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原本的意思是找幾個低位的小嬪妃來幫忙,白嬤嬤給她推薦的卻是目下後宮中位份最高的許淑儀、姜淑媛和孫婕妤。
這讓雪梨覺得很不合適——她要是已經當了皇后,找誰來都可以,但她這不是還沒名分呢嗎?
低位的嬪妃她仗著有皇子帝姬可以壓住,但要這三位現下就以她為尊……不合適吧!
可是白嬤嬤說:「娘子您的想法對,但您也聽我說說——那些個小嬪妃在後宮裡是註定掀不起大浪了,莫說您能壓住,就是您壓不住也沒什麼大礙。真有能耐、能冒勢頭的,還是上面這幾個。您把她們拿住了,後宮旁人才知道要老實。」
哦,擒賊先擒王。這個雪梨懂了,可是她覺得……
「那我萬一到時候真拿不住她們怎麼辦?」
這可是陛下吩咐辦的宴席,王府家眷又都在,這要是丟人就丟得遠了!
白嬤嬤就笑:「這差事是陛下給的,才正是您拿住人的好時候。就算真有哪個心裡頭不服,可上面是陛下啊,她們就不敢造次了——這一回低了頭,日後再想著補,氣勢也弱了。至於要真是不長眼、不怕死到非得這回給您難堪,您大可直接去稟陛下便是,理虧的絕不是您。」
這樣嗎?
雪梨想想,覺得挺有道理,便讓豆沙、芝麻和紅糖分別去傳話,叮囑她們客氣些。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三人都回來了,皆回說那邊有空,當日一定準時過來。
很好!
雪梨得以暫時不想這三人來可能會有的麻煩,只告訴自己說「有幫手了」,而後就又添了幾分底氣,繼續安排中秋當日的大事小情。
紫宸殿那邊,月餅可以少上一些。這東西雖是中秋食俗,但宴席在眼前,其實也就是為應個景,誰也不會盯著月餅吃個沒完。螃蟹則要多上些,因為螃蟹不僅僅是食俗,中秋吃這個主要是因為這會兒的螃蟹最肥美,膏美黃鮮。而且這東西當下酒菜也不錯嘛,吃著蟹肉喝著小酒多美!
於是和「多上螃蟹」這一條相搭的,是對應的蟹八件也要備齊。從親王到隨進來的參宴的小王子們必須人手一套,總不能到時候讓人家用手剝吧?
九格院這邊,會來的是各府的女眷,包括翁主、郡主、縣主們。
雪梨便沒囑咐多上螃蟹了,女眷們吃這個多半會嫌麻煩,按本來的打算上夠量就得。但除了清蒸螃蟹以外,她額外叮囑添點別的蟹類的東西,比如蟹肉小餛飩、蟹釀橙這類並不用上手剝殼的東西,還請蘇子嫻會來做賽螃蟹,萬一誰到時候真饞那口螃蟹又懶得剝,還可以吃這些解解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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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當日傍晚,親王們陸續攜家眷進宮了。到宮門口時各府的人便兵分兩路,男人去紫宸殿,女眷去九格院。
九格院前前後後都早準備好了,各府正室在正院裡用膳,雪梨和許淑儀坐鎮;側室的席設在北邊,有姜淑媛和孫婕妤陪著;孩子們則統在南邊,雖然位份上有翁主、郡主、縣主的差別吧,但畢竟都還小,又都是堂姐妹,也沒什麼可計較的。
雪梨在人差不多到了一半時抽空到月門邊往南邊瞧了一眼,阿杳身為帝姬、又是九格院的主人,按規矩坐了主位,就是看著不太開心。
但她也沒過去,主要是怕阿杳是因為怕生才不高興的——如果是那樣,就還是讓她自己慢慢適應為好,這會兒當娘的一過去,她難免要不肯再自己待著了。
她只招手把阿杳身邊的楊桃叫出來問:「帝姬怎麼了?是怕生還是不舒服?」
「沒不舒服,好像也不是怕生……」楊桃福身答說,「這不是皇長子殿下去紫宸殿了嗎?帝姬覺得殿下不在,沒趣兒。」
哦,這樣啊,那不要緊。
雪梨知道,阿杳阿沅這倆孩子一直很親,一起長大的嘛,小孩子想事又簡單,就愛跟處得好的一起待著。
不過叫阿沅回來肯定是不行的,別說阿沅了,剛半歲大的阿淙都抱到紫宸殿那邊去了。她相信阿杳一會兒能緩回來,至少等謝錦書來了就能好一些。
雪梨想了想,只跟楊桃說:「等五殿下家的宜安翁主進來,帶到帝姬身邊坐,帝姬再不高興也不許拿『皇長子一會就回來』之類的話騙她。嗯……讓酸梅烏梅到她身邊伺候吧,她們熟。」
「娘子……」楊桃稍稍一啞,又趕忙應「諾」。朝雪梨福身之後繞到後頭去叫酸梅烏梅過來,心裡多少有點不樂意。
清夕聽菡出宮之後,帝姬身邊的事是石榴慢慢掌起來了,後來白嬤嬤索性發了話,正式把石榴點成了帝姬身邊主事的。她們一起撥過來的四個人,地位一下就拉開了。
可都是在九格院裡混事的,誰不想在帝姬跟前露臉啊?餘下的三個都費死心思了,為了能在今天這宴席時到帝姬身邊侍奉,楊桃討好了石榴大半個月,才可算把這差事磨下來。
現在好了,阮娘子一句話,又讓那兩個在奴籍的丫頭撿便宜了。
楊桃不敢說阮娘子的不是,可給酸梅烏梅臉色看她卻是敢的,酸梅烏梅也怕她,在帝姬身邊侍候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樣久了阿杳也彆扭啊!好不容易錦書來了、阿杳不想弟弟了,旁邊兩個人明顯心虛不自在,那她能自在嗎?
