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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太皇太后疴疾發作,咳嗽吐血,薨了!」
焦玉的臉面灰敗一片,像只霜打的茄子。
趙綿澤收回手,淡淡回頭,「何事?」
「陛下,含章殿來人急報。」
晴嵐心裡七上八下的打著鼓,就在趙綿澤的手推開房門的一瞬,心臟猛地一停,卻聽見身後傳來焦玉匆忙的喊聲。
等一下趙綿澤看不見七小姐,她該找一個什麼樣的藉口來搪塞?說她外出未歸,因為怕被他發現,自己這才撒謊哄騙他的?如此一來,也能緩衝一下。如今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趙綿澤不知道床底的密道。
七小姐自然是不會在內室的。
晴嵐走在前方帶路,每一步都在計算著,覺得整個人都仿佛被吊在了懸崖之上,緊張得每一個毛孔都在冒冷汗。
她沒有敢再問,趙綿澤也沒有再說話,只把那兩個泥娃娃捏在手中,柔聲一笑,大步出了書房,徑直往夏初七居住的內室而去。
躲避不是辦法?這意思是他是知道了七小姐[一][本][讀.小說 ybdu懷孕的事兒?
他的話,令晴嵐心臟驚懼一跳。
他望向晴嵐,緩和了語氣,「她的心思,朕都明白了。但該面對的事,總該面對,躲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走吧,領朕去瞧瞧她!」
把那幅字緊緊扣在手心,先前的惱恨淡了不少。
原來她心裡並非完全沒有他的。
……
我為你許下傾國以嫁,你卻讓我嘆息了十句白衣非他。
我為你敗下山河欲塌,你卻讓我聽聞了九月傾城佳話;
我為你染下青絲白髮,你卻讓我力竭了八聲嘶鳴黯啞;
我為你隱下眉間硃砂,你卻讓我痴笑了七碗砒霜殺伐;
我為你忍下浪跡天涯,你卻讓我承受了六次丟盔棄甲;
我為你害下相思如麻,你卻讓我虛度了五載老樹昏鴉;
我為你賦下憑欄相掛,你卻讓我等候了四曲唱念做打;
我為你種下十里桃花,你卻讓我沐浴了三年半城煙沙;
我為你筆下君臨天下,你卻讓我破碎了兩世青梅竹馬;
我為你寫下江山如畫,你卻讓我蹉跎了一生似水年華;
只見上面寫著——
趙綿澤微微一眯眼,目光定住。
想到此,她趕緊把那幅字拿過來交給趙綿澤。
那東西自然不是夏初七為了趙綿澤寫的。而是她那幾日因思念趙樽情切,無聊之餘,隨手把前世在網絡上看見的一個段子抄出來的。可晴嵐不知原委,只覺得那些詞兒用在此處,再合適不過,還能軟一軟趙綿澤的心,就算出了什麼事兒,他或許也能手下留情。
晴嵐默了默,「奴婢記得,好像是五日前。」
「何時所寫?」趙綿澤很注重這個。
「奴婢這裡,還有一個七小姐為陛下寫的東西。」
只一瞬,她靈光一閃。
七小姐其實從未讓趙綿澤來看過這些東西,晴嵐那樣說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拖住他,拖延時間,能拖一時是一時。如今見他問起,心跳了一瞬,竟不知如何相答。
「你家小姐想讓我看的東西,我都看完了。如今,你可以帶我去瞧她了嗎?」
阿記半垂著頭,沒有回答他。趙綿澤自說自話完了,突地冷笑一聲,抬頭看向垂手立在門邊的晴嵐。
「是啊。」趙綿澤收回視線,沒有再看她,只把那一雙泥娃娃拿了起來,扣在手心端詳著,手指一遍一遍的摩挲著,自嘲一笑,「你又不是女子,如何能知女子心事?」
「回陛下,卑職不懂。」
阿記微微一愣,目光落在案桌上那兩個寫著「綿澤和楚七」的泥娃娃上。看著兩個相依相靠的泥娃娃,她視線有些飄,可語氣卻有些淡。
「這世上的女子,都是這般易變心的嗎?」
