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途經當日懷抱諒天音屍體卻被冽女攔停之處,再思冽女,再念金姑與喚娘。
正天派五名弟子步入空心所在木屋,再一次瞧見空心的模樣,其中一名弟子問道:「這東西十八年了,一直坐在這裡沒動,不會是死去了吧?」
空心未動。
一個弟子上前抬手查看,鄙夷說道:「沒死,不過這般對著一面破鏡子,從不睜眼照看,簡直是貽笑大方。」
「非瘋即傻。」
空心未動。
「十八年,空心一動不動,守著諒天音的破衣裳坐化一般,人都死了,還要那衣裳何用?」
「你想,淫賊金夕帶走的是沒有衣著的天禪小姐,不死,我看也被他給糟蹋了。」
「不止這樣,據說在此之前空心在這裡拿著諒天音的衣服等候了一百八十年呢!」弟子們紛紛譏笑猜測。
所有人的觀點都是如此。
空心未動。
一個首領模樣的人把住下頜說道:「這麼多年金夕也沒有來,說不定怕我們拿住他,此次出現,我想一定不敢再來。」
眾人微微點頭,不經意間道出金夕回歸之情。
空心身體上面厚厚的灰塵掉落少許,撲簌簌飄在身周,眼睛和嘴唇上面的塵埃盡數撲落,露出皮膚和形狀。
呈示出這還是一個人,一個活人。
「金夕出現,諒天音不見,那麼說天禪小姐定是死了。」正天弟子道。
首領看似厭煩了空心,狠狠瞪著他的後背,「不如拿下他,一定會引出金夕,即使無功而返也要儘快離開這裡,這破地方著實不如河內舒坦。」
「行!」幾人慫恿附和。
空心眼瞼跳動,眼角處出現一道清澈印痕,瞬間被灰塵阻住,那是一滴淚,可是即刻恢復如初,毫無動靜。
如果金夕出現,身旁沒有諒天音,正如幾個正天弟子所言,諒天音極有可能已經死去。
首領抬手,蓮氣發。
空心未動。
嘭!
塵埃四濺,灰土飛揚,空心的身體劇烈前撲。
噗……
一束血液從他的口中噴出,不偏不倚濺在天鏡之上,一滴滴滑落下來,像是兩百年的思念和祈念如數吐落,一絲絲浸染著孤獨矗立七萬日夜的銅鏡,來自金姑手中的鏡神。
他已經放棄防禦,如果諒天音死去,他沒有理由禦敵。
空心,此刻不再;鮮血,撲朔天鏡;其心,尋天陰而去……
忽然,天鏡內現出影像!
那是鏡天,空中懸掛著萬片銅鏡一般折出圈圈微光,鏡天下,無牆無壁,空有一位姑娘端坐在青石上面,身外什麼也沒有。
赫然是諒天音,身著金夕長袍的諒天音!
也是那樣微目凝坐,如空心。
血液似乎滲透銅壁,似乎喚醒天鏡,徹底擊碎那十八載的隔離。
「師兄!」
一道呼喚從天鏡中飄出。
緊接著,諒天音沖將過來,似乎撫摸在鏡面上,面色驚恐地盯著空心,眼見空心滿嘴是血,鼻樑微微聳動滾下淚水。
所有正天弟子驚呆,舉在半空中的手臂紛紛落下,審視著難得窺見的場面。
「天音……你終於現身了。」
空心已經無法繼續移動身體,艱難地支撐著不再傾倒下去,可以剛剛開口,又是一股濃血由嘴角釀出,緩緩滴在身前散落的灰塵上面。
諒天音突然發現空心滿身厚厚塵土,又見身旁疊置同樣是瀰漫塵埃的衣裳,似是忽然明白鏡虛內數千年的憂傷來自哪裡,如哭如訴問道:
「難道,是你一直在這裡祈念嗎?」
她已經無法估算年頭,作為鏡主自然體察到鏡前的祈念,可是無法破除那道屏障,眼前分明是事實,自從被金夕帶入鏡虛,空心先守空裳,後守天鏡,默念了兩百年,是那不滅的信念和鮮血抹除掉兩界之隔。
「可是,我,我……」諒天音急促拍打那道屏障,可是絲毫沒有反應,甚至想貼近一些空心,眼淚便沿著透明的銅壁滴落,「已經不配留在你身邊,我已經是金夕的人。」
空心提納著緊促的呼吸,絲毫沒有埋怨之意,那是祈念一百八十載,坐求一十八年的境界,一字一句說道:
「只因不配,才不敢貪念,我作孽深重,天亦憐我,賜我天音,我不配空心二字,只是想求得你能回到我身邊,權當是天求。」
「啊……嗚!」
諒天音嚎啕大哭,拼命拍打甚至納氣擊盪那道屏障,依舊沒有奇蹟。
空心化淚為笑,一絲絲血液再度淌出。
「空心!」
諒天音拼命哀呼。
她忽然想起什麼,猛地取出天鏡鞭和天鏡杖瘋狂施發蓮氣,可是裡面卻是浩瀚無邊的空蕩,連風聲都聽聞不得,她似乎瞧見空心馬上就要昏昏欲倒,嘶啞吼道:
「等我──」
突然,她揮動天鏡鞭和天鏡杖向自己身體上擊去。
噗……
長血四濺,噴向眼前。
整個天鏡被阻擋,被鮮紅的血液阻擋,仿佛同樣滲透過來,與空心噴出的血液相融,隨著血液的滑動,天鏡內漸漸變暗,直到所有的光亮消失。
「空心!」
一道吶喊出現,天鏡的關閉將放棄鏡主之位的諒天音驅離。
頓時,木屋中出現諒天音!
