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注3:錯漏處,我等下來修改,字數太多,眼淚痛得流淚,眼大,看不見。
注2:今天更的量很多,如果明天這個時候還沒有更,就是二錦請假了,後天來看。家裡孩子生病,在醫院打點滴,做媽的不容易啊。
注1:祝錦宮阿喵生日快樂!麼麼噠!
相信我,跟我走……
第三卷「點紅妝」咱們再繼續。相信二錦是親媽的,看下去,若是砸磚的,麻煩輕一點,故意總是有跌宕的嘛,小虐怡情,一段可以比生命更貴重的感情要升華,就必須以生命為代價。
所以,不能結局。
然後我想,若是故事就在這裡結局,會不會有人拿著刀子來我家捅我?或者在家裡扎小人詛咒我無愛啊無愛……
二錦摸著下巴,哭得唏哩嘩啦。
------題外話------
(卷二完)
他的三日曾是三生三世。
他的一日曾比一生更長。
但他不後悔。
那個石椅帶去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而這個石樓,將要永遠地沉入黑暗,埋藏他的身體。
他終是慢慢地跌坐在地上,久久看著閉合的石壁,陷入了沉默—一—本—讀—小說 {y}{b}{d}{u}。
石壁恢復了原樣,石樓又下沉了些許,已然看不見剛才的地方。
他試著掰了幾下,沒有動靜。
轉輪似是到達了極點,再也無法轉動。
轟鳴聲,慢慢地消失了。
也許是霧氣太重,他俊朗而蒼白的臉,模糊了一片。
他的眼睛,也沒有移動方向,一眨不眨地盯著合攏的石壁。
他手上沒有停下,仍在掰動轉輪。
那人說過,只可使用一次,如此看來,是徹底無法開啟了。
趙樽光著上半身,身上肌肉全部汗濕,他用力地轉動著鐵製轉輪,看著已然不見的石椅方向,突然聽得「嚓咔」一聲,放置石椅的石門關上了。
沸水裡的熱浪,一股一股湧上來。
久不運轉的鐵鏈,發出一陣刺耳的「嘎支嘎支」聲。
也希望,他能好好照顧他的阿七。
他抿著唇,仰著頭,希望東方青玄還會在開室里。
石椅越升越高。
「阿七,我會一直在奈何橋上,等著你,你好好活著,活夠一輩子再來找我。我一直在。」
他看著,唇邊露出了一抹笑意。
轉輪繞動,石椅慢慢地升了起來——
一圈,又一圈。
時間不等人,他看著昏過去的女人,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將她的身體放入石椅上,怕她昏迷後身體會滑入機刮被絞,他又把自己的衣裳脫下來,撕成一縷縷的布條,將她的腰身捆綁在石椅上,打了一個活結,靜靜地看她片刻,把桃木鏡放入她的懷裡。然後,他狠狠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穴,退開兩步,雙手放在了鐵製的轉輪上。
「阿七,爺又騙了你。」
然後,她的手還未落下,腕部便被他抓住,他動了動嘴皮,說了一句「阿七,對不起,這次我先,下次換你」,然後,他手掌落下,直接砍在了她的脖子,在她驚恐萬狀的瞪視里,攔腰抱住她就往天梯走去。
若只能一個活下去,她希望,是趙樽。
她必須先弄昏他,才有機會送他上去。
他黑眸深深盯了她一眼,緩緩閉上眼睛。夏初七看了一眼側面那個天梯,感覺石樓下沉的速度加劇,突地踮起腳尖,吻在他的下巴上,而手中那一根先前從他的鎖愛護腕上偷取出來的銀針,直接往他的頭部插去。
趙樽道,「好。」
「爺,你先閉上眼睛,我想親你一下再死。」
夏初七嘟了嘟嘴,並不閉眼,只握緊他的手腕,輕輕一笑。
「不是要一同赴死?剛才錯過機會,這次再來。」
「做什麼?」
「阿七,閉上眼。」
趙樽一直盯著她的眼,聞言笑了笑,撫上她的臉。
「……太狠了吧?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
「那就讓你重新投胎。」
「若是來世,我很醜怎辦?」
「美。」
「趙十九,你覺得我美不美?」
這時,她眼兒微微一眯,在越來越濃的熱霧裡,問他。
兩個人相視一笑,都無所謂的樣子,帶著一種輕鬆的愜意在討論死亡。
「是,總算要毀了。」
「看來這個地方快毀了。」
「是,好熱啊。」他說。
「好熱的地方。」她說。
石樓下降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許多。在嚴重虛軟的情況下,即便輕輕一晃,也似乎是地動山搖,令人神魂飛散。
此時,石樓底部已然接近沸水,搖晃得更加厲害,樓下的沸水,似是冒著滾湯的氣泡一般「咕嚕咕嚕」響過不停,如兇狠的海浪,如霹雷入耳,如狂風颳面,而室內的潮熱感,達到了承載的極限,兩個人熱得汗流夾背,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活活蒸死。
「我可以自己走。」
二人都同時轉過身來,不再去看那個可以通向生路的天梯。趙樽摟著她的腰,想要抱她,但她堅定的拒絕了,搖了搖頭,手心若有似無的搭在他的左手腕上,笑得很淡定。
「好。一起死。」
夏初七怔怔看他,隨即輕笑。
「爺不會丟下你。」
「爺?!」她奇怪他的反應。
「阿七……」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上,他微微一眯眼,鎮定地捋了捋她的頭髮,「不要害怕。放心,若只得一人生還,何不一起赴死?」