他自信自語著,不經意抬頭看向跟著身邊的阿記。
「這般念著朕,你又為何……」
每一張畫作,都出自夏楚之後。而畫作上面,每一個人物都是他自己。她把他畫得很醜,卻把他的日常都通通付諸在了紙上。綿澤吹笛、綿澤撫琴、綿澤讀書、綿澤望月、綿澤遊園、綿澤吟詩、綿澤騎射、綿澤……每一幅圖的內容不一,有陰有暗,有日出有夕陽,有落英有細雨,幾乎充斥了他們兩個人那一段歲月。
可今日一踏入,才發現這裡全部都是他自己的痕跡。一個花梨木的書架上面,書都是新的,夏楚從來沒有翻過,可書架下面的大畫筒里,卻有無數被她翻得有些陳舊的畫作。
楚茨院的書房,趙綿澤以前沒有來過。
~
「趙十九……你……別忘,為我縫合……」
但是她還是不得不叮囑了一句。
鬆懈下來的心,經不住再折騰。
她沒有力氣再回答。
汗水與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恍惚之間,她聽見穩婆急匆匆進來的聲音,她聽見穩婆在大聲斥責男人怎麼能守著婦人生產,怎麼能親自為婦人接生,她也聽見有人在笑著說恭喜,恭喜他們得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千金,她仿若也感受到了趙十九雙手是血的抱緊她的身子,搖晃著她,在說些什麼。
她的面前,光線越來越暗。
死亡開了鎖……
幸福開了門……
她無聲地哭了出來。
一陣冷風吹來,她虛弱地張了張嘴,身下突地一沉,緊繃的腹部猛地一松,耳邊「哇」一聲,一道嬰兒嘹亮的哭聲,像一條拯救她走出深淵的繩索。
「不,那是爺……你的淚。」
「不,那是汗……」他答,聲音哽咽。
「下雨了嗎?」她撕心裂肺的痛呼。
他的聲音有惶恐,有不安,有命令,有冷厲。夏初七耳朵「嗡嗡」直響,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她感覺到他微微低頭,唇落在她的唇上,雙唇交接,溫熱的愛意,慢慢的彌散,那是力量,那是摧枯拉朽的力量。
「用力,活下去!」
「活下去,用力。」
沒有麻藥生生剪開是什麼感覺?她痛得想罵人,痛得想乾脆死過去算了。可卻有更大的勇氣在支撐著她,想把孩子生下來的信念,讓她終是拼盡了最後一口氣,掙扎著咬住枕頭,用力——
她已經耗盡了力氣,身體虛弱得像一隻離開了水的魚兒,嘴皮一張一合著,呻吟著,在他的剪刀襲來時,痛得身子顫抖一下,再也無力掙扎。
夏初七喉嚨一緊,再也說不出話來。
「天下雖重,卻不及你。孩兒雖愛,也不過你。」
聽著他瘋狂的聲音,夏初七目光一凜,「趙十九,你瘋了?沒了我,你還有我們的孩兒,還有天下……」
「阿七你信不信?你若敢死,我會讓所有人為你陪葬——包括我,還有我們的孩兒。」
趙樽未有停下動作,聲音卻越來越冷。
夏初七勉強一笑,「爺,輾轉時空,穿越古今,我能遇見你,為你生孩兒……此生,足夠。」
「阿七,你不准說傻話。在爺在,你死不了。」
「誰說你會死?」趙樽寒著臉吼了一句,猛地拿過邊上早已準備好的烈酒,浸泡了剪刀,幾近瘋狂地摸索著伸到她的身下,一雙赤紅的眼睛仿若滴血。
「就算要死,我也想看看孩子……抱一抱他再死……趙十九……你成全我……」
至少這樣,在沒有了她之後的漫長人生歲月里,在她獨自一人守在幽冥地府的奈何橋上等待他來聚的日子裡,他冷寂的身邊,還有一個她的孩子相陪伴。
她是一個女人,卻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著傳統道德觀的女人。可是在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能夠在臨死之前,為心愛之人留下一個孩兒,也是人生大幸。
