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道傳 何去何從

    左念睜開眼睛,發現落在了一處樹林裡,還未等清醒,就被人一把拉住,左念胃裡翻江倒海,廢了好大的勁才看清拉著自己搖晃的是張紫陽,過了一會,才能聽清張紫陽說的什麼。

    「趙暮雲,趙暮雲被抓走了!師父,師父…」左念聽見師父說著讓他脫道袍,腦子裡暈暈乎乎的,只想到傳送之時趙暮雲被惠虛拉了下來,焦急的抓著張紫陽哭著說道。

    張紫陽伸出右臂,整個右臂仿佛被刀割得血肉模糊,「師父知道,那時我在掐捏指決,惠虛和尚抓著他,事發突然,我只能帶著你先走。」

    「我們回去救他們吧,師父,師伯他們好像打不過他們呀!」左念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的吼了出來,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短短几個時辰發生的事實在是太無法接受了,到現在家人一個都不見了,唯一在身邊的髮小也在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了

    「玄玉,你冷靜點,師伯讓我帶你走,是帶走希望,我們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給父親和師伯他們報仇。」張紫陽心裡也是悲痛欲絕,為了左念,只能強撐著先去安慰他。

    左念的臉都哭花了,他如此聰慧,又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臉上變得凝重起來,「總有一天,毀我山門之人我要碎屍萬段!」左念幾乎是從嗓子裡吐出來的這段話,嚇了張紫陽一跳,愣神地看了一眼左念,不敢相信這種表情出現在十歲的孩子身上。

    「從現在開始,你不叫左念,我也不是你師父。」張紫陽給左念擦乾眼淚,平穩了情緒,正色說道。

    左念蒙了,茫然地看著師父,「啊?」

    「你先聽我說完,這個地方應該是臨沐城外的某一片樹林,靈霄塔傳送的位置誰也不知道,日後我們要隱藏身份,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父親,我叫曹立,你叫曹昊,你記清楚了沒有!」張紫陽攬住左念的胳膊,對他說著以後隱藏身份的假的信息。

    等左念完全記住假的生辰姓名祖籍老家之後,張紫陽便把道袍外面青色的外套扔掉,凝水而出給自己清洗乾淨傷口,用外套的內里扎進止血。然後讓左念也脫下道袍,儘管是三九嚴冬,脫了之後左念凍得發抖,但是還是得脫。隨後讓左念把道士扎的混元髻解了下來,把頭髮揉亂,胡亂簪起來。

    等左念脫掉衣服,張紫陽先是捏訣讓臉上五官扭曲顯得年紀更大些,隨後把樹枝往臉上蹭,劃上幾道疤痕,直到連左念一眼看去就是一個清瘦的農家漢子才罷休。

    最後趁左念不注意,把雪水融化沾上泥土,把冰冷刺骨的泥水糊到左念身上,凍的左念不僅發抖,連耳朵都發白了,轉頭又給自己糊上,最後把幾塊碎銀藏在內衣外里,用衣服和帶血的布條包著身上其他零碎的東西埋到了泥土裡。

    做完這些,張紫陽猶豫著先去哪裡,若是為了安全,最好還是在遠離叛軍和僧尼的地方,但是現在太冷了,二人衣著是在是過於單薄,若是再不找些避風的地方,不用思考去哪裡就先凍死了。想到此處,趕緊拉著左念往城市走去,天色也漸漸變沉,戰亂時期宵禁早,再不進城,怕是今晚就要在野外露宿了。

    左念拉著張紫陽的手,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緊張的直抖。遠處高聳的城牆便是臨沐主城,左念看向城樓,樓上的旗幟早已變成了蕭字,門口也多了許多關卡。左念記得往日父親主管之時,平常四面大門都是打開的,每次坐著馬車出城,城樓上和看守的將士都會站起來,等到馬車走遠才恢復原樣…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張紫陽加快速度,天氣太冷了,北風颳到臉上像刀割一樣,把左念藏到身後,頂著風走,腦子裡還要想著一會怎麼應付大門外關卡查驗身份。