而趙樽聰慧過人,不需她解釋,亦是看懂了天梯到底怎樣操作,目光也定定地睨了過來。
涼著一雙眸子,她看向了趙樽,剎那有了決定。
「趙十九……」
她頭暈目眩,驚懼不已。
更加心涼的是,就在下一瞬,迴光返照樓開始墜毀性的搖晃。
堆積的欣喜之情,如同被澆了一盆涼水。
「趙十九……」
一個坐上石椅,由另外一個人來推動轉輪。
他們兩個人,只能離開一個。
更準確說……
就在那個石壁的邊上,有一個巨大的鐵製轉輪,樣子像一個大大的汽車方向盤一般。這個東西控制著鐵鏈和轉軸,也就是說,這一個「天梯」需要人工的力量來轉動它,從而牽引石壁里的鐵鏈,達到把石椅上的人送到開室的目的。
這又不是真正的電梯,不能用電力控制升降。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
這分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電梯,或者說她利用了電梯或卷揚機的原理,在這個石壁的上方,一定置有鐵軸的捲筒,鐵繩纏繞在捲筒上,可以提升石椅,讓它牽引到「開室」出口。
看著這個「天梯」裝置,夏初七徹底愣住了。
「這個……?」
「嗯。」趙樽沒有遲疑,直接掰動那個石盒。果然,在一陣「嘎吱」的聲音里,那石壁緩緩移動,果然露出一個方形的甬道來。二人過去一看,裡面空間很小,只放置了一張石椅。而連接那張石椅的,竟然是幾根又粗又長的鐵鏈條。
「快,趙十九,時間不多了。」
夏初七握著《金篆玉函》,欣喜地看過去,等看完那封信,整個人就像重新注入了活動,精神頭又來了。
「阿七,有活路了。」
趙樽冷峻的面色,浮上一絲亮氣。
「移開石盒,有一個甬道。甬道里是一個天梯。天梯可直達『開室』出口,只可使用一次。一次壽命後,石門閉,鐵軸毀。」
她在發神,而趙樽卻看到了盒子裡的另外一張帛書,只見上面寫著。
這個時候,得到這書,有什麼用啊?
一雙深陷的眼都綠了,夏初七來來回回地撫摸著書本,又驚又喜又是悲催。
「老祖宗,你這是嚇我?」
夏初七微微張嘴,驚得合不攏。
「金篆玉函?」
那是一顆圓形的夜明珠,慢慢擰開它,裡面有一個石鑿的黑漆盒子,大概是年份有些久了,此處又受潮,石盒子的外面略有霉意,但裡面的防水措施做得極好,一本帛絹包裹著的古書擺放在盒子中間,半絲都沒有損壞。
來不及把再一次的歡好做完,趙樽起身為她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走到那個正在一點點移動的石壁。
……
「絕處逢生?爺!」
夏初七腦子混沌,愣了一下,隨即驚喜。
什麼意思?
「陰陽順逆妙難窮,二至還鄉一九宮。若能了達陰陽理,天地都在一掌中。此地離沸水三尺,還剩下一刻鐘的時間,石樓會整體沉入,恭喜你,離死不遠了。不過,我最喜歡給人絕處趁生的驚喜,擰開夜明珠,有大好處給你。」
只見在迴光返照樓與石壁再一次錯身而過時,就在這迴光返照樓就要墜入沸水中時,石壁上再一次出現了一塊嵌了夜明珠的碑文,上面鑿著字。
他沒有看她,而是望向了邊上的石壁。
她遲疑的睜開眼睛。
「趙十九?」
她不再看他,緩緩閉上眼睛,在他一波一波激熾的攻擊下,等待著死亡的到來……然而,幻想中的疼痛始終未到,在一道快活的啞聲里,她發現身上的人,突地頓住了。
「好。」
「我很快活。」她沖他露出一個美到極點的笑意,身子倚在他寬大的懷裡,將一截細白的脖子露了出來,「往脖動脈下刀。」
「好。」
「趙十九,握緊我的手。」
一場歡事,昏天暗地,帶著瀕臨死亡的絕望,帶著共赴黃泉的決然,在石室里一股股百媚生的催化下,如煙似霧般平添了一層朦朧暖昧的色彩。她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嘴唇微微地張開著,看著他在身上急促的喘氣,伸出手便抓緊他的手。
「趙十九……」
「哎!」他像是受不了她這時候還聒噪,一低頭,強勢地堵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吻她,她無力動彈,體力幾乎耗毛,與他的強悍比起來,一個天,一個地,只微眯著眼,覺得此時的他極狠,吻得她的唇,都在生生吃痛,吻得她的心臟一下下顫了起來。
「趙十九……」
「好。」
「奈何橋上,若是你先到,記得等著我。我們一起過去殺孟婆,一起去投生,下輩子再做夫妻。」
迷離的眸,定定看著他,她又補充一句。
「好。」
看他無語,她又笑,「騙你的,我沒有遺憾了。黃金滿屋,貌好器粗,嘿嘿,二個願望我都實現了。趙十九,我兩個便如此共赴黃泉吧。」
「……」
她笑,「我要死了,錢沒花光。」
「阿七,你還有什麼遺憾?」
「會的。」他輕輕吻她,目光專注而溫暖,喉結上下滑動著,似是忍著心底的情緒,片刻,又仔細端起她尖細的下巴,像是為了看清楚她,記清楚她的模樣,粗糙的手指近乎於貪戀地般慢慢撫過。
她看著面前的臉,眼神兒慢慢迷離,聲音弱得幾乎無力,「趙十九,這般死了投生,我們下輩子,也一定會是愛人。」
狂歡時,死在自己男人的手上,很美。
她很清楚,這一回,是真的活不成了。現在已有脫水的感覺了,腦子昏厥得不行,再餓下去,就算不餓死,也要掉入沸水裡。與其受那些痛處,何不趁現在還有點力氣,選擇一種更好的死法?