於是,在席上撐了一會兒的阿杳真不高興了,撅撅嘴,拉著錦書的手就過去找娘去了。
雪梨正和各位王妃們品酒吃螃蟹呢,四王妃親手給雪梨甄了酒奉過來,阿杳耷拉著腦袋就出來了。
她也不說話,扁著嘴一拽雪梨的胳膊,自己攀到雪梨膝上歪坐著,頭倚在雪梨懷裡,雙手一環雪梨的脖子:「娘,我要跟您待著!」
委委屈屈的,像只受欺負的小貓,弄得雪梨既想教育她宴席上的規矩又板不下臉來。
旁邊的王妃們當然不會說帝姬的不是,還主動噙笑哄她:「來,帝姬吃塊月餅?要什麼味道的?」
錦書和阿杳一起在正院的席上賴著,過了一會兒,倆小姑娘就都高興了,有母親在身邊就是安心!
二人一起把席上的各樣點心都吃了一遍,方才沒胃口吃螃蟹的阿杳被雪梨餵著也吃了一隻半的螃蟹。時間一長,原本還在南院乖乖待著地其他的孩子們也都坐不住了,呼啦啦就都跑到正院和北院找母親來了……
這下熱鬧了。
小孩子說起話來清清亮亮的,人多又顯得嘻嘻哈哈的。北院和正院一下就多了節日的氣氛,雪梨一瞧,非把人趕回去也不合適,就詢問王妃們的意思:「不然……都挪到正院來,一會兒一起賞月?」
王妃們紛紛說好,眾人便一起聚到正院來了。側室們坐到廊下倒也雅趣有地方,但雪梨多少覺得有點丟人了。
——本來安排得好好的,一下子全亂了。她再怎麼都明白,王妃們會點頭答應方才的提議不過是給她面子,其實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並不太合適。
然而過了小半刻,院中重新安排妥當之後,效果卻意外的好!
方才各用各的,「家宴」的感覺是有,但少了中秋團圓的那種其樂融融。現下倒是感覺更對啦,孩子們分別在母親身邊待著,院中各處都是團圓節的吉意,似乎各人都輕鬆了不少。
「娘,我要吃鮮蝦蒸豆腐!」阿杳指著離得略遠的那碟菜,盤中四四方方的豆腐有九小塊,每塊上都頂著一個完整的蝦仁。還淋了暗黃色的鮮美澆汁,是一眼看上去就有胃口的東西。
離那道菜近的三王妃聽言一笑,沒讓宮女過來侍奉,伸手將碟子端起來方便雪梨夾菜,垂眸笑道:「娘子這兒是讓人舒服。我們府里的賢安郡主,總聽五弟那兒的宜安翁主說娘子這兒好,也想進來給帝姬伴讀呢。」
雪梨淺怔,三王妃已將視線投向廊下,著人將正依偎在母親懷裡喝魚丸湯的賢安郡主叫了過來:「來給你大伯母和姐姐見個禮,過兩天同你宜安姐姐一起進來讀書來。」
賢安郡主瞧著怯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雪梨。雪梨偷眼一掃,便見廊下賢安郡主的生母同樣神色緊張。
她便先沒應這事,拉著賢安郡主的手向三王妃笑道:「這事我得先問問陛下。不過王妃放心,若是郡主進來,我肯定把她照顧得好好的。」
「自然自然,我自然是相信皇嫂……」三王妃驚覺失語般猛閉了口,轉而訕訕道,「咳……瞧我這嘴。孝期還沒過呢,我不該這麼早就改口的。」
她這麼一說,既把「皇嫂」這稱呼提出來了,又因為主動「糾錯」讓人說不了她失禮。莫說雪梨自己了,就是旁邊別的王妃們都能明顯聽出來,三王妃這是上趕著要跟未來皇后貼上。
一時院中眾人神色各異——這種事被別人搶先不怕,顯得自己太慢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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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裡,陳冀江頭都大了!