「趙十九,快,按我說的做。我想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慌亂的拉開被子,扒開她的兩條腿,就像真正的產婆那般,顧不得她身下的血污,顧不得一切的髒物,只想把他們的孩兒拽出來。她沒有逃避,但也不想他再做一些無謂的舉措,只半闔著眼,按住他的手。
「阿七……爺不會讓你死的。」
而這一回,她得活活痛死了。
在迴光返照樓,她不必痛著死。
她想說她真的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感覺到心力在一寸一寸耗盡,感覺死亡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而且,這一次與迴光返照樓里的等死不同。
說到此,她虛弱地笑了笑。
「沒,沒用的。」夏初七搖了搖頭,望著他冷汗淋漓的額頭,覺得心臟上仿若有刀子在剌拉,一下比一下來得鈍痛。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這般的脆弱,生命也是這般的脆弱,「穩婆來了也沒用……結果是,是一樣的……趙十九,你聽我的……我感覺我……」
「阿七……」趙樽看著她蒼白的臉,擦拭著她的冷汗,又朝外大聲喊了一句「甲一」,然後道,「穩婆馬上就來,阿七你再忍一忍。為了爺,忍一忍。」
「生不出的時候,用剪刀剪開……是正常的。」後世順產很多都這麼幹,但此時此刻,夏初七沒法子為她普及產科知識,只能用最簡單直白的語言迫他就範,「趙十九,你聽我說……咱們的孩兒,不,不太聽話了。他沒有順著下來……若是再不剪開,我與他恐怕都活不成了……你相信我,我的話。」
「不!」趙樽驚愕的看著她,神色極是嚇人。
「拿剪刀……」她身子在顫抖,「把下面剪開。」
「怎麼?」趙樽緊張的反握他,不明所以。
「你拿剪刀……酒,消毒……」
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她猛地抓緊趙樽的手,再也顧不得什么女性的羞澀,什麼在心愛之人面前的驕傲,她緊張的張著嘴,冷汗淋漓地喊他。
不行。即便要死,她也不能這樣死。
想到此,她心臟一沉,冷靈了一下。
她點點頭,恍惚之間,看著他面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道常說的話,有些相信了。生孩子果然會要了她的命——這就是命,誰也躲不過的。
「阿七,你再堅持一下。」
「趙十九,我支撐不住了……好累……」
她苦笑一聲,呻吟著,又困又痛又累,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讓她想要閉上眼睛再也不醒過來。甚至於荒唐的想,不要再生了。
不聽話的小十九啊,你這是想折騰死你娘。
原本好好的胎位,在生產時竟然橫了。
慢慢的,她面色凜了,冷了,涼了。
她顫抖著手摸向腹部。
聽著他的聲音,她想放鬆,可肩膀緊繃一般瑟縮著,腹部的抽痛如同浪潮一般湧來。一波接一波,推過來,擊過去,一次比一次密,一次比一次痛。然而,羊水破了,宮口開了,無論她怎樣用力,小十九就不肯出來。
「阿七……放鬆些。再來!用力……」
話未說完,她又一次疼痛叫喊。
「噗」一聲,小腹里下墜般的疼痛感,似乎是好了許多。她放鬆了緊咬的唇,滿頭大汗地抓緊他的手,抽氣道:「好,說好了。下一世,我為男,你為女。你生孩子,我為你接生……啊……」
他一本正經的聲音,逗笑了夏初七。
「阿七,若是可以,爺願替你生。」
他吻著她的手,一下又一下。