「趙十九!」她抽了一口氣,覺得這人的體力還真是超常。攬住他的脖子,她沒有反抗,或者說,此時的她,整個人已經疲軟到了極點,也無力反抗。
沒有想到他會回答得這麼痛快,夏初七眼睛一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卻見他真的解開身上的束縛,向她展示著他健碩精壯的身軀,然後探過手來,抱緊了她,緩緩將她壓在石板上。
「爺陪你一起。」
「你同意?」
「如此……似是很好。」
趙樽黑眸一深,低沉一笑。
扯了一下領口,她板著臉,極是認真的說,「我不想餓死,更不想被煮死,你可不可以在我與你歡好……嗯,在我最快活的時候,給我一刀。這樣,我即便是死,也是與你一起的,這樣的死法,一定是世間最美。」
「嗯?」他低頭,捋她的發,「說。」
「趙十九,我有一個提議。」
淺淺彎了彎唇,她湊過臉去,貼上他的臉,長長的睫毛在他的臉上,眨一下,再眨一下,帶著笑意看他放大版的俊臉。
一次一次,還期待再一次。
可如今她發現,這事兒是會上癮的。
原以為等願望達成,便不會再有期待。
以前她期待與趙十九關係更進一步。
這真是一個令人扼腕的發現。不論經過多長的時間,她還是無法抵擋趙十九這般專注看她的眼神兒,只要被他這麼一瞅,心窩裡便有一種灼燙難受的異常。
迎上他火一般的眸子,看著他輕揚在唇邊的笑意,夏初七自是領悟到了他什麼意思。心裡「怦怦」一跳,她突然幽幽嘆了一口氣。
「阿七喜歡怎樣的死法?」
「趙十九,你說餓死和煮死,哪一個更可怕?要不然,咱們倆個……換一種別的死法,會不會輕鬆一點?」
十二個時辰,竟然就這樣被她和趙十九坐過去了?時間為什麼過得這樣快?她還有好多話沒有來得及說,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完。眨了眨眼睛,她無力地看著趙樽略略深沉的臉。
她驚叫一聲,心臟緊緊一縮。
「這麼快?」
「約摸半個時辰。」
她虛弱的抬起眼皮,「趙十九,還剩多久?」
肚子不爭氣,咕嚕了無數次了。
「咕嚕……」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兩個人一直在原地沒有挪動。夏初七口乾舌躁,覺得空間裡越來越熱,近乎是在火爐邊上被炙烤一般,又濕又干,身子內部缺水,可空間裡卻全是潮濕和悶熱,極是要命。
熱、熱、熱!
餓!餓!餓!
……
以前,夏初七為了維持身材不走樣兒,也曾經學著人家減肥,那時候不缺食物啊。現在想想那些暴殄天物的日子,她後悔不已。若是面前有一桌美食,若是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大吃特吃,吃出一輩子的能量來抗擊飢餓。
飢餓這個東西,實在是要的人命。
兩個人笑鬧幾句,又沒有什麼力氣了。
「哈哈,趙十九,你個噁心人的東西。」
「哦?怎樣收拾?」他探手過來,抱著他嬌小的身子,眼眸深了又深,揚起的唇,略略帶了一抹促狹,「阿七,你好美,每次看見你,我也好想吃你奶奶。」
想到久遠的往事,見他笑得這般開心,夏初七也咧了咧嘴,笑得極是得意,「幸好趙十九你是真心待我好。要不然,我也這般收拾你。」
「阿七你……同樣的法子,用兩次?」
趙樽憋不住,低笑一聲。
「我又花了一周的時間模仿他寫字,然後還用他的名義,塞了一封情書在我們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里,內容依舊還是,老師你好美,每次看見你,我就好想吃你奶奶。哈哈,可笑不?」
「怎麼?」
這時候還吃醋?夏初七翻了一個白眼,「喜歡什麼呀,一個還在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兒。那個時候,我才十二歲,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喜歡,就是看到同學都這般,又不好意思拒絕別人……重點來了,你猜猜後來,我怎麼對付他的?」
他眉頭挑了起來,「你喜歡他嗎?」
「趙十九,你怎了?」
側過臉去,瞅著他,她不由奇怪了。
她問了半天,發現邊上的男人沒有吭聲。
說到這裡,她像是覺得好笑,噗嗤一聲,又道:「十二歲的我,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感覺。哈哈,也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仇恨可以記那麼久。你說這事兒,好不好笑?」
「後來,上了初中,這個男生還與我同班,還同桌,有一天,他說她喜歡我……於是,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那個時候,我缺愛啊,女生都是有人追求的,我暗自歡喜了一下,就給他抄了一首歌詞,說我也喜歡他。結果,那封信被他貼到了黑板上,我被圍觀了……」
「那個時候小,我以為這已經是很惡毒的整人法子了,可是對於我們老師來說,不過只是一個調皮小男生的惡作劇,她狠狠批評了那男生一回,也就算了。但是,看著他無辜的哭鼻子,我也算解了氣。」
看著趙樽破功一笑,夏初七挑了挑眉。
