求情,至於陷害,就更不可能了。
楚芊芊沒再出門。
她上午,跟著魏嬤嬤學刺繡,下午,跟著魏嬤嬤練規矩,她規矩好,比魏嬤嬤的還好,魏嬤嬤自覺這一項無可教授之處,便與她講解京城的世家關係與喀什慶的八大部落。
楚芊芊都很謙虛地學習著,資料性的東西,她一直過目不忘,教了幾天,這個也沒什麼教的了。魏嬤嬤不得不拿出殺手鐧,與她說起了宮裡的情況。
「大小姐將來是要做世子妃的,宮中的大小活動想來也推辭不了的,該知道的,大小姐必須知道。世宗陛下與當今陛下是兄弟,世宗乃太后所出,陛下是麗妃所出,世宗陛下在將皇位傳給陛下之前,將陛下過繼到了太后名下……」魏嬤嬤一本正經地說著。
楚芊芊從諸葛夜口中聽過一些,但再聽一遍她也欣然,她是個好學生。
講完陳舊的歷史,魏嬤嬤語調一轉,說起了最新的動向,這也是在變相地告訴楚芊芊,她哪怕離了宮,在宮裡也有能夠走動的人脈。
「三年一次的大選結束了,有三位千金脫穎而出,一位是喀什慶的禧嬪,另外兩個是我們漢家姑娘,安貴人和蕙貴人。位份最高的當屬禧嬪,可最得聖心的卻是那位蕙貴人。據說選秀那日,她還遲到了,陛下原本打算甩袖走人,她只用一句話,就不僅讓陛下消了怒火,還為自己贏了一個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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