地下堂里,一股子血腥之氣。原本潔白的床褥上,早已猩紅一片,那被鮮血浸染過的被子帶了一片片血色,那是一種極為詭異的顏色,生生刺痛著他的心臟。
憑著僅有的生產知識,趙樽為她打著氣,撫在她額頭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發顫。他經過生死,經過戰爭,經過鮮血,但他沒有見過女人生孩子,尤其還是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其擔憂之心可想而知。
「阿七,用力!」
「爺……要生了……鼓勵我……」
夏初七一直想要忍著痛,可她還是太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女人生孩子的疼痛,真不和世間任何一種疼痛類似。說它是甜蜜的折騰也對,說它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為過。她緊緊咬著下唇,還是忍不住呻吟出來,一句比一句悽厲。
「啊……嘶……」
他把她的手包在掌中,握成拳頭。
她點了點頭,把她放入他的掌心。
他目光焦灼如刺,但聲音還算平靜。
「不要管那麼多,爺自有主張。」趙樽一隻手半環著她的身子,一隻手在她小腹上按她說的法子輕輕揉動,「你只管顧著自己,什麼國讎家恨,什麼恩怨情仇,你都不必再考慮,一切交給我。」
「我擔心他們……會不會……受牽連……」
她呻吟著,揪緊被子。明明悶熱得如同蒸籠,心臟卻仿若在經歷數九寒天,冰冷一片。不知晴嵐他們如何了?也不知這個秘密的甬道會不會被人發現?想到魏國公府里正在面臨的一切,她緊張得宮縮更是頻繁與疼痛。
「趙十九……」
所以,上頭發生的一切,他們都聽不見。但即便隔著厚厚的泥土,似乎也可以感覺到空氣里的硝煙味。
這個地方離魏國公府有些距離。
地下室里,夏初七的思維混沌了,但腦子並沒有停止轉動。她很清楚,趙綿澤不會無緣無故的夤夜來訪。憑著她敏銳的第六感,幾乎下意識的,她便覺得是她懷孕之事被人泄露了出去。只不過,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被阿記和盧輝等人察覺到了,還是楚茨院裡有內鬼告了密,她一時也有些拿不準。
~
「帶朕去。」
聞言,他冷笑一聲。
如此一來,既然她有什麼東西讓他看,他也不急於一時,更不急著馬上與她撕破臉,留一點時間思考緩衝一下也是好的。
人已經站在這裡了,楚茨院包括夏楚都已經被他圍在裡面,插翅也難飛,趙綿澤此時雖有滿腔的憤怒與惱意,恨不得把夏楚拎出來問個仔細。但他確實也並未想好,見到了她,到底要怎樣待她,能夠怎樣待她。
被他目光一掃,晴嵐覺得心臟瞬間冰冷,「奴婢不敢欺瞞陛下。七小姐確實是知曉陛下要來的。但她身子乏了,情志又差,不敢面聖。特地囑了奴婢領陛下先去看一些東西……」
「外面喊殺聲不止,她也不知朕來?」
趙綿澤冷笑一聲,目光透過燈籠的火光看著跪在地下的幾個人,銳利、冰冷、洞悉人心一般,似乎早已看透了這一地的謊言。
這話有些尖利。晴嵐手心捏緊,微微頷首,表情還算鎮定,「七小姐並非不想見陛下,只是入夏以來,她心慌盜汗,又因天劫一說不能出府,焦躁不堪,平素夜間難得入眠,今兒晚上自己寫了一個安神的方子,奴婢等為她熬了藥吃下,剛睡下不久……」
輕輕「哦」一聲,趙綿澤笑了,「她是已經歇下,還是不想見朕?」
晴嵐雙膝跪在地上,有點兒靦腆地恭聲道,「回陛下的話,七小姐生病好幾日,早已歇下。」
「七小姐呢?」
趙綿澤掃他們一眼,眉頭微微皺起,負手而立。