「……哈。」
她無語地癟了癟嘴,給了他一個「爺,你想太多」的表情,唇角揚出一抹微笑來,「那個時候,我們整人,喜歡在紙上畫一個丑圖,貼在人的背上,不讓他知道,卻可以讓全班同學都笑話他。但是我沒有那麼做,我花了一周的時間模仿他寫字,然後用他的字跡和他的名字,塞了一封情書在班主任老師的教案里。情書內容是,老師你好美,每次看見你,我就好想吃你奶奶。」
「……」
「殺了?」
她目光露出一抹狡黠,趙樽冷冷看她。
「咦,好像就是撞在這個位置,但是我小,沒有留下疤痕,後來也就慢慢忘了。不過,你猜猜,我把那個小男生怎樣了?」
說到這裡,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吃力地抬手摸了摸額頭那一個黥字的地方,目光微微一驚。
「趙十九,我也給你講我六歲那年的故事吧?那一年,我還在流大鼻涕,仍是瘦小,在班級是最小的一個,老有男生欺負我。有一回上早課,我遲了些許,跑進教室的時候,鞋帶鬆開了,一個男生故意在我跑過時,踩住我的鞋帶,我當場跌了一個狗吃屎,額頭重重撞在了課桌上,直接撞昏了過去,還縫了三針……」
就著夜明珠稀疏的微光,她仔細看著他的臉。
夏初七緊緊抱住他。
看她噎住的樣子,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喟嘆一聲,「阿七,爺從不後悔什麼,唯有一事略有遺憾。我原以為,往後還有很多的日子,可以好好與你相處。可誰知道,天不遂人願,竟只剩下十二個時辰……」
「……」
「那時候,你來了,我不得叫你姑?」
他側眸,一本正經的挑了挑眉。
「趙十九,我多希望那個時候,我就可以陪在你的身邊,要讓我碰見,我整不死他們我……」
那些年,宮中冷月,一個小小的孩子,偷偷爬入狗洞去看自己的親生母親,卻不敢開口喚她,只能用眼睛描繪她的容貌,只能在黑暗裡無聲地喊幾聲「娘」,而到了白日裡,在人前,他小小年紀就得裝出一副冷漠疏遠的樣子來,只與張皇后親近,從此不靠近親情一步。
她想,他需要一個擁抱。
她吐出一口氣,拼足全力,緊緊地擁抱他。
「趙十九,你是怎樣過來的?」
但夏初七可以想像,一個六歲的皇子遭此人生變故,差一點被向來寵他入骨的父親害死,從此淪為了宮中人的笑柄,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兒。即便他說張皇后待他好,但又能有多好?不是自己的兒子,還是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兒子,那份好,更多的,也不過為了成就她的賢名而已。
一如既往,他微垂的眸子,深不見底。
趙樽沒有回答。
「但是……」她腦子越來越沉,聲音也是越來越破啞,「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為了得到他這個父親的欣賞,到底付出一些什麼?對不對?」
她在邊上蹙眉,他卻始終淡然,「正如你所說,時光易逝,時日久了,他年歲也大了,什麼也都淡了。在看到我的時候,也會慢慢露出欣賞,尤其後來,我長大了,我越來越像他,我打了越來越多的勝仗,我又成了洪泰帝最寵愛的老十九……」
他是多麼的不易……
小小年紀,便經歷了世上最為殘酷的搏殺。
聽著他慢條斯理的說著往事,看著他毫無情緒的一張俊臉,她突地明白了,趙樽為什麼不想做皇帝,為什麼又會有那樣冷漠的一雙眼。
夏初七指頭微微一顫。
「但他們太傻,一個男人在喜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她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可以否定她的一切,旁人卻不能。尤其那個男人還是一個皇帝。我只是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讓母妃看見他們欺負我,再讓父皇看見我母妃委屈的淚水,就足夠了……那一天晚上,宮中死了很多人。從此,再無人敢提那件事情。」
「可知道,我本不是這般的脾性,只是一個被人捧到高處再狠狠跌到地上的皇子……那件事,父皇也避著我,不再招見,不再過問我的功課,娘娘們看見我都會指指點點,就連有些臉面的宮女嬤嬤和太監們也敢當著我的面,嚼幾句舌根。」
「誰知道呢?」趙樽的聲音幽冷下來,若有似無的彎了彎唇,「很多人都說,我與父皇長得極像,脾性也像,尤其是崔英達,那老太監是一個會來事的,興許是得過我母妃的好處,每次一見到我,都會這般說一回。說得多了,父皇也就認同了。」
「嗯。」她點頭。
「誰的兒子?」
她沒有問完,便頓住了,他卻笑了。
夏初七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裡的好奇心膨脹到了極點,可這句話,她在問出來時,卻是那麼的艱難,「那趙十九,你到底是……?」
「興許吧。」
趙樽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她想,若是不愛,一個帝王怎肯容得下這等事情?私藏前朝皇帝的畫像,便足以死罪了。更何況貢妃還惦念著他,直言有「夫妻之情」?
