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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主院更是一片溫馨,使女小梅推著小小的嬰兒在濃濃的樹蔭之下,小柳則帶著侯宗林規矩地坐在院角,小柳識得幾個字,就拿著一本薄薄的冊子給侯宗林讀著什麼。一筆閣 www.yibige.com
侯雲策跨進院子之時,小柳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在這等權貴之家,沒有主人的充許,下人們是不能隨便做小主人的師傅。侯雲策從黑城來到大林朝已有好幾年了,明白小柳為什麼會顯出慌亂之色。
「這是娘子讓我讀的。」小柳抵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侯雲策倒沒有怪罪小柳的意思,隨手取過薄薄的小冊子,翻了翻,裡面全是簡單的大武絕句,就道:「我可沒有怪你,這些大武絕句濃縮的都是人生精華,儘管去給宗林讀,沒有問題的。」
侯雲策把小冊子遞還給小柳,小柳面色微紅,接過小冊子。仍然看著腳尖。
侯宗林已經見著父親,就攀著父親的大腿,道:「大人(大林時對父親的尊稱,而並非指官場上的大人),我會背詩了。」
「那你背給我聽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侯宗林背此詩時,奶聲奶氣,搖頭晃腦,滿臉嚴肅。
趙英進了院,坐在丈夫旁邊聽父子談話。過了一會兒,夫妻才進裡屋。
「我今天進了宮,六妹見到我,就如見到靠山一樣,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裡真是不好受,六妹貴為皇太后,卻終日惶惶,今日父親進了大梁,也是她的意思,她給我說,她想讓大名府派一萬軍士進入大梁。」
「原來衛王不僅僅是當說客。」
「想到六妹和宗訓,我心裡就亂得很,陛下去得太早太突然,留下沒有根基的孤兒寡母,哎!」
「沒有根基的孤兒寡母,如何能在這個世道上存活。宗訓長大還有十幾年,這十幾年,必然有人想辦法取而代之。如果我們沒有準備,林氏、侯氏、趙氏,恐怕都難逃滅族之禍。這個道理你明白,我也不想多說,只是有一點你千萬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道義是靠不住的,誰掌握了軍隊,誰就能主宰世界。」
趙英其實也明白這些道理,只是每次進宮見了妹妹,心中便會沒來由傷心。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一次澶州事件,中書門下已經將整個情況都呈到了宮中,六妹見淹死了這麼多人,也很著急,她說看你的意思是要殺幾個人吧。」
侯雲策對於這位皇太后暗暗生出些警惕,道:「澶州司馬鄭有林的母親是范質的奶媽,兩家時常有來往,范質與此案脫不了關係。」
趙英靠在侯雲策身前,輕聲道:「范相是百官之首,牽一髮動全身,只怕沒有這麼好扳倒。」
此刻,刑部侍郎薛居正穿著緋色官服,威嚴地坐在堂上。他把驚堂木重重地往下一拍,道:「王德成,你枉為朝廷命官,卻貪贓柱法,害得十數萬百姓葬身洪水之中,殺你一百次也不足以平息民憤。」
刑部為大林朝最高司法機構,其職掌為律令、法法、徒隸等政,所屬亦為四部,分為「刑部」、「都官」、「比部」和「司門」,各置郎中為主管。
澶州刺史王德成和司馬鄭有林被帶至大梁以後,就由刑部侍郎薛居正審理此案。
薛居正剛當上刑部侍郎不久就遇到了這一個大案,令他欣慰不已的是這樣一個大案審得極為順利,在眾多證人指證之下,澶州刺史王德成痛快地承認了朝廷今年春天下撥的修堤錢糧沒有用在了河堤之下,王德成承認了此事,薛居正心目之中,澶州一案已是板上盯釘,成為一件鐵案。