楚茨院外面鐵桶一般,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趙綿澤只帶了十來個親近的侍衛入了院門。楚茨院裡一樣跪了一地,只可惜,前來迎接他的人裡面,沒有夏初七,只有鄭二寶、晴嵐和梅子等一干僕役。
趙綿澤轉頭看他一眼,大步離去。
「朕不怕!」
「陛下!」趙楷想要阻止,「恐不安全。」
「外頭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兒,也不知嚇到朕的皇后了沒有。六叔,你且帶人候在外面,朕進去看看。」
「無事!」趙綿澤看他一眼,搖了搖頭,又恢復了一慣的溫和表情,說話時的聲音,甚至還帶了笑意。
趙楷收刀過來,向趙綿澤作了一揖。
「陛下,你沒事吧?」
這樣的命令有些冷酷。夜風徐徐,花影重重,在一陣刀劍相撞的金鐵鏗然聲後,被重重包圍的黑衣人終於全部伏了法。空寂的院落里,良久無人說話,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中,灘了一地的鮮血,刺目非常,盛夏的風吹來,也解不了悶熱,那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兒,令人嗅之發嘔。
「砍掉他們的胳膊!」
趙楷看他一眼,脊背寒了一寒,「是!」
他冷冰得不帶感情的聲音,仿若鬼魅,與他平常給人的仁厚溫和的形象完全兩樣。即便不了解情況的人,也可以從中知曉——這位皇帝,今天情緒非常不對,那楚茨院裡的七小姐著急是惹惱了他,恐怕她要倒大霉了。而魏國公府,恐怕也要倒大霉了。
「給朕把他們手都砍掉,看他如何死。」
只是幾句話說完,那個帶頭喊話的黑衣刺客,便第一個抹了脖子,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看更多的刺客要跟著他自殺,趙綿澤溫潤的面孔變得有些扭曲。冷哼一聲,他二話不說,猛地上前搶過一名弓弩手的武器,拉開弓,「嗖」一聲射中一個想要自殺的黑衣人胳膊。
主公是誰?沒有人知道。
「誓死效忠主公!」
「誓死效忠主公!」
他一吼完,馬上有人響應。
「兄弟們,殺不了狗皇帝,咱也不必活了!」
眼看無路可逃,其中一個黑衣人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突地啞著嗓子嘶吼了一聲。
隨著趙楷的大叫,圍攏的禁衛軍停止了屠殺一般的進攻,手上的刀劍攻擊稍微緩了緩。但黑衣刺客並未因此解圍。比之趙綿澤的人,他們人數實在太少,即便幾次想要突圍,仍是無法擺脫鐵桶一般的包圍圈。
「陛下說留活口,你們都沒有聽見?」
說罷見趙綿澤不吭聲,他舉著佩刀的手臂一揮。
「臣領命!」
正在善後的趙楷被他點了名,似是從殺紅了眼的狀態中剛剛反應過來,微微一怔後,他回頭看了趙綿澤一眼。
再一次,他下了命令。
「六叔,留活口!」
楚茨院裡的包圍圈,越縮越小,趙綿澤看著被禁衛軍團團圍住的黑衣人,身子一直僵硬著,一動也不動,眉目里看不出情緒來。只是,每一次「噗噗」的刀子入肉聲,每一次有人倒在地上,他的面色便會沉上一分。
~
陳景穿著盔甲的身影,從夜色里穿入深宮……
重重宮闈之中,也有一件事情在醞釀。
魏國公府的事情,牽動了無數人的心臟。
郊外的棲霞寺里,道常坐在平台,觀著天相,手捻佛珠,不停地低聲念著「阿彌陀佛」。如花酒肆的外面,深濃的夜霧裡,甲一領著兩個小腳的產婆,在陳大牛的接應之下,偷偷潛了進去。大都督府里,東方青玄正在整頓人馬,準備出府。