「說來,你父皇是愛你母妃的。」
他又說,「後來,她又懷上了孩子。是一個弟弟,一出生就死了,後來,她有了梓月……梓月是一個公主,父皇欣喜若狂,待她若寶。從此,梓月成了大晏皇宮的寶貝。而我也慢慢長大……」
見她軟在懷裡,他雙臂扶正了她,聲音嘶啞,但平靜無波,就像只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後宮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見得多了,也就懂了。沒有了兒子,她只是一個貌美婦人而已,沒有朝堂上的背景,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皇帝再寵愛她,也不會招人妒恨,惹來殺身之禍。」
「你還那般小,怎會有這等心計?」
但體內嚴重缺水,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夏初七眼睛刺痛不已。
「趙十九……」
他說,「我讓小太監在她的寢宮刨了一個狗洞。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鑽進去看她……」
夏初七眼皮發澀,「你為何知道這些?」
「在那件事之前,她並不太給我父皇好臉色……但那件事之後,她總是對他百依百順,她為了保我一條小命,怕他一怒,便偷偷了結了我。」
「她每一次藉故來中宮向張皇后請安,我都刻意避開,不與她見面。我也不再給她好臉色,我只喚張皇后為母后,喚她貢妃娘娘,不再喚她母妃,即便是在宮中大宴上避無可避,我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總是一個人在宮中哭泣,父皇不去的時候,她就哭得更狠。可每次哭過,在我父皇去時,她要花上一個時辰仔細上妝,然後朝他微笑。」
蹙了蹙眉頭,她沒有問他,只是看著他俊朗無匹的臉,聽他自己喃喃。
夏初七心臟倏地一疼。
「沒有兒子,她能活得更好。」
隔了好久,他才出口,聲音嘶啞不堪。
趙樽沒有馬上回答她。
夏初七眸色微動,「所以,你便與貢妃娘娘生疏了?」
「大概父皇屬實愛極了我母妃,在張皇后的翰旋下,他終是饒了我一條小命。但是不許我母妃再撫養我。隨後,我被張皇后帶到了中宮,就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那樣,我只是換了一個母親。張皇后撫養我長大,待我也算不薄。」
「是張皇后救了我,她為我母妃求情,還找來了當年為我接生的穩婆。穩婆證實說,憑她數十年的經驗,可以確定我是早產兒,並非足月而生……」
回過頭,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無奈地一嘆。
果然,趙樽向來高冷的面孔,也崩不住了。
夏初七翻了一個白眼,故意逗他笑。
「結果呢,你死了沒有?」
「我母妃跪在地上,不停的澄清,不停的懇求,詛咒發誓說我是他的兒子。可自古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兒子,他更加不可能養一個宿敵的兒子,將來養虎為患。他寧願錯殺,也不願放過……」
一切的恩怨,原來緣於懷疑。
也是如今,她才總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陷入在故事裡,好像連飢餓感都減輕了。
心裡嗖的漏了風,夏初七挑起了眉梢。
「可父皇雖不舍她死,卻容不下前朝末帝的兒子。」
雖然明知貢妃沒有死,夏初七聽到這裡,還是鬆了一口氣。然而,氣還沒落下,便聽見趙樽又道。
微微一頓,不待夏初七問,他就笑了,「雖然畫像上面的詩,確確實實是我母妃的筆跡,但父皇對她極是喜愛,暴怒之餘,仍是捨不得她死。」
「我母妃承認了,畫像是她私留的。因前朝末帝待她極好,二人夫妻一場,她只是想要留一個念想。但那首詩……不是她題的。」
「後來呢?」
想到那場面,夏初七都為貢妃捏了一把汗。
趙樽睨她一眼,唇角揚起,似嘆非嘆,「若是完全不懂,也就罷了。就是似懂非懂,才最可怕……我拿著畫像去質問母妃,她哭著打了我一個耳朵……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父皇突然闖了進來……」
她拍馬屁似的安慰,永遠這般的黠意。
「十九爺真厲害,六歲便能讀詩了?」
發現他眉梢的涼意,她莞爾,挽住他的胳膊,避重就輕的安撫他。
她不懂詩,但大概也能知道,這詩題在前朝末帝的畫像上面,不僅寫滿的全是思念,更加可怕的是「孤子留人」,這才讓貢妃沒有隨了他去。貢妃是前朝滅亡時被洪泰帝擄獲的,趙樽是在同一年臘月出身的,一個「孤」字,加上一個「新樽把酒,此恨綿綿」,就不再僅僅是一首普通的思念情詩了,就憑它,就足可以讓疑心病重的皇帝防上趙樽一輩子。
夏初七心裡微微一驚。
看上去,像是半點都不難受。可過去二十年了,這樣的一首詩,他還能記憶猶新,足見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他一字一字念來,情緒平靜。
「鬢華未老,輦路春殘斜飛雁。故國如夢,物是人非,月下孤影長。人不在,酒微涼,欲隨君往,奈何孤子留人,羅袖愈寬,新樽把酒,此恨綿綿。」
「什麼詩?」
「畫像上,題有一首詩。」
見他再一次停頓,她又追問,「然後呢?」
他語氣凝重,凝重得夏初七都有些喘不過氣了。
「我那時頑心太重,趁著她離開,偷偷翻出了她私藏的畫像。原來,那是前朝末帝的畫像。」
「我問她在看什麼,她沒有回答我,只是把畫像藏了起來,仍是對著我笑,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幼時,我並不知母妃的來歷,只知我七個月便早產,差一點活不下來,父皇這才心疼我。可就在我六歲那年,從漠北傳來一個消息,前朝末帝在哈拉和林病逝。消息傳來那日,我母妃便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吃喝,我進去的時候,見她看著一副畫像發呆。」
趙樽沒有看他,深幽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石壁,像經過一輪煉獄的煎熬般,才將往事再一次血淋淋的捧到了她的面前。
「什麼事?」
見他蹙眉緊張,停頓下來,似是難以啟齒,夏初七的好奇心卻上來了。
「我六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
「十九爺威風!」夏初七翹唇,「後來呢?」
「我那時候無法無天,整個大晏,從后妃到朝臣,無人敢惹我,比後來的梓月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父皇都會包庇我,即便明知是我不對,還是一心向我。甚至有一次,他為了我,責罰了大哥,就是太子。」微微彎唇,他像是想起美好童真的年代,聲音更是啞然,「六歲前,我做過許多童稚頑劣之事。」
這不僅僅是嫡子身份的承諾,而是一個要讓貢妃位例中宮,甚至將皇位許與趙樽的承諾。他相信,洪泰帝定然是喜愛極了貢妃。若不然,像他那樣冷血的帝王,不會輕易向一個女人許諾,而且還在兒子的孩童時代便這般許諾。
夏初七看著他的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嫡子的身份?