這滿殿的「熱鬧」,若是這會兒請個御史來看一眼,明天陛下和各位殿下就都得被糾劾個沒完!
這都什麼毛病!喝酒就喝酒嘛,還划拳!划拳不怕啊,之前也玩這個,助興嘛,好事——但先前他們是要麼作詩要麼賭點小錢啊!今天誰出的餿主意說「輸的人要么喝酒要麼一口一個灌湯包」的啊?太缺德了!
灌湯包這東西,裡面的湯都滿滿當當的,而且得趁熱端上來才行,涼了就不好吃了。
可趁熱的東西就不興「一口一個」這麼吃啊!燙嘴啊!
於是,片刻前的場面是:殿裡能喝的就灌酒,堅決不吃灌湯包;不能喝的呢……比如七殿下和十殿下,嘴角就給燙紅了。
年紀小的更慘,比如剛十六歲的十二殿下,他想喝酒來著,六殿下過去微笑著把杯子一搶:「你還小,少喝酒。」
然後一圈人就圍成人牆看他吃灌湯包了,十二殿下一個包子吃進去臉都紅了,好不容易咽下去,追著六殿下就打:「你站住!你是我親哥嗎!你你你……你別跑!」
——這還是划拳遊戲剛開始的時候。
酒過三巡之後就更鬧騰了。七殿下和十殿下嘴被燙紅之後也不敢再吃灌湯包了,只好硬著頭皮喝酒,但這二位酒量不濟也是出了名的,十點下喝了幾杯之後就站不穩了,索性有親哥九殿下幫著。
九殿下一拍桌子:「來!我替他喝!」
陳冀江當時一聽這話就挑眉了,果然,沒過多大一會兒,陛下擼袖子就給七殿下擋酒來了。
謝晗已經喝得頭重腳輕了,胸口一陣陣翻湧感十分明顯。一看皇帝擋過來他就知道怎麼回事,張牙舞爪地就要把酒盞奪下來:「皇兄……別、別……」
醉醺醺地還想往回擋?謝昭氣定神閒地扶住他,他打著磕巴還勸呢:「別、您別管我,皇兄您明兒還……還上朝呢!還是……我自己來!」
謝昭淡眼瞧瞧,坐在旁邊的四弟沒什麼反應,還等著跟七弟划拳呢——四弟這也是喝大了,眼睛都不聚光了!
謝晗繼續跟他搶酒盞:「我來……我來!」
謝昭一鬆手把空酒盞給他,轉身跟宮人要了兩隻碗過來,一邊倒酒一邊跟四王說:「來,不理他這不能喝的,大哥跟你喝。」
「噗……」陳冀江可算沒忍住笑,扭臉就躲到外頭去了。心裡直說陛下忒毒了,這麼一碗灌下去,四殿下估計怎麼也得半夜才能起來了。
他繞到殿外,看看門邊已經少了大半的酒罈。
嘖,阮娘子這是故意的吧?往年中秋都不備這麼多酒,就今年,又多又烈,還種類齊全。
他再眯眼瞧瞧裡頭:嗯,座次上也是動了些腦子的。往年都是陛下和親王們設一席、皇子王子們在旁邊設一席,今年她把孩子們的席都直接挪到側殿去了。
側殿和內殿間還隔了個外殿呢!
小輩不在,長輩才好少些威儀敞開了折騰,這安排好。
陳冀江微微地舒了口氣,看看已經醉到吊在陛下胳膊上唱小曲兒的七殿下,捂著嘴又樂了一聲,招手讓小誠過來。
他說:「去,到九格院跟阮娘子說,陛下今晚准去她那兒。宴散後讓她先放放別的事,叫人把正院先收拾乾淨了,迎駕。」
「諾。」小誠應下,陳冀江又壓音說:「早先陛下不是吩咐拿西邊貢進來的料子給阮娘子做寢衣嗎?一直沒給送去,你啊……這就給送過去,今晚合適。」
小誠一愣,轉而想起來是什麼寢衣,悶著頭就去了。
想想那寢衣的料子,他小誠心裡直說:師父你個沒正經的!閹都閹了,懂得還挺多!
十五的圓月下,陳冀江樂呵呵地獨自站了半天。
阮娘子立起來了,能幫著陛下幹事了,這瞧著就更像夫妻了。現在要幫一把的,反倒是這些「趣味」的事。
免得好不容易到了並肩而立的一步,反倒只有了皇帝和皇后的關係在,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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