墨一樣的天空中,仿若有流星划過,掠過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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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之上,還有暗藏的弓箭手在放冷箭,但趙綿澤的身邊也被防禦的滴水不漏。禁衛軍們手上執著盾牌,把他擋在裡面,根本無法傷他分毫。這般持續下去,人數多的一方,自然占盡了優勢。沒有堅持太久,那幾十個黑衣刺客便支持不住,死傷大片,一灘又一灘的鮮血水一樣流出來,染紅了一片院落,刺紅了人的眼,把這個不同尋常的夜晚點綴得更為黑暗與恐慌。
每個人都似殺紅了眼,慘叫聲里,不斷有人倒下。
刀聲,劍聲,金鐵相撞聲,緊張萬分。
那數十名「刺客」的人數雖不算太多,但個個武藝精湛,一看便知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殺手。這些人對付普通人即使人數再多也能遊刃有餘。只可惜,趙綿澤似是早有防備,身邊跟著的一群大內侍衛也都個個高手,加之隨後趙楷領來的一大群禁衛軍,蝗蟲一般,密密麻麻地涌過來,很快便把魏國公府、楚茨院,包括那些「刺殺」一起,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楚茨院的外面,廝殺也還在繼續。
地下室里風舔著火舌,幾近熄滅,緊張萬分。
~
「沒有穩婆,爺便親自為你接生。」
趙樽嚴肅的面上,冷峻異常。
「爺……想幫我什麼?」
當下的婦人生產,不若後世有醫療保障。俗話說「生兒如進鬼門關」,每一次生育,都是一次與死亡的搏殺,趙樽自是知曉這一點,他的表情比夏初七還要緊張萬分。夏初七握住她的手,痛得冷汗直落,卻還是有一些想笑。
他擦了一把額角的汗,屏息凝神道,「不怕!阿七不怕。你只需告訴我,我該怎樣做?」
甲一還沒有回來。穩婆也還沒有來。
趙樽回頭看了一眼地下堂的門,緊緊握住了她。
「羊水破了……趙十九……咱的小十九要來了……來不及等穩婆了……我……你看著我……看著我……」
憑著醫生和女性的直覺,她咬住了唇抓緊他。
可她笑容還未落下,肚子又是一陣抽痛,小十九在裡面聳動了幾下,她的下腹便有一股子熱流洶湧而出,像尿尿一樣,登時濕了床褥。
夏初七微微一笑。
「不吉之事太多,血光之災更不少。你與我……」他頓一下,眉目如刺,「每走一步都是從血光里拼殺出來的。阿七,在爺這裡,再無比見不到你更不吉的事了。」
「你不怕不吉,不怕血光之災?」她吃力的笑。
「我在這,一直在。」
時下以男子為尊,女子為卑。女人生孩子,為避血污與不吉,男子不能陪產。故而,沒有任何女子生孩子是由夫婿陪著的。這一點趙樽非常清楚,可夏初七說完,他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趙十九,你陪著我……一定陪我。」
一次比一次疼痛的宮縮,惹亂了她的思維;一次比一次頻繁的陣痛,襲擊著她的感官神經。她唇齒間偶爾呼出幾句疼痛的呻吟,抓在趙樽胳膊上的指甲深陷入他的肉里,也不自知。
趙十九很難得說什麼肉麻的話,一句「乖乖」,聽得夏初七心裡一跳,不好意思地「嗯」一聲,咬緊了下唇,慢慢的,目光也迷離起來。
趙樽看得牙齦咬緊,握住她的手,不停拿棉巾為她擦拭冷汗,「你忍住,乖乖,你忍一忍。」
她痛得有些語無倫次了,神色是強撐的堅強。
她搖了搖頭,「女人都是要生孩子的,每個女人都要經過這一關。對女人來說,生孩子的時候,自家夫婿能陪在身邊是,是很幸福的……趙十九,我,我也幸福。」
「阿七,你不要說話,儲備體力。」
「趙十九,我……」夏初七的手指順著他的腕部,爬到了他的胳膊,一把揪緊他的衣裳,勉強一笑,「我有沒事,我有把握的……你只要答應我,一定要留下我們的小十九,不管別人說什麼,都要留下他。其他的事,就,就都不是事。」