終於,他再一次淡淡開口,「小的時候,父皇待我極好,比所有的皇子都要好,宮中人人都說,在皇帝的眼睛裡,只有老十九一個兒子。這不是假話,都是真實的。有一次,我親耳聽見父皇對我母妃說,他所有的兒子,都不及一個老十九聰慧。他讓我母妃等待,總有一日,他會給我一個嫡子的身份……」
但,或許真的到了需要交代遺言的時候了,他雖無遺憾,但好些事,還是願意與心愛的女人分享。
趙樽靜默了良久。
「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問。
原本她的話,就是玩笑。如今聽得他這麼沙啞的聲音,幾乎下意識的就想到了「茯百酒」,那個不會要人命,卻會讓人一生一世受其桎梏的美酒,那便是洪泰皇帝最大恩寵的見證。
夏初七喉嚨哽了一下。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嘆息著,卻見趙樽自嘲一笑,黑眸沉若深井,「是,人人都知,放眼大宴,皇帝最寵的兒子就是老十九。」
「怪不得,人人都說皇帝最愛十九爺……」夏初七輕輕笑著,戳了戳他的肩膀,又笑了笑,「果然,女人生得美,還是有大好處的。若是你娘不是傾國之姿,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你父皇多一眼都不會看她,也就更不會有你小子了。」
他對她的寵愛,無人能出其右。
那麼,他的愛情,應是給了貢妃。
若說洪泰帝對張皇后是髮妻之情。
將政敵的女人納入後宮,在歷史上不乏這樣的先例,並不算什麼大事,但能像貢妃這樣,數十年來,在大晏朝榮寵不衰的女人卻少之又少。洪泰帝從未有薄待過貢妃,即便他稱帝之初,廣納后妃,宮中美人如雲,可除去他的髮妻張皇后,貢妃的地位,幾乎無人可以撼動。
那個時候,洪泰帝稱帝於金陵,前朝的宮妃們好多都被併入了教坊司為奴為妓,但這個貢妃娘娘,偏偏生得貌美如花,傾國傾城,她本就是前朝寵冠後宮的女人,只一眼,便被洪泰帝相中。
洪泰皇帝領兵入大都,兵臨城下,前朝覆滅,末帝倉惶逃離,卻沒有來得及帶走他心愛的女人。或者說,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心愛」二字本就是相對而言的。在性命與江山社稷面前,女人不過只是一種最不值錢的附屬品。
貢妃竟然是前朝皇帝的妃子?看來這件事已然是宮中秘聞,無人敢隨便亂說。要不然,她怎麼會沒有聽過半點風聲?察覺到趙樽繃緊的身軀,看著他黑眸中明明滅滅的情緒,她突地懂了。
夏初七微微一驚。
考慮了一會,終是開口,「我出生在洪泰元年,剛剛立國,那時烽火連天,四方諸國蠢蠢欲動。我的母妃,就是貢妃,她原本是前朝帝妃,亦是前朝末帝最寵愛的女人。那一年,我父皇帶兵攻入前朝大都,前朝滅亡,末帝敗退……」
他輕輕抿了抿唇,額上的汗,似是很密了。
她抬頭,似是懂得他的心思,輕輕啃他下巴,啞著嗓子說,「爺,說說你的事吧?我都不知道我的男人是一個怎樣的人。或者,為了下輩子能投生一個好人家,為了你能有更多的錢,可以去滿世界找我,說與我聽聽?」
一個男人最無助的時候,也不若如此。想給他的女人全世界,可卻連她最為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
就連一口水,一口飯,都是奢望。
十二個時辰,這裡什麼都沒有。
怎樣待呢?