薛居正又用力碰了一下驚堂木,這驚堂木十分實沉,敲在桌面上會發出悶響,和殺威棍拍在屁股上的聲音極為相似,「王德成,看在同年份上,我對你不曾用刑,既然你承認了錢糧沒有修堤,那這一筆款項如今在何處?」
王德成早已由刺史變成了階下囚,脫下官服換上了囚服,此時跪在堂下,臉色如澶州城消毒所用的石灰一般蒼白,聽到薛居正所言,就抬起頭,道:「我有誤皇恩浩蕩,悔不該輕信了司馬鄭有林,將所有的錢糧都交由他經手。」
薛居正沒有想到他這樣說,道:「胡說,你是澶州刺史,這麼大一筆款子竟然不經過你手?說破天也沒有人相信。」
鄭有林被拘到大梁以後。至少有好幾位朝中大臣或明或暗地為其說情,此時王德成把事情推向鄭有林,讓薛居正心中猛地一驚。
王德成眼神空洞,有氣無力地道:「下官無能,名為澶州刺史,卻並無刺史之權,任由那個飛揚跋扈的鄭有林在澶州妄為,我沒有盡到刺史之職。辜負了聖恩浩蕩啊。」
王德成揉了揉眼睛,又道:「至於說到貪贓,卻和在下沒有任何關係,鄭有林此人是個不讀聖賢書的無賴,下官無能,貪其的大林字畫,為其所制,在澶州。真正做主的其實是司馬鄭有林,請大人明察。」
王德成所說是實情,鄭有林和朝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能耐極大,澶州刺史到戶部要不來錢糧。由鄭有林出面,每次都能滿載而歸。因此,鄭有林到了澶州不久,就上下打點,操縱了澶州的經濟命脈。
薛居正眼見著王德成橫生枝節,不由得怒道:「剛才為何不說此事,分明是在抵賴。」
王德成依然是有氣無力道:「薛侍郎帶了這麼多人證到堂上來,只是為了證明朝廷的錢糧沒有用在河堤之上,此事我已經承認了,只是薛侍郎剛才並未問起錢糧的去向。」他突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道:「薛侍郎和我是同年。你是知道我的,何時聽到我說過慌話。」
薛居正壓了壓心中的怒火,道:「帶鄭有林上堂,就和你當面對質。」
鄭有林被押至天牢以後,數次審訊,都不發一言,屁股已被打開了花,只是為其說情的人極多。而刺史王德成又老老實實地承認了朝廷的錢糧沒有用在河堤之上,薛居正這才沒有對鄭有林繼續用大刑。
當鄭有林一瘸一拐地走上朝堂之後,薛居正冷冷地道:「鄭有林,你嘴巴硬,死不開口,今天你就繼續閉上嘴,我看你還能撐多久。」說完這一句,他繼續問王德成審問王德成:「王德成,你說朝廷所撥地錢糧你不曾經手,此事可有人證?」
王德成微閉著眼睛,再次想了想侯雲策身邊參軍給他說的話,他默念道:「就算侯雲策騙我,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澶州錄事參軍肖青以及澶州小吏們,都可以證明在下所說是實情,我也不怕丑,澶州百姓都在暗地裡叫我活菩薩,意思是說我百事不管,只是坐在堂上當個擺設。」
薛居正並不十分相信王德成之言,他和王德成是同年進士,雖然不曾和他一起共事,這十幾年來卻也沒有聽說過王德成如此不堪,他用懷疑的眼光看了一眼王德成,道:「帶肖青上堂。」
錄事參軍肖青隨著侯雲策一起到了大梁城。他是澶州官員,品級低於王德成和鄭有林,更為關鍵的是在澶州被洪水淹沒以後,積極救援,也算是立了功勞。因此,侯雲策建議只是讓他暫時停職,在大梁城候審,沒有把他投入天牢。
「肖青,今年朝廷春季修河堤的錢糧一事,你可知曉。」
肖青在堂上也不拘束,道:「在下略知一二,澶州河道已是一條危河,去年漲過一次洪水,差一點就要破堤,所以,今年春季朝廷就撥下了修整河道的專項錢糧,這兩位大人卻沒有把這錢糧用來修堤,至使有澶州今日之禍。」
王德成和鄭有林兩人的眼睛同時瞪圓了。
薛居正掃了堂下兩人一眼,點點頭,道:「這是刑部大堂,若有半句虛言,難逃罪責。」頓了頓,又道:「肖青,你詳細說說這錢糧是怎麼一回事,」