「阿七,你堅持住,穩婆馬上就來。」趙樽眸色幽冷,額頭上與她一樣,沾上一層密密麻麻的汗水。與她交握在一起的手,也緊張得捏出了條條青筋。
她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夏初七一個人躺著冷冰冰的木床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棉被,但身上穿著的棉質寢衣早已被淋漓而出的汗水濕透。她很痛,可地下堂陰冷的冷風卻沒有放過她。一股子冷風拂來,汗濕之處涼涼的,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意來,順著肌膚爬遍四肢百骸。
甲一從如花酒肆出去找穩婆了,還沒有回來。
趙綿澤來得突然,他們走得也很急。晴嵐、梅子和鄭二寶等人都沒有尾隨下來。而且這個甬道不能被人發現,他們幾個都需要在上面周旋與策應。
此時,地下室里除了趙樽之外,再沒有旁人。
在地下甬道里,有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地下室,離如花酒肆並不太遠。在這個地下室裡面,早有備齊的生產用品。有床、有被、有衣、有食、有水、有火。有一些東西是夏初七事先交代趙樽準備的,比如棉墊、收腹壓力帶、剪刀,衛生紙等等,也有一些是趙樽自己添置的,包括大人小孩兒要穿的衣服等等。
~
趙綿澤看他一眼,略一頓,又道,「注意留活口。」
「是!」趙楷沉聲回應。
「圍住魏國公府,刺客一個不放。」
看了一眼被密不透風的人群,趙綿澤低喝一聲。
領頭之人,正是禁衛軍統領肅王趙楷。
大內侍衛紛紛拔出腰刀,幾乎瞬間就與黑衣人戰在了一處。廝殺激烈,不論是誰,出手都毫不留情,吹得人肉橫飛,鮮血四濺。趙綿澤到底是皇帝,這時不僅未慌手腳,反倒似是早有準備,不過片刻工夫,大批的御林軍便趕了過來,把楚茨院團團圍住。
「護駕,護駕——快!」
隨著那一支射殺了大內侍衛的冷箭而出的,是一道道鋪天蓋地的暴喝聲。緊接著,圍牆上、屋檐上、瓦片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群約摸數十之眾的黑衣人,或放冷箭、或舞鋼刀,紛紛從房頂跳了下來。
「殺——」
「兄弟們,放箭!」
「殺了狗皇帝!」
看他執意如此,夏常雖然不知事情原委,但他並非傻子。夏楚這一陣子的反常,皇帝今天晚上的反常,每一件事都絕非正常。很顯然,今兒晚上魏國公府將有禍端,或者說,魏國公一脈,將要面臨的才是真正的「天劫」。
「朕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言。」
趙綿澤哼一聲,袍袖一拂,看向不遠處的楚茨院。
夏常一驚,臉漲得通紅,「撲嗵」叩伏在地,重重在青石板上磕了三下頭,「微臣實不知哪來的刺客,只是微臣以為,陛下安危關乎社稷,恐在此多待會護駕不周。這才冒死阻擋聖駕,還望陛下明鑑。」
「夏愛卿是想說,朕應當拿你是問?」趙綿澤冷冷回頭,看他一眼,見他驚而不語,面色猛地一沉,一邊冷笑一邊淡聲道:「你魏國公府大晚上出現刺客,倒是稀奇得緊。不過,若朕真在此生出些什麼事來,恐會要你闔家性命相抵,想必那刺殺也不敢放肆,今兒這楚茨院即使是龍潭虎穴,朕也要闖闖看——」
他半嘲半諷的話,聽得夏常額頭上的冷汗滴得更為厲害了。他跨前一步,緊張地揖禮,凝神屏息道:「微臣不知哪來的亂賊,驚了聖駕,望乞恕罪。只是,此處恐不安生,陛下不如先行回宮……」
「這天劫,倒是應得快!」
趙綿澤環視一周,唇角輕輕抿起,卻笑了。