「阿七……我該怎樣待你?」
他身子微僵,目光像烙鐵般印在她的唇上,終是喟嘆著摟緊她,掌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緊緊地擁入胸前,喚出她的名字時,聲音沙啞如同缺水。
她看他,眸若秋水,視線專注,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因為在我的那個世界裡,沒有一個叫趙樽的男人……所以,我還是喜歡你的這個世界。」
他微微一愣,「為何不好?」
她搖頭,輕笑一聲,「不,一點都不好。」
靜靜的聽完,他問,「你的那個世界,這麼好?」
她突然輕笑了一聲。這一聲,是打心眼兒里笑出來的,「那你有沒有被嚇到?我甚至都不屬於這個世界。趙十九,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些東西嗎?在我的那個世界,遠比這個世界要先進。我們照明用電,不用火,我們出門坐車,不用馬。我們的戰爭不再需要刀劍,不用投石機,甚至也不用鳥銃火炮。我們天上有轟炸機、地面有坦克,海里有艦艇,遠距離作戰有導彈,有陸海空軍,甚至有原子彈,即便再堅固的城牆都只是擺設……在我的那個世界,人類不僅可以上天,可以下海,還可以探索宇宙……」
他答,「你就是你,楚七,沒什麼可問的。」
她說,「你為什麼不問?」
這兩年來,她斷斷續續給他說過許多異時空的東西,他從來都沒有深入的問過,沒有問她為什麼懂得那些。她以為他並未察覺出她與時人的不同,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他看著她,眼波極暗,「我知道。」
她想了半晌兒,微微彎唇淺笑,「我雖不是夏楚,卻又是夏楚,你知道嗎?」
可他卻淡淡說,「我知道。」
這是她心裡的秘密,原以為他會詫異。
「我不是夏楚。你知道嗎?」
撫了撫發燙的臉,夏初七擦了擦額頭的熱汗,突然嘆了一口氣,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缺水,缺食,外加高溫熏蒸,這樣的環境太容易讓人崩潰。好在夏初七有過特種兵的訓練底子,身體素質雖不算極好,但精神層面上得去,而趙樽亦是從小訓練,武藝高強,二人又有愛情在支撐,故而,相對於正常人來說,他兩個雖然同樣虛弱,但精神氣仍在。
此處的環境,極是糟糕。
二人靠在一起,又是一陣沉默。
「好。」趙樽潮濕的大手扣緊了她的,兩個人十指相扣,緊緊握牢,對視一眼,除了彼此眼中的情義,真無半點遺憾。
這反問太尖銳,夏初七愣了愣,微微一笑,「那這樣好了,你一直扣緊我的手,我們去奈何橋的時候,便能一起打昏孟婆,搶了她的銀子,然後不喝孟婆湯,也不會忘記彼此。即使再投胎,天涯海角,我也能再找到你的……」
「如不能再遇見想遇的人,投生到再好的人家,又有何意義?再說,什麼叫做好人家?皇家好不好?富不富?有沒有權勢?」
趙樽嘴角微微抽搐,瞄她一眼。
「我自己啊。」
「聽誰說的?」
「還剩下十二個時辰,我們來說說往事吧?聽人說,在夜明珠下,將死之人把這一生經歷過的事情都說出來,到重新投胎的時候,閻王爺就會給安排一個好人家,有錢有勢,少受罪。」
喉嚨哽咽了一下,她的聲音已是啞得不行。
「趙十九……」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其他,浮雲罷了。」
看著她清瘦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瞟來瞟去,趙樽眉梢微微一揚,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
「你就真的放得下嗎?你的皇圖霸業還未開始,你的錦繡河山還沒有走過?你還沒有看見你的孩子出生?」
目光微微一亮,她緊緊地靠著他。
他說,想要留下遺言的人,是因為對這個世界眷戀太多,故而不舍。所以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會有千言萬語。他沒有遺言,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了。
「因為沒有遺憾。」
「嗯?為什麼?」
趙樽目光微微一暗,將她環抱在懷裡,手臂微微一緊,「我沒有遺言。」
她潤了潤喉,低低一笑,「遺言。」
「說什麼?」
「爺,說說唄。」
咽了咽唾沫,她強忍著飢餓感,笑著看趙樽。
她低低地罵了一句,可這輩子第一次覺得罵人的無力。因為她罵的人早就作了古,骨灰都不知道哪去了,永遠也不可能聽見她說的話。再說,人家防的是盜墓賊……她自己,好像差一點點,也成了盜墓賊?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夏初七看著那石碑,微微翹了翹唇。
再說,交代遺言又能說與誰聽?
該說的話,都說過了。還能說什麼?
交代遺言?
「金玉滿堂,財富滿倉,不可守,不可用,無可奈何。精確計算,第二日已經過去了。再過十二個時辰,迴光返照樓就要整體陷入沸水湖。到了交代遺言的時候了。」
拿起夜明珠,她看向上面的鑿字。
迴光返照樓在下沉,但過去的十來個時辰里,四周石壁的場景卻從來沒有變化過,永遠的光滑平整,但就在這時,似乎是石樓下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平台與石壁錯開的時候,她發現石壁上有一塊長方形的碑文。
「爺,你快看。」
他不解地看她,她吐了吐舌頭,正準備解釋,突然愣了愣,微眯起眼,指向對面的石壁。
「參照物?」
夏初七瞥他,「想不到爺也懂得參照物。」
「是,石樓在整體下沉,而石壁沒有動,這般看上去,便像是對面的石壁在移動一樣。」
她偏著頭,睜著對面的石壁,虛弱地開口。
「爺,你看對面的石壁是不是在上移?」
石樓下沉的速度其實不算快,身處其間的人,若不是仔細感覺,根本就察覺不到在下沉。只有溫度的差別,人體最能體會。這會兒的熱氣,比她睜開眼的時候,更加灼人,感覺就像整個人都處於沸水的上頭,那霧氣讓他們的衣裳根本就沒有幹過。
「約摸又下沉了好幾丈。」
他側過眸子,看向對面半隱在霧氣里的石壁。
趙樽蹙起眉頭,掌心攬在她的肩膀上,「這個地方離地太深,整個石樓除了下方正在不停下沉的石柱支撐,別無它物,無可攀爬。今日……」
「你說,真的就無法可想了嗎?」
她咽了一口唾沫,儘量忽略掉那讓她頭暈眼花的飢餓感,側過臉來,一眨也一眨地看著趙樽仍舊雍容高貴的面孔,眸子裡略略閃過一抹遺憾,略有不甘地咬了咬唇,看向平台對面的石壁。