肖青進了刑部大堂,根本沒有用正眼瞧一瞧昔日地兩位大人,憤慨地道:「就算這裡不是刑部大堂,就憑著十五萬冤魂,我肖青若說半句假話,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肖青指著王德成,聲色俱厲地道:「王德成身為刺史,負責保境安民的重任,可是他一天不干正事,派出手下四處尋購大林畫軸,我數次向他建議要加緊在春季修壩,他置之不理,決堤前一個月,私自離開澶州六天,說是到大梁來了。回到澶州之後,他喜滋滋地請來澶州的幾個酸才,說是在月下賞畫,在下認為,此次黃河決堤,王德成身為刺史,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王德成低著頭,臉上仍然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可是心中卻稍稍放心:肖青所言,其實是從另一個方面為自己解脫,說明自己並沒有沾上錢糧,看來那個參軍所言並不假。
薛居正從肖青所言也聽出些味道,打斷道:「你地意思是說王德成沒有經手錢糧,那我問你,錢糧是由誰來經手?」
「鄭有林到澶州來之前,錢糧一向都是由王德成交給在下辦理。四年前,鄭有林到了澶州以後,凡是錢糧都由鄭有林一手經辦,我從此就沒有辦理過錢糧之事。今年春季錢糧的支向,估計只有鄭有林知道,不過沒有半分用在了修堤之上。」
「肖青,朝廷今年的錢糧數量不小,鄭有林不可能事事所完,你是錄事參軍,定然知道在六曹中誰在幫著鄭有林辦理錢糧一事。」
肖青沒有絲毫猶豫,道:「司功參軍事鄭鵬,司倉參軍事楊北道,就是他的心腹手下,錢糧之事,兩人都應該知道。」
王德成突然接口道:「鄭鵬和楊北道,都是鄭有林從洛陽調來的小人,他們就如狗一般,對著鄭有林搖頭罷尾,見了其他人就咆哮不停。」
鄭有林用充滿著怨毒的眼神看著王德成和肖青。
王德成不理睬鄭有林的目光,緊接著又道:「鄭有林不僅有爪牙,他朝中還有同黨,要不然也不這樣囂張。」
薛居正森然道:「王德成,不許非議朝中大人。」
薛居正扭過頭,輕聲對站在一旁的刑部郎中魚志道:「立刻嚴加看管鄭鵬和楊北道,他們是重要人證,不得逃脫。肖青也要收進天牢裡,不能讓他再住在外面。」
魚志低聲道:「侯相帶肖青回大梁,並沒有把他放入天牢。」
「肖青是澶州的錄事參軍,熟知不少內情,若出意外,此案就會遇到麻煩,他也沒有住進侯府,不算侯府之人,我自會向侯相稟報此事,你去辦吧。」
薛居正不願王德成和肖青往朝廷大臣上牽,下令道:「把王德成、肖青帶下去。」等到兩人被帶下去,薛居正猛地一拍驚堂木,道:「鄭有林,王德成、肖青所言是否屬實?」
鄭有林眼皮上翻,並不答話。
見到鄭有林的樣子,薛居正已經對王德成所言信了八成,此人在刑部大堂都如此死硬,在澶州之時定然極為飛揚跋扈,王德成書生氣甚重,如何是他的對手。
薛居正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堂下的鄭有林,在心中道:「難怪朝中有許多人要為鄭有林說情,只怕其中另有隱情,裴巽這個老滑頭,在這個關鍵地時刻重病不起,果真是魚志所言,他是把一個扎手的刺蝟丟了過來。」
「鄭有林,如果你不為自己辯解,就算是默認了王德成和肖青之言,這樣對你極為不利。」
鄭有林依然沉默。
刑部郎中魚志衙門一側悄悄進來,輕聲在薛居正耳前道:「王相帶話過來,澶州案要秉公審理,但是不能嚴刑逼供,鄭有林是有功之臣,不能用苦刑。」
薛居正反問道:「哪一個王相?」
「王著。」
「王著!」薛居正心中有些驚奇,這王著是受林榮遺命而成為當朝宰相,為人低調,如今突然插手澶州案,倒讓薛居正頗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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