大晚上的,趙綿澤過來瞧夏初七,居然遇了襲,事態的嚴重性可想而知。幾乎霎時,場面便混亂起來。一群大內侍衛把趙綿澤圍在中間,嚴陣以待。
一聲比一聲高的叫喊,打破了魏國公府原有的寧靜。
「快!有刺客!保護聖駕——」
「保護陛下!」
「有刺客!」
「護駕——」
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走在趙綿澤左側的何承安尖細的嗓子幾乎啞了。
十數人尚未入院門,耳邊一道沉悶的聲音過後,又是一聲慘痛的「啊」。趙綿澤側頭一望,只見跟在他身邊的侍衛只短促一叫,身子便猛地匍匐在地,從腦袋上迸出的血花濺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袍角。
「嗖!」
走過小院中的青石板路,趙綿澤心裡頗為沉重。
楚茨院是魏國公府最後面的一個院落。不過,雖然魏國公府占地極廣,但前殿離後院也不算太遠,約摸走了小半盞茶工夫,楚茨院便在望了。前魏國公夏廷贛愛極了夏楚,故此楚茨院偏僻卻寬敞,除了院落本身之外,連接楚茨院與其它院落的是一個極為曲折的迴廊,迴廊過處還有一個四方的小院。
一行十數人,龍蛇一般走向後院。
夜來風疾,燈下影重。
夏常脊背一寒,不敢再多說,恭順地走在前面。
「朕自有分寸,愛卿前頭帶路。」
「朕受天之命,真龍之身,何懼天劫?」趙綿澤打斷夏常的話,瞄出去的那一眼,似是還噙著笑意,可仔細一看,卻是平添了幾分戾氣,那身為帝王的冷意與居高臨下的態度,不容人辯駁。
可是他話音落,卻無人說話,更無人敢反駁半句。夏常躊躇著,大袖抬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又道:「微臣不敢。只是道常大師有言在先,舍妹身系『天劫』,在大婚之前,都是應劫期,實在不宜見客。」
一句「同床共枕」過,驚了一殿的人。
可不等他說完,趙綿澤卻抬袖一笑,「愛卿之意朕心甚明。只是,朕與夏楚雖未大婚,但在宮中時早已同床共枕,人人皆知我倆情分,不必拘此小節。難道愛卿對朕還不放心?」
即便趙綿澤是皇帝,也於禮不合。
「承蒙陛下惦念,是舍妹榮幸,臣闔府之光。舍妹原該前來接駕,只是……」夏常遲疑著,目光閃爍不停。要知道,尋常男女尚未大婚之前,連面兒都不能見,男子又如何入得姑娘的閨房?
趙綿澤目光瞄向通往院落的大門,定了定神,道:「朕先前小睡,做了一個夢。夢見夏楚病了,病得極重,一時心神不寧,無法安睡,這才過來看看。夏愛卿,你帶朕去楚茨院吧。」
「不知陛下前來,有何聖諭?」
「不坐了。」趙綿澤低低一笑,淡淡道。
聽他聲音並不異樣,夏常神色稍緩。捏了一把冷汗,他躬著身子攤手,「陛下請上坐。」
「朕深夜叨攏,只是私訪,爾等不必拘禮。」
趙綿澤負手立於廳中,看著一地的人,溫和一笑。
魏國公府這樣的功勳之家,平素接待賓客都只開偏廳,不開正廳。可如今皇帝來了,這會子正廳里燭火透亮,丹青壁畫、石雕門聯、楠木花格反射出一道道白熾的光芒。闔家老小跪迎一地,誠惶誠恐,膽小之人只差把頭埋到褲襠里去。
誰也沒有料到趙綿澤會夤夜前來,來得如此之快,還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兒。不過短短時間,他的到來就像為魏國公府注入了一鍋滾水,令府內登時。「皇帝駕到」的戲文唱了千百年,可也只有親自感受,才能知曉個中的緊張與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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