    過了一會就到了門外官兵設卡之處,師徒二人臉上紅的像猴子屁股,張紫陽的臉上還有著道道細傷,看起來著實悽慘可憐。

    「汝二人來臨沐城何事?」大門之外並排了三個關卡,左念捏著張紫陽的衣角到門外右側的關卡被檢查的官兵攔住了。

    「我倆自楊家產來這,老家有人欠我家的錢,孩他媽還在床上等著錢燒煤拿藥呢,那兩個該死的畜生跑回這來,我們沒辦法,只能來這裡找他們眼前,官爺啊,你說說這大冷天,這,這讓我們怎麼活呀!」張紫陽伸出滿是傷痕清瘦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

    張紫陽一邊說著,左念就一邊哭著,來的路上張紫陽就讓他想辦法一會哭出來,左念身上凍的打寒顫,腦子裡全是些難受的事,來到這個地方,想到往日爹和娘坐著車送他去玄雲觀的日子去而不返,三年多朝夕相伴的師兄師伯都再也不會見面了,眼淚就瞬間噴出來了,就是今天哭的太多了,眼淚都快哭幹了

    攔住二人的士兵也站了一天崗,凍的不行。看著二人襤褸的衣服和髒兮兮的身上,對著二人幾番上下打量之後,說了句「進去之後別鬧事,好好解決」便放了進去。

    張紫陽快步拉著左念往城內進,左念看著街上天還沒黑就關的嚴嚴實實的店鋪和被火和兵器破壞的房屋,想家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對張紫陽小聲說道,「師爹,我想回府里看看。」

    張紫陽帶著他拐進一個胡同,鑽到了放著馬匹草料的棚子裡,剛想數落他心裡沒有分寸,看到左念那可憐的樣子,嘆口氣說,「要去也只能晚上,若是府里的房屋沒有被毀,那就趕緊回來。」

    左念點了點頭,張紫陽明白,左念是心裡有個執念,他想知道娘親和哥哥是否逃出去了,至少不是在府里被殺掉

    天色慢慢被墨染黑了,左念見張紫陽一直在想事,也不敢催他,心裡一想事情就想哭,所以一直捧著草料看著師父。張紫陽把草料聚到前面壓實,擋住風讓二人能取取暖,心裡發愁以後帶著左念去哪個地方,轉頭看向左念,見他也在望著自己,張紫陽撥了撥草堆看向天空,見月亮已經上了弦,便帶著左念從胡同里出去。

    威騎將軍府在臨沐城中中間偏北的地方,張紫陽帶著左念從主街道兩旁的小路貼著牆跟悄聲走去,這兩條小路不僅安全些,也能暖和些。

    月色做燈,星星指路,幾經轉折來到了威騎將軍府外的街道。見四下無人,便貼近了去看,曾經恢宏霸氣的府邸被燒的殘破不堪,左念跟著師父從屋外殘破的牆上翻了進去,進去之後張紫陽觀察了附近有無人的氣息,見四外無人也無冤魂氣息,張紫陽告訴了左念,左念聽後直接癱在了殘磚上,再也忍不住心中壓抑的情緒,哭了出來。張紫陽見狀立馬把他捂在胸口,不讓別人聽到聲音。

    過了一會,左念哭累得停了下來,緩緩起身帶著張紫陽往府內住宅走去。望著眼前每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建築,這些殘破的畫面都在左念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創傷,曾經幸福的畫面在眼前一幕幕閃過,哪怕娘讓他回屋催他背書的畫面都足以讓他高興半天。他一句句的給師父介紹著曾經熟悉的每一個角落,這裡是爹經常帶我盪鞦韆的地方,那裡有娘最喜歡的花,前面是哥哥給做的木頭玩具,每次爹回家的時候最喜歡把自己抱起來舉到頭上

    張紫陽默默的聽著,默默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小人,待得跟著左念逛完一遍之後,左念從原來自己屋子的廢墟里扒拉出碎成兩片的玉佩,悄悄地放在袍子內襯裡僅剩的乾淨地方,依依不捨地跟著師父回了之前那個草料堆,挨著餓迷糊著昏睡過去。

    長夜無眠,和平最難,團圓最難,長長久久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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