「嗯。」
「你快活嗎?」
「美。」
「爺……美不美?」
四周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夏初七吃力地將從石室裡面帶出來的兩顆夜明珠擺放好,然後坐在平台的中間,看明珠閃爍,看霧氣薰染,將身體靠在趙樽的身上,笑吟吟地喊他。
在又一次精疲力竭的歡好後,兩個人吃力地爬到了迴光返照樓的平台上。空氣悶熱得幾乎令人發狂,但是在這個平台,有一縷淡得不能再淡的微風輕輕掃過。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至高的享受了。
她心底存有僥倖,她想,她若是真的死了,說不定還能回去,回到屬於她的那個時候。可趙十九若是死了,又會去哪裡?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不該就這般葬送在這個地底,被黑暗永遠的掩埋,就連陵墓都是別人的。
可是,夏初七不怕死,卻怕趙樽死。
往常的每一天,他們都有太多的。唯有此刻,變得這般純粹。在他們所有的里,都只有彼此。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於是,往常的從來沒有哪一天,像這般有意義。
在共赴黃泉之前,每一天,他們都要當成一生來用。
這是一個即將與她共赴黃泉的壞蛋。
她想,這是真的。
他說她又瘦又小話又多,就連睡著了還會磨牙,就像一隻嘰嘰喳喳的老鼠。她就諷刺他,說他竟然喜歡上一隻老鼠,還和老鼠做那種事,不是傻子就是癲子。他說她貪財好色,她說這樣才叫得償所願,財色兼得。她比他更加不要臉,說話肆無忌憚,他每每說不過她,便親她啃她,用男人的方式懲罰她。她掙扎不了,便大聲叫他壞蛋。在她心裡,他是真的很壞。可壞蛋這個詞,一般女人也不會隨便用在男人的身上。壞蛋,壞蛋,壞蛋,這是極恩愛的一個稱呼。
在這短短的時辰里,他們歡好了很多次,可以說是毀天滅地一般的瘋狂。也說了數不清的話,可以說是掏心掏肺的真話。不過,即便到了生命的終結,二人也是沒有忘了互相貶損。
迴光返照樓到底已經下沉了多久,誰也不知道。
……
她吸了吸鼻子,輕笑一聲,緊緊環抱住他,全力地投入與他的歡好里。有了今朝,沒有來日的恩愛,掐著時間在算計,她不願意浪費一點點的時間去傷感。
「沒事。我是……太快活了。」
「阿七,怎了?」
他的唇很燙,她微微顫抖著回吻他。他親得很快,親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吁在臉上的熱氣,帶著一種奇怪的溫暖,比沸湖之水更熱,燙得她心驚緊緊一縮,眼眶紅成了一片。
她低哼一聲,伸手纏住他的手,蔓藤似的緊,整個人軟在他的懷裡。他的吻落了下來,從她的眼,到她的唇,一點點憐惜的吻。
「呵,那爺你管不管飽?」
「你這吃不飽的小婦人。」
他眉梢揚起,一下子把她拽到懷裡。
「那再來?」
她再次朝他咧了咧嘴,可因為臉兒瘦了,下巴更尖了,一雙眼睛顯得更大,黑幽幽的兩汪潭水,眼眶略略陷下,看上去極是可憐。好在,仍是神采奕奕。
他低頭,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唇角揚起,側過身緊緊擁住她,捏了捏她瘦削的身子,又嫌棄般低低道,「早說過讓你多吃一點,把身子養好,你看挨不住餓了吧?就爺這身板,餓上七天不是問題。」
「……」
說到這,她想到兩人先前沒日沒夜的歡好,耳朵尖略微一燙,眸子半垂下,眼睫毛眨得極快,「爺,你還有力氣做麼?做那個的時候,確實不覺得餓,好像只有快活……」
「是,你管用。」
看著他俊朗的眉眼,她還是那般沒心沒肺地咧著嘴發樂,然後想想又纏上他的胳膊,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如今總算懂了,還是爺比錢更為管用?」
這一回,換他挑眉,眼波噙笑。
「不說話就不會死嗎?」她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唇角翹了起來,略帶自嘲的說,「我一直覺得,錢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總想有很多很多錢,但我從未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坐擁無數的金銀財寶,卻餓得前胸貼後背。」
他搖頭,看著她的嘴唇,「餓了?少說話。」
「你餓不餓?」
她癟了癟嘴,看著他,伸手摸他肚子。
「約摸十幾個時辰。」
「還剩下多少時辰了?」
看著那越來越濃重的霧氣,夏初七扯了扯濕透的衣裳,抬頭看他,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頭。
兩個靠在一起,如同往常的任何一次敘話,永遠都是她說得多,他說得極少,但他卻是她最好的聽眾。當她需要長篇大論時,他默默地聽著,當她需要人來附合她的意思時,他總會適時地奉上最為妥當的回答。
他沒有回答,只是眸色柔和的看她。
「……」
「若是讓人知道,有兩個傻子守著無數的黃金財寶,就快要被餓死,或者被煮死了,會不會笑掉大牙?」
她又抿了抿唇,一嘆。
「是。」
他斜眼,看著她,唇彎下。
「不怕,就是我在想一個問題。趙十九,你說我兩個是不是當今世上最有錢的人?」
夏初七抿唇一笑,燦若春花。
「阿七,怕嗎?」
當一個人的生命流逝變得有跡可尋,當與愛人相依相偎在一處,當在百媚生的染指之下,他們反覆探索過彼此的身體,用最古老的方式狠狠相愛過之後,剩下來的,便是最原始的守候。
經過一日十二個時辰的下降,離地面的沸水越來越近,石室里的溫度也愈來愈高,就像身處一個巨大的烤爐之中,兩個人的衣裳全部濕透,面色潮紅,但情緒卻極是平靜。
迴光返照樓。
是該哭還是該笑?又該用怎樣的姿態來告訴這個世界?狂歡,尖叫,痛哭,流淚,或是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做?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你會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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