她空飄而落,隨著身體下降,忍著傷痛猛發最後蓮氣,金夕的灰袍飄蕩而出,瑟瑟作響,借著灰袍作為屏障,她吸取空心身邊的空裳。
兩百年前的舊裳飄忽而起,散向諒天音……
木屋內,閃進一人。
金夕!
諒天音已經看不見,她用盡最後的氣力著衣,然後撲入空心懷中,雙雙昏死。
「哈……哈哈!」
正天首領驚凜笑出,分明是嚇的不輕。
更為恐嚇的還在後面!
就在這時,他們方才回過神,發現身後竟然矗立著金夕。
讓他們不敢相信的是,此刻金夕的臉色比瞧見諒天音復出還可怕,幾乎抽搐變形。
「金夕!」
幾人驚叫。
金夕指指空心,又指指他們,試圖問個明白是不是他們下的暗手,可是空有嘴巴翕張卻是一個字也道不出,好不容易吭出聲音,身體已經發動。
殺!
就像諒天音在天鏡內試圖毀滅鏡虛般,金夕不管眼下之人何等修為,將萬念俱灰的滅殺之力賦予手中的神刀,他似乎撕碎五行草嬰,扯裂水土脈關,甚至將血逼近刀鋒。
他寧可相信眼前立著的是五隻龍獸!
人不見,化作空氣。
正天派弟子狂發蓮氣,可是不知為何身體突然離開地面,似乎淹沒在滾滾天水中,又像捲入震動翻滾的大地。呼呼呼!
隨著不可阻擋的氣流,他們飛在木屋外的半空中,同時,他們開始聽見自己身體內有碎裂的聲音。
「啊!」
金夕終於發出怒吼。
當康已經狂暴,他的體能潛能和速度達到巔峰至高,毫無疑問的至高。
他放棄繼續發動行氣,因為那一瞬間將全部行氣爆發出去,開始以丹氣駕馭速度滅殺。
「你們不配瞧見他們!」
這是幾名正天派弟子們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金夕不允許他們的意念消失,就在他們殺豬般的哀嚎聲中,就在他們尚未掉落到地面之前,讓他們用自己的眼睛瞧著身體一片片消失,化作血肉粉末融化在大氣中。
血液蒸發,骨肉化風。
他們的屍體不配玷污廣浩大地。
一滴血也不行!
隨著恐怖的嚎叫聲熄滅,外面只剩下一個人,是金夕。
他在風影中現身,急忙再次沖入木屋,探出兩手分別搭在空心和諒天音的內關上,瞪到極致的眼睛緩緩落下眼皮,隨著臉色舒緩變暖。
砰!
他幾乎是獰笑著,輕輕一拳打在空心的前胸,昏厥的空心應聲倒在木榻上。
金夕隨著又是揚起拳頭,面對同樣昏迷的諒天音卻是沒有捨得打下去。
他發現,兩人蓮結還在,只是蓮氣全失,經脈盡斷。
這對五行大師金夕相當於扯開程傑大嘴那般容易。
他將二人扶正於端坐位置,稍稍納氣恢復後,盤坐下來一邊納氣一邊為兩人注入水行之氣恢復木系筋脈,金行之氣恢復水系骨脈。
一個時辰後,兩人體脈恢復。
他抹掉滿臉汗水,又將他們平放仰臥,提起自己的舊袍扔過去蓋在兩人身上,細細看諒天音一眼,嘀咕一句:
笨蛋,真有點捨不得呢。
說著,俯下身去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留下一記親吻。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吻諒天音了。
趁著兩人尚未甦醒,離開木屋。
向西行。
不久,諒天音率先醒來,因為她的修為遠遠高出空心。
「師兄!」
她撲向空心,忽然察覺到什麼,立即摸向金夕剛剛親吻過的臉頰,眼睛泛出淚花,喃喃自語:
「對不起!」
那是道給金夕聽。
細探之下,發現空心已經無恙,又是對著門外遠方低聲一句:謝謝你!
諒天音抬手拾起穿著無數年的金夕長袍,悵然若失地貼在胸前許久,隨後鬆開緊咬嘴唇的牙齒,小心翼翼將長袍疊置整齊,放在木榻一旁,緩緩地將空心扶起。
山頂一輪圓月,白皙浩大。
山下一對璧人緩緩前行,身後留下一對依偎的長影,仿佛正在布向月宮。
「不去再尋金夕嗎?」男子問。
女子答:「不,他在四界已經天下無敵,況且……身邊還有婉兒,可以登升五界。」
「不去探望師父嗎?」
「不,她的女兒作為鏡主已經死去,我……我有你。」
皓月一跳,仿佛透兔。
男子是空心,女子是諒天音。
只是他們誰也不知道金夕還要御龍,逃不脫四界無數弟子的圍攻。
長影再次依偎一起,似是告訴嫦娥,兩人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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